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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又请赵桓下旨,对于遣眷携财外逃者,一律抄家没藉;又命户部下令,严禁城内米粮抬价,若有奸商哄抬物价立斩不赦。她此时大感封建专治的好处,皇命一下,说抓就抓说杀就杀,没得个法律人权的纠扯,在兵危时刻办起事来格外爽利。
同时,为防东京城乱,卫希颜又请开封府尹聂昌从城内百姓中挑选青壮,组成民兵编队巡逻,严抓匪盗宵小,维护城内治安。
李纲对布谋城防思虑已久,于各部人事自是比卫希颜更熟,计议一定,立刻雷厉风行,不出两日,城防便焕然一新,东京城内的恐慌气氛也在有条不紊的城防运作下逐渐减缓并平息下去。
卫希颜此时唯一担忧的是惊雷堂,但暂无良策,唯得提高警惕。当晚,她接到宋之意转达的名可秀传讯,沉思片刻后策马入宫。
赵桓此刻在坤宁殿。
坤宁殿为皇后寝殿,有东、西二寝阁。赵桓昔年便是在东寝阁出生,即位后便下令将东寝阁恢复到母亲生前陈设,并在书阁壁挂母亲画像,以作怀念。
卫希颜觐见时,赵桓仍未就寝, 正立于书阁中凝望母亲画像,目中隐有哀戚。
他脑中油然忆起母亲当年被郑贵妃争宠构陷与侍卫通奸,清白虽得澄明,父皇却存了芥蒂,母亲由此郁郁而卒,而构陷母亲的元凶郑贵妃却入主了坤宁殿。
赵桓记得那年他九岁,抚着母亲尸体嚎啕大哭,心中满是愤恨。那夜他怀揣偷藏的匕首,准备去杀郑贵妃,却在廊下遇到了那位倾城绝世的素衣女子。
“凭你小小力气,能杀人么?”那女子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动向,懒懒眯笑。夜风下,衣袖凌风飘舞,削瘦的香肩似不堪风寒微微颤抖,容色却浅淡如恒,唇边似有隐隐讽笑,弧线却坚韧得让人油生信赖,幽深如潭的眸子在浅浅一笑间璀璨华丽,耀出遍地光华,闪亮了整个惨白的夜色。
赵桓立于书房,目中突生湿润,那样的女子,最终却仍是死了啊!他胸中隐隐生痛,犹记得闻知她死讯时,心中空空荡荡,仿佛赖以为生的支柱轰然倒塌,于是执拗的心渐渐萎顿,张扬的意气在处处提防下沉窒压抑,趔趄不前……他不能出事!他答应过她定得护住福儿!
赵桓正思潮起伏间,卫希颜清润的声音自书阁外传入,“陛下,臣卫轲求见!”
“希颜,进来罢!”赵桓陡然回神,从屏风内侧转出,走到书阁间的御案后。
书阁外候立的内侍闻声躬退到一侧,让驸马入内。
门启刹那,浅浅月色投辉一泓湖蓝,那人容色如玉,浅淡如恒,宽袖于风中轻扬,下巴精致柔美,却在薄唇浅抿下牵出坚韧弧线,衬着淡定目光,让人顿感安然。
赵桓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绝世无匹的女子。
“希颜,这么晚了,有甚要事?”他嗓音微带沙哑。
卫希颜淡淡扬眉,今夜的赵桓似乎有些异样。
当她半个时辰后踏出书阁,飘然出宫时,赵桓的异样仍在她心中盘旋。原本犹疑不决的新帝此番听得她提议后,却只沉吟片刻便同意处死蔡京、王黼、朱勔,以此鼓舞京城军民抗敌士气,并罢蔡攸,拔擢开封士曹赵鼎知扬州府。
似乎太过顺利了!卫希颜微微攒眉,她原本准备了一番说辞,未料竟未用上。赵桓这小子,今晚吃错药了?凝视她的目光颇为古怪,倒似在透过她缅怀什么?
卫希颜出得右银台门,骑马驰出右掖门,突然想到赵桓那小子该不会对她那位绝世娘亲有什么倾慕之意吧?她突然想起赵桓生母去世时他似乎不到十岁,难道由此生出恋母情结?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策马飞奔,思绪却在夜风中不期然飘向千里之外的江南。
可秀,我想念你!
*****
靖康元年正月初八,江南杭州府。
莫秋情一路飞掠直上凤凰山,当她在万松岭见到名可秀时,名花流女少主正静静伫立于松涛之巅,若有所思。
松涛之下,一群群工匠正在腊月寒风中忙碌,汗水滚落,热火朝天,新年虽不得归家团聚,但丰厚的工钱却让人人喜气洋洋,毫无怨气。
名可秀眼眸波光点点。山庄起什么名好?凤凰山庄?似乎太俗了!松涛山庄?似又少了点柔雅!希颜会喜欢什么名呢?
“少主!”莫秋情的到来打破了名花流少主的遐思。
“山庄已有雏形了。”莫秋情望着下方渐起的楼阁廊院模子,容色平淡沉静,语气中却蕴含着些微调笑之意。
“先回总堂再说。”名可秀折身掠出,在此地待得愈久,对那人的思念便无法遏止。
下山途中,莫秋情将讯息整理上报。
名可秀听得赵鼎已起程赴任扬州,唇角绽出笑意。
“少主!”莫秋情道,“姚仲友讯报:太上皇连夜兼程,已近泗州。”
名可秀眸光一闪,微笑道:“让姚仲友在高俅面前进言,促赵佶到杭州府。”她目光忽然抬望向天际,扬眉道,“告诉丁起,以杭州府名义,请太上皇巡幸钱塘。”
莫秋情墨琉眸子一闪,目色意味深沉。
*****
靖康元年正月初八日,远离江南的帝京城,却是一派肃杀。
北风凛冽,侵入肌骨。金兵铁蹄轰鸣如雷,东路完颜宗望六万大军,兵临大宋东京城下。
攻防大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请关注吴阶同学。
吴阶:字晋卿,南宋名将。
何灌同学死了咩?【奸笑】这场战事有猫腻呀有猫腻……
京都大战(一)
靖康元年正月初八日的夜晚,星月无光,只有马蹄踏在冻土上的沉雷声。
完颜宗弼率领金军三千轻骑,直扑东京城外西北,牟驼岗。
近得东京时,郭药师献策道:“宋人于牟驼岗设官马监,养马万余,堆积草料如山,虽然三面环水易守难攻,但宋人一向重弓步兵轻骑兵,马场守军并不多,我大金只需一千精骑便可拿下,补充粮草!”
完颜宗望虽然对郭药师这位“三姓家奴” 暗存鄙夷,但这道谋策却甚合他心意,东路大军长途奔袭后粮草已消耗大半,若得宋人草料场便可多支撑一段时日,遂命六弟兀术统领他的先锋军袭取牟驼岗。
许是金兵一路进军太顺利,完颜宗弼又在黄河一战中深刻领会了大宋京师禁军的“看家本事”,于是他的三千骑先锋竟然完全没有停歇休整,连夜直袭牟驼岗。
夜色下,骑兵奔驰如风,逼近通往牟驼岗官马监营地的陆路,大道由宽渐狭。
突然,前方马儿惊嘶阵阵,冲在最前的数十匹骏马连蹦带跳,横冲直窜,将前锋队形顿时打散。
奔在队伍前列的完颜宗弼陡然勒马,峻厉目光扫入暗沉夜色,只见泥地上成片成片突起的六棱尖刺铁蒺藜!
马儿脚掌被被铁蒺藜刺穿,痛嘶下直立窜跳,数十名金兵猝不及防下被抛下马去,雄壮身躯砸落场面,扎得一身铁刺,呜啦啦痛骂不绝。
“停!”完颜宗弼大喝。
突然鼓声震天,无数箭矢从空飞落,顷刻间,前方因伤马乱窜而惶散的金骑纷纷中箭跌地,砸在铁蒺藜上,哀号连连。
“冲过去!”完颜宗弼厉声喝令。他看得清楚,地面铁蒺藜在前列近百骑横突乱窜下,已踩去大半,金军轻骑飞驰迅猛,只需眨眼间便可冲近宋军营寨,斩杀弓弩步军,拿下草料场。
却在突然间,又一通激烈鼓声,前方黑乎乎的宋营瞬间火把齐明,数千人呐喊噪天,蹄声如惊雨,突然砸落,扑天盖地。
大队宋军骑兵从营门奔出,直扑金军。当先一人身形高大,奔马疾冲下竟能拉力强弓,每响三箭,眨眼间便射落十数金骑。
吴阶的神射和勇猛让周遭宋军士气大增,喧嚣着策马冲前。
金军南进所遇宋军均是一战即溃,甚至望风而逃、不战即溃,哪像今夜这般连番受挫?先是马刺,后是弓矢,再之后是骑兵,突袭的人反成了被袭的人,明显是踏入宋军埋伏,一时间金军队伍慌乱起来。
完颜宗弼见宋营内火光熊熊,营楼女墙上弓弩成列,里面尚不知还有多少兵马,当机立断喝令,“撤!前锋掩护!”
金军惶乱中听到撤退立时拨转马头,但女真骑兵毕竟骁勇惯战,前锋闻令冲前,掩护后队,金兵撤退中仍保持队形不乱,因此宋军追得一里吴阶便扬臂喝止,收兵回营。
城楼上,卫希颜浅蓝袍子在夜风中猎猎飞舞,衬着秀逸颜容,淡淡威势中又自有一抹飘然不群。吴阶翻身落马,俯身抱拳道:“卫帅,末将幸不辱命!”
卫希颜被他一句“卫帅”叫得鸡皮直立,自被赵桓任命为亲征行营副使后,众将士依军中惯例称她为帅,她虽听得多次,却仍是不惯,不由暗笑摇头。
“卫帅!”吴阶又叫了她一声,仰头道:“末将有一事不解,您怎知金军必会偷袭牟驼岗?”
“因为郭药师降了!”
卫希颜淡淡道,掠下城楼,立于吴阶身前,唇角挑起讽笑。
当年郭药师率军降宋进京面圣,赵佶得意忘形,竟然带着那不可靠的家伙去牟驼岗附近的蹴鞠场踢球,于是蓄养二万匹战马和无数草料的军马重地,就这样被草包赵官家无意中泄给了刚刚投降的敌国将领!
在梁方平兵败浚州后,名可秀曾传讯她郭药师进京的细节,嘱她小心提防。事后卫希颜与李纲一合计,便设兵在此预伏。
卫希颜淡淡一句话,吴阶一想却明白了。当年郭药师降宋入京曾沸扬一时,他虽远在西北,却也听得此事,想来此番金军进袭牟驼岗,必是那郭药师之谋。
内贼祸国!吴阶暗叹摇头,目光一转看清卫希颜唇角那抹讽笑,忽地生出一股奇特感觉,仿佛这位智谋胆略和相貌同样出色的亲征行营副使所讽笑的,不是降奴郭药师,而是那位已经“烧香南去”的道君皇帝!
吴阶心中一凛,赶紧挥走这念头。
卫希颜突然看向他,挑眉一笑道:“参议官,以你之见,此地当守还是当弃?”
吴阶此时的职事为亲征行营副使的参议官。卫希颜着他起草军功赏罚时,与他多有探讨,愈发觉得这位翊麾校尉胸有沟壑,拟想重用,但吴阶和蒋宣等人不同,他是边将,又是太原兵败逃出,若突然被拔擢为中央禁军的统兵官,定会引起禁军不满,反会害了他。卫希颜为此颇犯踌躇,问计于李纲,方知有参议官这样的虚职,类似于参谋长角色,不掌实权,却可参预军机,欣喜下遂授予吴阶此职事。
吴阶被她一问,脑海中浮过京城周边的地形图,略略沉思后回道:“卫帅,牟驼岗的马匹粮草已被陆续迁入外城,金军得之亦无大用,但我军若守,便需分兵驻扎,兵少易被金军吃掉,兵多又抽调京城防力!”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军在此驻营可与京城内外呼应,于关键时突袭金军后阵,但牟驼岗并非金军撤离的必经之道,守之如鸡肋,莫如弃掉!”
卫希颜清笑道:“鸡肋!这词形容得当!”
吴阶扫视营寨,突然又道:“卫帅,此地三面环水,易守难攻,若是大军安营扎寨,当为合宜!”
卫希颜眸光一闪,和他对视一眼,均是意会一笑。
卫希颜拿定主意后,便率全部宋军获胜归城,虽然此战仅斩得金兵百余骑,算不上什么大捷,但对连遭败绩的大宋军兵来讲,无异于一场翻身仗,让人油生信心。
当夜,五千牟驼岗参战将士俱被犒赏,庆功喧嚣下引得其他禁军眼红不已,摩拳擦掌下求战心切。
在军士喧闹庆功时,亲征行营的核心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