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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向身侧的苏青云,也是气定神闲,好似对周遭的冷意不以为意。然后我意识到,苏青云这一路一直很淡定,什么幽冥气息好像对他都不起任何作用。
白星中听到我的疑惑,笑着解释说王怀素是习惯了的缘故,苏青云是高手的缘故,而他和我,不过是正常人的反应。
苏青云对这一说法倒也默认了。
白星中一开始听闻我们要回中院看画是不愿同去的,他想着要靠近老爷子的屋子就猛打寒颤,实在是怨念颇多。后来得知是看云家人的画像便毫不犹豫的摆出豁出去的姿态来,并数落着王怀素为何不早点将此画事情告诉他!
原来白星中也是位云家迷,迷的不是长生不死与荣华富贵,而是其风华气度以及盖世才能!
作为可疑的云家后人,我莫名的欣慰。不过这倒也符合白星中的传闻,他连一国之主都不愿做,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至于长生不死么,大家都有话说。
白星中说:“长生不死?长生不死有什么好玩的!吃喝玩乐,五十年足够,一百年我都嫌久!把这天下走一遭,把这人间看个遍,无憾事,无悔事,那就眼睛一闭,长眠去了!”
王怀素说:“长生不死,而后一眼万年。沧海桑田后只剩下寂寥,倒也无甚乐趣。还不若与星中老弟把酒言欢,笑看风云。不知青云老弟如何?”
苏青云淡淡一笑,道:“两位把酒言欢笑看风云之时,莫忘了喊一下苏某。”
三人笑。而后白星中视线落在我身上,说:“敢问小王妃对长生一事有何高见?”
我望着那副画,望着那位云家首领悲悯的双眸,浅浅道:“什么都是浮云啊!”
是的,当我们探讨长生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那副画的面前。
那幅画被仔细的收在柜子中。然而王怀素并没有先取出画,反而先取出画卷边上一个锦盒。王怀素示意白星中吹熄烛火,白星中不知其意但还是照做。烛火熄灭,整间屋子陷入黑暗,那股幽冥气息便凝聚成邪魅,侵蚀着每一个毛囊。苏青云握紧我的手,却不知是他亦开始紧张还是安慰我的紧张。
而后一片明亮的光芒便从锦盒中散出来,渐渐溢满整间屋子。说是亮如白昼,倒也不假,阴天的白昼而已。原来这锦盒中放着一颗夜明珠。
我突然间想起梦里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她的手上也是有着一颗散发出柔和白光的珠子,白光虽柔和,却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阳光明媚的白昼。而且,她手上的那颗珠子有拳头大,王怀素的这颗,到底少了那么些些。
不过白星中看着锦盒中的夜明珠的神情却是无比惊诧,他说:“宝贝啊!如此之大,如此明亮,世间少有啊!”
彼时,王怀素取出画,正小心翼翼展开在画架上,听到白星中的惊叹,一笑道:“此画年代久远,恐烛火熏染不宜,便四处寻了这颗珠子。防尘,除湿,照明,倒是绝佳上品!”
白星中听闻王怀素这么云淡风轻的话,抚额道:“如此珍宝,在你眼里就是一看画的照明物,财大气粗,绝对的财大气粗!”
王怀素继续笑,道:“只是膜拜此画而已。倘若星中老弟见得此画,想必也甘愿掷千万金以养之。”
言至此,整幅画卷已被打开。王怀素将夜明珠置于画架下,于是整幅画清晰的呈现在我们面前。顿时,所有人屏息凝视。
风云诡谲的苍穹狰狞而惨烈,压抑着的阴沉似乎急待着电闪雷鸣将其撕破,这种紧绷的窒息让飞翔的海鸟寸步难移,挣扎着,破裂着,而后血肉模糊。突然间世间出现一把利刃,锋芒直指穹苍,似要劈开这绝望的窒息。风雨雷电,汇聚在冷兵器的尖,绽放出天崩地裂的光华!
利刃泣血,血蜿蜒而下,浸染那只紧握着它的臂膀。那是个身披金甲战衣的人,狂风肆虐,却依然如劲竹般伫立在天地间,笔直而坚韧,散发出开天辟地的戾气!
戾气席卷满头青丝,舔舐着利刃上的血液,蒙上那张如千年岩石般冷峻的脸。戾气蚕食着那人坚毅的下巴,抿紧的双唇,挺拔的鼻梁,却在触及最后一个角落时,落荒而逃!
最后一个角落!
他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浸满了悲悯。哪怕他脚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哪怕他剑指苍穹开天辟地,哪怕他的戾气灼伤了飞禽走兽,他的双眸,只有悲悯。
那双充满悲悯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你,像是穿过了五百年的时光,落在你的心上,压得你莫名沉重,无法喘息。
当你看上那双眼睛,你忽略了那些波澜壮阔触目惊心的大背景,而只是沉溺在这样的悲悯中,再也挪不开眼。
你从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悲悯,又在悲悯的后面看到了星河浩瀚看到了日月无边看到了沧海桑田,你也可以看到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繁花盛开……那双悲悯的眼神背后,像是注入了千万年的内容,大气磅礴而又细致入微。
王怀素沉默了,苏青云沉默了,白星中也沉默了。面对着这样一幅画,面对着这样一双眸子,我们都沉默了。
夜明珠的光芒不褪,静静照耀着画中景、画中人。渐渐的,凝练出一道时光的雾气,弥散在整间屋子,使万物化尘,使尘埃落定。
而我在细细的观察中时,发现了画中人额上的云图腾,极浅,极轻,似乎在肆虐的狂风下,会被轻而易举的吹散。然,确实存在。
云图腾,云家人的标记。原来,是这个样子!
许久的沉默后,王怀素解说道:“据说此画为云家首领名云止斩杀苍山王时的一幕。云家首领手中的这把利刃,便是当年苍山邪族的宝器——老剑。这片湖,便是现在的洗月湖。那一场战役,使得风云变色天地动容。虽不曾亲见,但看着画,亦能感受五百年前的惨烈。”
苏青云点头称是。我却捕捉到了“老剑”这一关键词。
画上这把锋利夺目的兵刃真的是老剑?这和我印象中金戈那把破损的老剑实在相差太远。哦,不,是金戈那把破损的老剑与画中这把利刃相差太远。难道老剑现在这般破损是因为被打上了五百年的风霜雨雪岁月痕迹?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记忆中金戈最后的印象,一人一剑一天涯,消失在落日中,身影无比寂寥。
金戈,你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吗?
我再次望向那双悲悯的双眸,试图从中得到答案,却只感觉到那道目光直穿入心,而后化为阵阵叹息,有如实质,跌撞在心上各个角落。实质触及壁垒之时,再次化为虚无之气,吸附在壁垒上,让人一阵阵痉挛。心脏试图摆脱这层吸附之气,抽搐着,挣扎着,摆脱着。终于那一层层吸附之气枯干、脱落,最后消失。随着吸附之气脱落,那层壁垒亦被撕扯的血肉模糊。血肉模糊里,突然间喷涌出浓黑色的液体,沸腾着,翻滚着,贮满整个心脏。心脏因灼热而剧烈膨胀,最后爆裂,那浓黑色的液体化为一道道蔓延的枝蔓,顺着血液与骨髓纠缠住五脏六腑,而后覆盖住整个体内,密密麻麻,再无一丝空隙。
我觉得窒息,死命的窒息。在这窒息里,我看到那双悲悯的眼睛,泛出了一层浅浅的笑意,而后一个声音说——云迟,该回家了!
天地,再次化为混沌。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说打滚卖萌可以求收藏求评论,于是我果断决定效仿一二。
于是,我开始滚啊滚啊滚啊滚,滚到最后————叉!谁在地上放了一排钉子!!!
☆、画中云止,岛上宫(二)
一片海,一座岛,岛在海上浮浮沉沉,漂移不定。
岛上娆花盛开,似海如云。似海如云的娆花里,一座宫殿若隐若现。
这一切,很熟悉。
是的,我又来到了这里。
那一次在农庄,我的牵机之毒爆发,昏死过去。缥缈风用真气给我化毒,在化毒至尾的时候,我就在梦境中来到了这片娆林,见到了这座宫殿。
那个时候,当我走在娆林里,我听到了阵阵欢笑声,看到了无数白衣华服的女子翩跹起舞,最后,还有那个气质清冷的女子对我说:你回来了。
然而这一次,没有欢笑,没有人迹,整座岛,一片死寂。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纷纷扬扬的娆花。于是这漫天的绚烂,也成了落寞。
我踩着堆积在地面上的娆花,走在深深寂静中,心中隐隐不安。
“人呢?”
内心的疑问化成言语,轻轻落在空气中。然而,无人应答。只是这一声,仿若割破了这座岛屿千百年的安静,硬生生的让让时光掀起停滞已久的风,于是,娆花落满肩头。
“有人吗?”——我听到我的声音破碎。
风呼啸而过,肩头娆花飞散。衣袂飘飘里,我只觉遗世独立般的孤独。
天上地下,只此一人。这个感觉,很不好。
我加快了脚步,前往那座宫殿。我想着或许那些人都在里面。我急切的想找到一个人,问问,这里是哪?这里的人呢?这里到底怎么了?
青黑色的石阶宽阔,一层一层,端直而上。数了数,共有十二级。石阶之上,是参天的石柱。石柱亦有十二根。
那时候,那些白衣女子就围着这些殿前柱子嬉闹。然而现在这些石柱只是冰冷的耸立着,仿若千万年不曾有气息滞留。
石柱粗大,围抱不拢。柱体呈黑色,光洁无痕。抚过石柱,手指冰凉。
一根根走过,走到第十二道柱子处,抬头望,一道巨门呈现在面前。门紧紧闭合,浓黑的颜色透出冷漠而巍然之气。门上雕刻着云饰,亦如画像上那男子额上的云图腾。
云图腾——画像男子——思及此,脑海一声闷响。
我是看着画像男子的目光而失去知觉,失去知觉前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云迟,你该回家了!
云迟,你该回家了。
是谁跟我说的这句话?我又该回哪个家?
现在是我回家了吗?还是只是一个梦?
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这里,又是哪?
我看着门上繁复缥缈的云图腾,任由脑海里疑问滚滚。而在这个时候,一只金色的鸟突然窜出来,自我眼前迅然飞过。我一惊,后退一步。定睛回神抬头望,见那只鸟停落在门上那块古朴大气的匾额上。
匾额上三个大字气势磅礴——云上宫!
云上宫!
无际海无边岛上的云上宫!云家人居住着的云上宫!
王怀素那日的温温淡淡的话回响在耳边,却犹如晴天霹雳。我睁大眼睛望着匾额上的三个字,思绪万千。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那只金色的鸟扑腾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转瞬消失在娆林里。金色的鸟消失的同一刻,跟前的那扇巨门,打开了。
门打开,光芒轰然绽放。光芒之中,一个人影隐隐出现。人影先是很模糊,待渐渐走近,轮廓开始分明。走到门口,光芒敛尽,整个人都清晰。
那个人,一袭白袍不染尘埃,身姿昂然,举止从容。
他的眉间,是一道娆红色的云图腾。眉下,是一双贮存着浩瀚星空千年万年的眼。
如今这双眼里,没有了悲悯,只有恬淡、随和,只有视千万年为一瞬的气度。
是的,这个人,就是画像上的那位男子,就是云家首领——云止!
画像上,他身披战甲,手执利刃,身后是血腥杀戮,背景是风云诡谲。他开天辟地一往无前。而现在,他飘然出尘,眸里清平安然苍生。一颦一笑,若云卷云舒,风吹过,只觉身侧花开花落。
他说:“云迟,你回来了。”
云迟,你回来了——云迟,你该回家了——一模一样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