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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谈拿起帕子正要让书童送还与人,她就小碎步跑远了,只留下个鹅黄色的背影。薛谈也不是没收过鲜花绢帕之类示好的物件,平时坐着马车上街了也常有人慕名扔了花儿草儿的进来,他将绢帕置于一旁便没当回事。
然而,才一刻钟不到,他脸上便发了桂花癣,差点毁了容颜。
薛傲气不过,骂了书童两句,书童不甘心,极力辩解。他一时冲动,便朝书童所说的方向追寻过来,找那个穿着鹅黄色绣裙的姑娘,准备好好训上一顿。为人不知检点便就罢了,还害了信国公。
谁让柳初妍就穿了一套鹅黄色的绣裙,见了他还一副心虚的样儿,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连手都抖了。尽管强装镇定,可他是什么人,是那么好哄骗的吗?他当即便出声教训,未留丝毫余地。
后来再遇韩淑微时,听薛谈的书童提起,他才知当时太冲动竟认错了人。
幸而柳初妍再未提起这件事,他心中宽慰。然而她对他的印象,定是非常不堪。偏偏信王冒犯她们二人时,他不仅横着个脸,还给柳初妍留个厌恶的眼神。便是信王英雄救美,恐怕也不能挽救。
今日看柳初妍的反应,他便知道了。
她怕他,厌他,憎他,避他如蛇蝎,只是拉不下脸来骂他罢了。而且善良如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如今想来,真真是悔啊。
柳初妍只知今日的薛傲与往常大不一样,恁般傲慢的人竟会露出懊恼、讨好的眼神,真真是难得。恰似薛怀瑜说的,难于上蜀道。
可是薛傲用饭磨磨蹭蹭的,吃得极慢,柳初妍觉着这日子比在韩大太太身边还难熬,忐忑问道:“薛二爷,是何人要害你?”
薛傲本不想回答,只是若不说的话,柳初妍也不会跟他说其他的话,拧着浓眉:“如今朝中已然开始站队了,你可听说了?”
当今万岁的情形,柳初妍是明白的。但众臣就此开始站队算是犯上之罪,不过亦可理解,毕竟今上对社稷对江山无一点兴趣,难当大任,而且她听说万岁最近身子也渐渐差了,时常头疼晕倒,便是奉贤夫人常给他按头也不能缓解。左右他不退也得死了,众大臣不若趁着此时选个好的。
“当今万岁无子嗣,如今能继承大统的唯有万岁的两个弟弟,是信王和惠王?”
“没错。”
“那支持信王的人多,还是惠王?”
“惠王。”
“惠王才八岁而已,为何?”柳初妍不解,却忽而想起那日在鸡鸣寺赵攀宇和孙府丞所说的话,微微颔首。
薛傲见她兀自点头,已是明了:“柳姑娘很聪明。我前日里还见过万岁,身子骨似是一夜之间就变得不堪一击。应当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只可惜此事我无能为力。”
“是赵攀宇做的吗?”柳初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毕竟他的贪污案已无需置疑。再大的权势也扛不过板上钉钉的罪名,他早该下狱了,却因为有人作梗,至今还在外逍遥。不过按照上一世的情形来看,彻底扳倒他的日子已不远了。
正在柳初妍笃定地认为是赵攀宇时,薛傲却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大本事,而且这几日为了他那点破事,到处找人呢。听说他亲自去找九千岁了,可九千岁是什么人,便是权势再大也还是要讨好万岁的。万岁那么宝贝他的屏风,便是九千岁顺走了也是不可原谅的。九千岁个人精,哪里会那么容易被赵攀宇收买。他想要什么,还不如在万岁面前摇摇尾巴来得快。”
柳初妍想了一阵,理清头绪才发现思维被带远了:“你说了一箩筐的话,我还是不知谁要加害于你。”
“我是信王的师傅,你是知道的吧?”薛傲扬了扬眉,张嘴示意柳初妍夹菜。
柳初妍这才发现她只顾着说话,单单夹了口白饭,却未夹菜给他,他就干嚼了许久,忍俊不禁,给他夹菜。
“我知道你是信王的师傅。”柳初妍轻声硬着,忽而捂了捂嘴,“你这意思是说,惠王那边的人要加害于你?”
“未必是,只是背后之人没想立即杀了我,却还是想收买我的,实在令人费解。”
“如何收买你?”
“让我陷害信王犯错,远远地送走,再不能威胁皇位。”
“他不让你杀了信王,却让你将信王送走?难不成八岁的惠王还知手足情深?”一个是贵嫔生的,一个是洗脚婢生的,二人从身份上来说,高低贵贱立分。因此平日里,惠王便是看不上他的皇兄的,即使路上碰见了也会讥讽两句。偏偏信王也是个爆脾气,人也顽皮,常常与惠王打起来。惠王年纪小,哪里是身强力壮的信王的对手,总是挨揍的那个。如今,惠王额头上还有两道疤呢,皆是信王的杰作。
薛傲嗤一声:“惠王那个草包,就是亲娘都能骂婊/子的人,能懂什么手足情深。就是因为惠王不是这样的人,他身边的人更不能心善到放信王一马,我才奇怪。”
“那他为何不直接绑了信王?”
“不知,一切都还是个谜团。”
“既然不是惠王的人,更不是赵攀宇,那还能有谁?”
“我想到一人,但是如今还不能说。”
“嗯。”柳初妍轻声应下,将已然见底的碗摆到一旁,捧了水给他喝下,“薛二爷,我待会儿下去寻瓶红花油来给你,先清淤消肿。今晚,就委屈您住在这逼仄的阁楼里了。”
“此地好得很。”薛傲吃饱喝足,想着柳初妍就睡在楼下,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哪里还会委屈。
柳初妍下了阁楼,松苓就守在门内,青禾则遣去隔间睡了。她便把碗筷递给松苓,让她取了红花油来送上去。
薛傲又听得楼梯口上裙裾擦地的窸窸窣窣声儿,还以为是柳初妍,激动地扭头去看,却只是个婢女,失望不已。不过,她确实得避着他一些。否则这婢女的嘴巴也不知严不严,万一说漏嘴,可就害了她了。
“你叫松苓,是吧?”薛傲接过红花油,问道。
左都御史竟记得她的名字,松苓受宠若惊,屈膝行礼:“是,二爷有什么吩咐?”
薛傲沉吟半晌,低头又抬头:“你跟了柳姑娘多久了?”
松苓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只是今日这神情如春风和煦,实在是难得,便柔声道:“快八年了,从表小姐七岁至武康伯府,奴婢便一直跟着她。”
“如此说来,你们主仆间的感情很深厚。”
“不敢说深厚,但松苓对表小姐绝对忠心不二。”
“很好。”薛傲轻轻拍了拍掌,“今日的状况你也看见了,不少言行实在是逾矩,且可能坏了柳姑娘名声。但是只要你不说,便没人知道,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松苓自然是懂得的。”松苓说着,顿了一下,“松苓知道我家表小姐心善,才会不顾自己名声救了薛二爷回来,哪里还会出去嚼舌根,请薛二爷放心。”
“那就好,好好伺候你家表小姐。伺候得好了,爷有重赏。”
“松苓实在是不敢当。薛二爷是正派人物,表小姐亦行得端走得正,松苓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她。”
柳初妍教出来的丫头果然懂事,薛傲满意地抬了抬手:“嗯,你下去吧。”
松苓便告退了,心里却诧异,表小姐不是说薛二爷疼得手都抬不起来了,那方才他还动来动去的?只是那腿脚看着,确实不大方便。不过他自己身子状况不佳,还关心表小姐的名节,想来很是在意吧。可是信国公对表小姐她也……
“松苓,薛二爷如何了?”有人在阁楼里待着,柳初妍不敢脱了外衣,便和衣躺在床上,见她下来了,轻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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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爷他拿了红花油之后问了奴婢几句。”松苓如实答道,“他令奴婢守口如瓶,绝不能损了表小姐的名声。”
算他有良心。柳初妍心中道,微微笑着点头:“你去睡罢。”
“是。”
松苓吹熄了灯,只在外头留了一盏火烛,照着柳初妍床前。自从她重生后,她就有了这个习惯,暗夜里没有亮光便睡不着,心里总是不安。床前有光,她还能时常拿出挂在脖子上观音吊坠看看,安抚内心。
这个玉观音,还是郡铖哥哥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中午,惊闻噩耗,清歌一片大大车祸罹难。想起来,我也看过她几本书,很是喜欢。喜欢她的文字,喜欢她的故事,喜欢她的思想。可是世事无常,她的《艳后》真正成了绝唱!她更文勤劳,质量更高,这么好的作者,竟然早早离我们而去。
偏偏有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在大家都在为失去这么好的一个作者伤心的时候。红/袖/添/香网站的作者三月暮雪居然给她倒污水,倒完污水还删了微博装白莲花,继续污蔑清歌大大抄袭,是可忍孰不可忍!
伤心之余,差点字都码不出来了,还好早上的时候码了一大半,晚上好不容易凑足,发了出来。
我想你们大多数人应该都看过她的文,共同缅怀,祝她一路好走,家人一世安康吧。
第36章 忆起
这个吊坠;还是郡铖哥哥送的呢。
当日一别,至今已九年。
郡铖哥哥;不知他是否还跟他娘亲怄气,是否常与他爹爹抬杠。
不过他是个好哥哥;在面对匪徒时;他一直护着她。自己挨打挨踢,却没让她受半点伤,还带了她逃了出来。
只可惜那时的他身子不好,才逃几步就病倒了;她只能拖着他躲到山洞里;等待救援。
不知他现在在何处,过得如何。
他定不会知晓她现在的状况;然而比起上一世来说,她还是满足的。即使艰难也还是有希望的,表姑婆还在,赵攀宇即将下狱。只是将军府近日发生了些事情,将她的事情搁置一旁了。不过待事情解决了,便一切顺利了。将军府屹立不倒几百年,如今也不会被暴风雨打趴下。
她手心里的玉观音在火烛的橙光中隐隐发光,眉目慈祥,似乎感念到了上善若水,润物无声的慈悲力量。
夜里,柳初妍一直担心薛傲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可是薛傲安安静静的,连声咳都没有。
翌日,柳初妍留了松苓在屋里,自己则找韩淑静姐妹玩耍去了。
“妍妍,听说你昨夜回去,还找厨房要吃的,是席上没吃饱么?”韩淑静手上把玩着适才婢女给她采回来的茅草,嘻嘻笑道。
“是席间的饭菜太好吃了,送到府上的菜品和这儿新鲜出炉的可差得远去了,我就贪吃了一些。”
“也是,我听说你就喜欢喝这儿小米粥,早上还喝了两大碗呢,平日里你可是半碗的胃。如此看来,这别庄的米还真不是一般的香。”韩淑静打趣道。
柳初妍看她句句不离吃的,好似是看出了什么猫腻,可看她面色又无异状,紧张地烧红了脸。
“姐姐,你别取笑表姐了,今日早上我也喝了两小碗呢,这别庄的饭菜确实比府里可口多了。”韩淑微见此,笑着挽了韩淑静的手臂,三人便坐在院子里品尝刚制的芦荟羹,“姐姐,我看你今日心情好得很,是娘跟你说了什么喜事吧?”
柳初妍喝了一口芦荟羹,忽听韩淑微如此说,讶异地抬了头,果然韩淑静面庞飞霞,娇羞不已,眉眼俱笑,是藏不住的笑意:“表姐,是何好事,可不能瞒着我们。”
“哪里有,你别听微微胡说八道。”韩淑静断然否认,却心虚地直眨眼,脸颊绯红。
“姐姐,你别看我们年纪小就欺负我们,早上,我可是听见了的。”韩淑微不服,撅着嘴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