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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声音不大，可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林宥伦耳中。
第248章恐怖片的困境
“请问这位先生，你觉得这部电影不算是鬼片，那么在你眼中什么样的电影才算是鬼片？”林宥伦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人只是自言自语，没想话却给旁人听去，黑暗中他也没看清林宥伦的样子，微微一愣便开口说：“不要说是鬼片，香港这些年有几部电影算得上是真正的恐怖片？都是挂羊头买狗肉，不提也罢。”
香港电影历来是什么流行拍什么，80年代最受欢迎的是功夫片和喜剧片，所以大多数类型片中都加入了这样两种元素。
与好莱坞的类型片之间有严格的区别界限相比，港产类型片从来都是元素驳杂，功夫、搞笑、煽情、胡闹、血腥、怪诞往往一锅煮，以此来满足不同观众的胃口，尽管很多类型片中都不乏惊悚的元素，但真正意义上的恐怖片并不多见。
听这人说话倒像是有几分见识，林宥伦不禁来了兴趣。
“这也不能怪香港的电影制作人短视，香港市场这么小，单一的类型片观众的票房回报，根本支撑不起电影制作成本，毕竟电影拍出来都是为了赚钱的。而且香港也不是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恐怖片，许桉华的《疯劫》、余允杭的《山狗》、《凶榜》都是不错片子，只是没有在形成风潮而已。”
对方轻“咦”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在一间普通的电影院中，都能遇到一个对香港电影这么有研究的人。早期的香港恐怖片大多与鬼怪沾边，但限于制作经费和电影创意，发展一直很缓慢，也少有佳作问世，纯以悬疑恐怖剧情取胜的作品更是凤毛麟角。直到香港“新浪潮”电影的兴起，这种现象才有所改观。
《疯劫》是许桉华的处女作，同时也是“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作之一，影片取材于香港龙虎山一起真实的凶杀案，但经过巧妙的编排，将原本无意识地疯子杀人事件衍变成滥情造成的人性悲剧，不仅情节更加悬疑，而且也让香港观众第一次在影院里体会到了“惊声尖叫”的感觉。
而《山狗》是另一位“新浪潮”导演余允杭的暴力恐怖电影，剧情很平常，但却借鉴了西方恐怖片的拍摄手法，利用镜头调度，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效果，影片上映时因为画面太过恐怖血腥而被舆论猛烈抨击，但却并不妨碍其成为香港恐怖片的经典代表。
听林宥伦提起这几部片子，那人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些电影拍得再吓人又有什么用，现在什么都讲市场，单纯的恐怖片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
纯粹的恐怖片就不能赚钱了吗？林宥伦可不这么认为。
“余允杭导演的《凶榜》不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吗？我记得那部电影的票房很不错，不过现在像那样认真的拍成一部纯以恐怖片取胜的类型片真的不多见了。”
“你问问身边还有几个人记得余允杭？也许再过两年，这个名字就成路人了。”那人语气中有种说不好出的萧索。
“没有啊？我个人觉得余允杭导演还是很出名的。”林宥伦回答说道。
“你觉得？”那人冷哼了一声，“余允杭最近拍了一部电影，前天刚刚上映，你知道这事吗？好歹你对余允杭还有些了解，可连你都不知道他新片上映的消息，他现在不是路人是什么？”
林宥伦眉头一皱，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银幕上《倩女幽魂》已经放映结束，顶灯一打开了，周围观众都站了起来，乱哄哄地准备离场。
林宥伦让王组贤和邱淑珍先坐一会，别忙着出去，转过头时，旁边座位上却已经空荡荡的，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人早已经不见踪迹。
“你刚才在和谁聊天啊？”王组贤坐在林宥伦身边，隐约听到他和那人的对话。
林宥伦摇摇头，眼神中露出困惑的表情。
“一个很奇怪的人！”
回去之后，林宥伦立刻就打电话给岑健勋，询问余允杭新片的事情。
岑健勋负责嘉谊院线的日常经营，同一时期有那些电影上映，他都了如指掌，林宥伦问起来，他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反馈给林宥伦。
“余允杭的新片叫做《凶猫》，影片评定为三级片，在30间影院上映，首日票房21万，到目前为止总共不到60万的票房，如果接下来这几天票房没有明显改观，院线这边就将会考虑缩减影片的放映场次。”
“票房怎么这么少？”林宥伦感觉很意外。
岑健勋没有看过这部影片，在电话里也不好妄下结论，只说可能是余允杭找的演员有些过气，观众不怎么买账。
林宥伦接着就问：“影片的主演是谁？”
“刘佳良。”
林宥伦愣了半秒钟，“这个余允杭是怎么想的？居然找刘佳良演恐怖片？”
“大概是他觉得加入功夫打斗会更有噱头，这也比较符合现在的潮流。”
岑健勋的猜测倒是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不过他和林宥伦都误会了余允杭。不是余允杭想要拍功夫元素，而是他不在这部电影里加入大量的功夫元素，根本就找不到投资。
恐怖风格是余允杭最后坚守的一块阵地，他在这部影片里仍继续发挥自己擅长的对恐怖情境的渲染本事，镜头、机位、动作、特技、表演这些都配合得很娴熟，九命凶猫连番附身的情节也足够的惊悚，只是内容稍显杂糅，再加上恐怖片本来就小众，所以票房才落得这样的凄惨境地。
林宥伦让岑健勋将《凶猫》的拷贝录像带送一盘过来，王组贤、邱淑珍听说这是一部恐怖片，吵吵着要跟着一起看，而且还把客厅里的灯给关了。
影片一开始还不怎么恐怖，可等看到猫妖附身到主角情侣身上时，画面几近煽情恐怖，被俯身的女人手脚不住地抽动，嘴唇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脸上恐怖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两眼不住地闪动。手跟脚好象想攀住什么东西似地舞动着，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喵”的一声凄厉的嘶吼，直接将两女吓得缩成了一团。
明明害怕得要死，都已经用手捂着眼睛，可又忍不住好奇，从指缝里偷偷在看，一看到恐怖的片段赶紧又把手指并拢。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王组贤想要上厕所，但她一个人不敢去，拉上了邱淑珍还不行，一定要林宥伦陪着她们到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里，王组贤坐在马桶上，抬起头问邱淑珍，“你说猫真的有九条命吗？”
“大概有吧。”邱淑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见过好多猫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换成是人早就摔死了。”
林宥伦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两女的讨论，心里却在琢磨着另外一件事，过了一会儿，只听哗的一声冲水声，卫生间门打开，王组贤、邱淑珍走了出来。
林宥伦耸耸肩，问道：“还要继续看吗？”
“看，不看的是胆小鬼！”王组贤嘴硬说道。
林宥伦接着又问了一句：“不怕晚上睡不着？”
邱淑珍打起了退堂鼓，摆摆手说：“你们看吧，我是不敢再看下去了。”
王组贤瞪了她一眼，威胁说：“不行，你要是不陪我，今晚我就让你一个人睡，吓也要吓死你！”
邱淑珍面露犹豫，林宥伦在旁插话说：“那我怎么办？”
王组贤挽着邱淑珍的手，“我和阿珍睡，而你嘛，睡沙发就好了！”
林宥伦很想提议大家可以不可以一起睡，但想想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便忍住没有说出口。
三人返回客厅，继续把《凶猫》的后半部看完，影片最后主角大义灭亲杀死凶猫，但接着镜头一转，生还者之一却又以凶猫的形态趴在铁网上……影片就此结束，倒是很符合余允杭恐怖电影的一贯的“罪恶循环不息”的理论。
看完这部电影，林宥伦心里就有了想要和余允杭见一面的打算。
《凶猫》在香港上映一周，票房只有可怜的170万，第二周上映院线场次和数量都被削减了一半，估计最终下画时能有三、四百万的票房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影片的总投资不到200万，但还是要亏损一大笔钱。
《凶猫》票房失利，对导演余允杭的打击非常大，作为“新浪潮”电影早期的代表人物之一，余允杭成名比徐可还早，现在却反被徐可远远甩在身后。
《英雄本色》和《黄飞鸿》，徐可一监一导，两部电影不仅票房狂揽数千万，而且还分别带动了黑帮片和古装武侠片的风潮。而徐可监制的另一部电影《倩女幽魂》和余允杭的《凶猫》差不多是同期上映，上映一周票房接近1200万，几乎十倍的差距，更加显出余允杭的落魄。
香港这边余允杭是没法再呆下去了，就在他准备远赴美国之际，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第249章真正的鬼片
咖啡厅一处靠窗的座位，林宥伦和王组贤正并坐着聊天。
“你说的那种特异功能真的存在吗？”王组贤捧着一杯果汁，红唇偶尔会凑到吸管喝上一两口，“不用摄影镜头就能将心中所想的画面投映到底片上，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做了导演岂不是会很厉害？”
林宥伦端着咖啡，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在日本历史上，曾经有三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可惜她们都没有能够成为伟大的导演。”
“为什么？”王组贤侧过头来，好奇地问道。
林宥伦耸耸肩，回答说道：“她们中一个被媒体指为诈骗师，不堪忍受压力，忿而饮药自杀；另一个也是因为被媒体谴责，之后死于心脏病发作；最后一个神秘失踪，下落不明。”
“所以你想把她们的故事改编成电影？”王组贤吸了一口果汁，“虽然她们都很不幸，但我没觉得这样的故事有什么恐怖的地方。”
“如果是一个和她们有想通能力的人，死后变成了凶灵，她将自己生前的记忆和怨恨投映到了一盘录像带上，而看过这盘录像带的人都会……”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王组贤就急忙喊停，新年夜看那盘《凶猫》的录像带，吓得她和邱淑珍连续好几个晚上都不敢分开睡，林宥伦这时又提到录像带，把她心头的恐怖印象全给勾了起来。
一想到那部电影里的恐怖画面，王组贤脸色就有些不舒服，林宥伦则把目光转向窗外，他看到有个男子从一辆刚刚停稳的计程车上下来。隔得有些远，脸部看不大清楚，但林宥伦捉摸得出，他大体中等身材，胸膛很宽。脸庞黝黑，面容严厉、眉毛浓密；眼睛和紧锁的双眉看上去刚才遭到了挫折、并且愤怒过。青春已逝，但未届中年。
“我想我们等的人来了。”
“在哪里？”王组闻言抬起头，好奇地朝窗外张望。她知道林宥伦今天约见的是《凶猫》的导演，虽然那部影片她绝对不想再看第二遍，但对这部影片的导演，她还是感到蛮好奇的。
“9点钟方向，站在门口的那个。”
顺着林宥伦所指的方向看去，王组贤果然看到了一个男人正朝这边走来，而林宥伦这时候已经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做出一副准备欢迎对方的姿态。
王组贤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睛盯着对方的脸，脑袋却微微朝林宥伦这边偏了偏，“你确定他就是余允杭？”
那人距离他们已经不到5米的距离，细看来人相貌，乱蓬蓬的须发，应该是好几天都没有打理了，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采，但当他缓缓的四顾的时候，却又忽地闪出一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