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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误:话说上一章中叶梦得应是户部侍郎,不是户部尚书,特在此章中说明。待结文后再统一修误。
雷霆枭首
卫希颜潭州视军后,并未立即返回临安,而是向北行往荆湖北路,视察德安府、江陵府武安军两个支队和沿江水军。
当巡视到江陵府的水军营地时,江北行营的快马军令传入——北军收复东京,沿江一线进入战备!
“算算时日,金军也该撑到头了!”卫希颜看过随附的军报后,伸手递给江陵府的水军统制刘子羽。
刘子羽身材敦实,身高仅及到卫希颜肩头,面貌普通不出众,从额角斜拉到右颊的一道深长刀疤更破了相,却透出一股经血火淬炼的狠厉。
他是原浙东宣抚使刘鞈的长子,靖康元年底刘鞈随张叔夜一道援师东京,城头奋战金军而亡,城破时刘子羽被父帅帐下的十几名亲兵拼死护送突围,回到建州。南廷初立后,投到姚仲友麾下。
卫希颜整编禁军时选拔水军将领,姚仲友举荐了他,遂被授任驻江陵府水军统制,扼守长江中游要道。
刘子羽迅速看过军报,面上那道刀疤微一扭动,不由赞道:“拿下东京不难,但仅以数千人的伤亡就收复了旧都,北军统帅的将谋倒是让人惊叹!”
卫希颜清笑一声,随口调侃他道:“彦修这话若被台谏听到,小心奏你一本,劾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刘子羽抱拳扬眉,“末将不过遵国师训谕,实事求是罢了!”
国防军和武安军改制时,各军待选将官均按批到枢府接受过卫希颜的教谕,虽然不过短短时日,对国师的性情难以知悉深刻,但问策言语间已让众将感觉到这位执掌军机的枢相与所见识朝官的不同,那是感觉说不清楚,却让人无由地信赖。因此,军中将领在卫希颜面前说话极少有顾忌。
卫希颜对刘子羽的话自是认同,何灌东京一战确实当得起这一惊叹之赞。
正月中,何灌率大军围城,却只在城下骂阵不攻。
金军主将撒葛逼城内“楚军”出战,孰料刚出城门,汉兵便撒丫子奔向宋营,倒戈归向。撒葛大怒,却只得由“楚军”守城,金军出战。
何灌以重步兵配弓弩阵出战,结阵如“△”形。无论金骑从哪方面包抄攻入,迎上的都是正面的枪箭联击。重步兵长枪刀斧阵均稳如磐石阻住金军冲锋,步兵阵后百步为神臂弓手横列三排,铁簇轮番如雨,穿过宋军重步兵的头顶上空射落入金军中后阵。
金军铁骑疾悍如虎的冲锋被宋军重步兵牢牢箝住,不但冲不垮宋军,反而被宋兵箭阵射伤射杀不少,金军只得退回组阵再冲锋,宋军步阵如却如铁铸般,狂冲不破,金军唯得丢下百余具尸体回撤,重组阵势后再发起冲锋……
如是每日出战,金骑皆冲不破宋军椎形步阵,数冲数退,每战必损人马四五百。纠持一月下来,三万金军已损失过半,金军主将撒葛又惊又惧,加上独困孤城,本国的救兵遥不可待,他终下决心弃城突围。
可惜撒葛的打算早落在何灌谋算中,这般以守为攻就是要逼金虏狗急跳墙。
二月十五凌晨时分,天上的星子尚未散去,金军各骑以麻布裹蹄,从东城城门悄然而出。
城门外一片冷寂,行出二里犹无动静,众金兵不由松了口气。撒葛方自得意,突然一道女真语朗喝:“撒葛哪里走!”紧接着两面鼓噪声大作,昏黑未明的天色里密密麻麻的旗帜连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宋兵埋伏在侧。
女真骑兵向以坚韧耐战闻名,但金军连续一月不停出战,心弦绷紧一直不得放松,就是铁打的也有些懈怠了,刚才松一口气却突遭伏击顿时心神一乱。便又觉地皮子震动,似有千军万马从正前方冲杀过来。
撒葛惊喝:“撤!撤!从西面杀过去!”
金军慌乱下被宋军重步兵阵阻截,只数息不到宋军骑兵杀至,三千骑疾如风,将金军阵势冲散为三股,各向三面逃去。各路又有宋军千余骑鼓噪声势追赶,却并不逼近。前方百里路自有陷阱暗算重重,金军躲得过一波二波,躲不过三波四波……
三万金军就这样被何灌不慌不忙吃干抹净了,宋军损失却不过金军十之一尔。
金军一出东京城,城内“楚军”中便有惊雷堂的细作煽动哗变,开启城门迎入宋军。
东京城在陷落三百六十余日后,终于回到宋人之手。
***
二月二十三日,《西湖时报》以中正客观的笔调陈述两军战况,又对北军未损东京片瓦而复旧都的战绩功勋进行了颂扬。临安士民相见皆是喜相道贺。
二月二十五日,赵构率百官行往新建太庙祭祀祖宗,告慰太祖太宗之灵。
二月二十七日,伪楚皇帝张邦昌及一干伪楚臣子被大理寺会审定罪,押赴校场行刑。
当卫希颜偕叶清鸿从江陵府不慌不忙行到颖昌府江北行营时,张邦昌一伙伪楚帝臣已被雷动干脆利落地砍了脑袋。
雷动下手极狠,从伪帝张邦昌之下,到宰相王时雍、枢密使范琼等两府六部的一百多名文官武臣全数定罪斩首,行刑军士手起刀落,砍了个干干净净!
伪楚君臣从大理寺押往校场时,围观的东京百姓挤满了道旁两侧的街道楼栏,有的甚至爬上屋顶,居高临下上,大骂不绝中投掷瓦片、烂菜叶子、土坷拉等……群情愤涌,怒掷如雨,有十几名犯官在惊恐交惧下于押刑路上便噶毙咽了气。
那位曾经生恐金军拒收宋女、将抢来的女子打扮漂亮送往金营的开封府尹徐秉哲成为众矢之的,刚押行到中途就被愤怒的东京百姓砸破头昏了过去;那位率军押送宋女到金营的伪枢相范琼也被砸得满头满脸的狼狈,耷拉着脖子不敢抬头……
行刑的校场围观百姓逾十万,偌大的校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便见寒光齐落,一百多颗头颅咔嚓掉地,众百姓顿时大声叫好,解恨无比!
***
种瑜在行辕帅账中啧啧道:“雷动下手忒快,从大理寺会审、定罪到公告、行刑,前后不过四天。嘿,当真是雷霆风暴!”
他斜歪坐在卫希颜左下侧,语气虽然调侃,却也有赞许之意。
监军张元幹却皱眉摇头,说道:“此举虽然大快人心,然而仓促断案难免枉屈。那张邦昌、王时雍、范琼等首恶之辈自是罪不容赦,但也有个别官员出于被逼为官,如此不分因由一概斩杀,未免不合情理失之暴虐!”
正如张元幹所说,北军刑斩伪楚君臣一百余人的雷厉手段在南廷引起了强烈反响。有叫好叫快的,也有指斥为残暴不仁的……不同的意见和争论化为报纸上的唇枪舌剑,争辩不休。
其中,署名“东阳居士”的太学生陈东言辞最为激烈,道是“君子气节,宁折而不弯,事虏者纵有百般不得已情,亦为折节辱宗,杀之当警天下!”
当是时,卫希颜在北征行辕帅帐回应张元幹的话道:“仲宗你要看透雷动此举的用意。他以此铁血手段警慑天下,背弃国家的投降者罪斩无赦!”
她伸指点了点帅案上的北廷文告,“你们看这罪名,‘背弃汉宗,投降虏夷’,这就是叛国罪呀!”
张元幹一时没转过弯来,讶然问道:“卫相,张邦昌等人投降事虏,这罪名难道定得不妥?”
卫希颜扬声一笑,掉了句文,“岂有不妥乎?非也!妥当之矣!”
张元幹还没醒过味来,种瑜却是听明白了。
雷动不以‘背弃君主’论罪,却以“背弃汉宗”论,虽说在士大夫眼中,这背君跟背国没差别,所谓君即为国;但种瑜却知雷动以“背国”代以“背君”论罪,实是指明赵桓等赵宋昏懦君主已不配为天下表率,岂堪为国柞?
但凤翔府龙座上的那位主子毕竟是赵桓之嗣,雷动如此贬低赵桓,难道不担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临安趁机指谪亡国之君的废帝之子不配享帝座?
种瑜桃花眸子眯细掠过一线锐光,心道难不成雷动已生了废主代位之心?
他想到这心头一震,目光不由瞥向卫希颜,却见她清姿悠然,手指在舆图上点移,似是对雷动隐在幕后的深心浑不在意,又或许者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种瑜心道是了!
这人必然想的是雷动废主自立也好、拥权自重也好,总之于名可秀无害,她才不会担那份闲心!种瑜想到这,有些释然的放松,又有些许酸涩,就仿佛心口被一道麻线扯过,隐隐的涩楚。他暗自苦笑一声,狭长眸子微微垂敛。
过了一阵,他俊容抬起,神情已回复到一贯的倜傥潇洒,修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慢悠悠道:“东京既复,北军的下一步就是瞄向我京南一线了。”
张元幹一震抬头,目光中透出的却是炽热的期待。
厉兵秣马已多时,只待两军争锋日,北统中原复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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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似乎随时可触发,卫希颜却只在颖昌府待了一日,和种瑜议定前线攻防战略后便飘然离去,偕叶清鸿行往颖昌府东邻的陈州、毫州以及颖昌西的洛阳城视军。
她在洛阳待了一天,又继续向西,却是行往夔州。
过得两日返回临安,京城已是三月季春时分,城内城外桃李争艳、姹紫嫣红。
她先回枢府,入得枫阁日头已向西。
“江北风物可好?”名可秀笑吟吟问她。
卫希颜东西南北奔波一月没个消停,闻言哀叹一声,斜签着身子靠近她,低语腻笑,“江北风物再好,怎及你好!”
名可秀虽然大方,也未料到她竟当着叶清鸿的面道出这般情话,如玉面颊顿时洇出两团薄晕,横肘拐她肋上。
“哎呦,好痛……可秀,你真舍得呀!我对你日思夜想,衣带都渐宽了,不信你摸摸……”她作势拉起名可秀的手。
叶清鸿原本寂冷的容色顿时愈发“冻人”,倏地一转身打起帘子直直走了出去。
名可秀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剜了某人一眼,“你又作弄清鸿!”
卫希颜笑得扑扑作声,倚在她肩上直耸动,笑了阵凑到她耳边声如蚊蚋,“那丫头冷脸绷直的样子,不你觉得好玩么!”
她声音这般低,不怕走出到廊下的叶清鸿听见。
名可秀忍笑白她一眼,“清鸿是你徒弟,可不是拿来逗趣的。”
“好好好,不逗趣,说正事。我去夔州见了李纲。”卫希颜站直身。
***
李纲罢相后贬知夔州,卫希颜去夔州,一为视军,二来就是要见见这位曾经同朝任相又被罢相的李纲李知州。
宋朝时,四川被分为四路,夔州位于最东。
最北是利州路,为北廷所属;最西的成都府路与吐蕃毗邻;成都府路向东为潼川路,潼川路再东就是夔州路。
这四路中,又以利州路和夔州路峡险山峻,地痟物薄,多为京官贬谪之地,原不为朝廷重视,但南北宋廷分立后,夔州在军事上的地理位置便凸显出来。
夔州路控扼长江上游咽喉,与北廷利州路交壤。北军若取夔州,水军即可沿大江而下直入江陵府;夔州向西又是荆楚入西川的要道,成都府的商货流通皆由此入江南。夔州若有失,南廷便将富庶的成都平原置入了北廷的囊中。
为此,枢府除了在夔州驻武安军维持地方治安,更驻有国防军共一个半军的兵力,卫希颜授任东京旧将高师旦为夔州路安抚使,节略三万战斗兵员。
卫希颜去夔州军营之前就先见了李纲。
名可秀问她:“李伯纪的刚直热血犹在?”
卫希颜脑中闪过李纲花白发色,微微一叹道:“他当年指挥宋军急攻冒进偷袭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