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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他那素来就深邃的眸子寒光凛凛,目光冷峻得近乎有些无情,只是冷着脸从唇缝里挤出三个斩钉截铁的字:“立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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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亲王府的途中,尉迟非玉思考权衡了许久许久,终于决定答应蓦嫣的请求,让她跟着莲生一起去徽州。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竟然私下里做主,让影妩假扮蓦嫣继续留在亲王府,甚至于,为了能够避开京师里众多的耳目,让蓦嫣顺利离开京师,他想尽了办法,花了不少关系打通关节,只谎称是自己的私事,这才终于如愿。
或许,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责怪他擅自做主,说不定还会降下欺君罔上的大罪,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觉得,像郡主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既然陛下不愿意好好珍惜,那么,就该把怜花惜花的权利让让予他人,而不是硬要将这朵花握在手里,眼睁睁看着她憔悴枯萎。
于是,月黑风高之夜,蓦嫣骑着甲壳虫,在尉迟非玉的帮助下,与莲生一道,往徽州墨兰坞而去。
一路上,因着莲生伤重未愈,走走歇歇的,到了徽州,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了。
在千岛湖的桃叶渡口,蓦嫣见到向家总管向关,这才知道,向晚枫有事外出未归。而甚为难堪的是,向关说什么也不肯收留蓦嫣,只说向晚枫走前未曾交代过只字片语,他身为奴仆,不敢随意做主。
听罢这么一番说辞,蓦嫣很是黯然,而莲生这扑克脸的小正太,也不知是鉴于向软衾与向关的之间的旧日过节,还是恼怒于向关的死脑筋,竟然怒不可遏,险些在渡口与向关动起手来。
这一闹,到底是惊动了叶家。
当蓦嫣与莲生在简陋偏僻的小客栈里落脚后,叶楚甚随即便亲自赶来了。
推开房门,毫无预警地,他竟然看到蓦嫣正在暗自垂泪,见他来了,急急忙忙用手背拭去眼泪,却还不得不强自挤出一个笑脸,用那带着鼻音地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狐狸。”
那一刻,对叶楚甚来说,这样的画面无疑是残忍的猛兽,一口一口无情地撕咬着他的心肺。他力持着镇定,可心疼的感觉却难以抑制,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知道她是个倔强硬气的女子,不愿被人看轻,不想对人示弱,他便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嫣嫣,你来了徽州,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看着她明明泫然欲泣,却还强挤出笑脸的模样,他心底被狠狠揪痛的地方仍然近乎烧灼地痛楚着,可却又不得不做出微笑的表情,纾解她的紧张。一步一步走近,见她低下了头,踌躇地用脚尖蹭着那老旧的塌板,他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只是上前,坐在她身旁的床沿上,压低了声音安慰她:“即便墨兰坞不肯收留你,叶家的大门随时为你而开。”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
我的怀抱,永远都等着你。
可惜,蓦嫣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垂着头,强抑着惶悚悸痛的双眸,脑海中一片茫茫地惶然,胸口一阵又一阵闷闷的抽疼着,心里突然有一股绝望蓦然翻了起来,带着血腥味,低低地开口:“我想找疯疯。”
“留在叶家不好么?”叶楚甚的心跳因着她的回答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眯了起来,那一向内敛的眸中,突地就渗出一缕毫不掩饰的戾气,可是,对着蓦嫣所说的话,却是一丝一毫的血腥味也嗅不出来,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与包容:“相信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乍一听,这话似乎是有点熟悉,蓦嫣突然有点失神,不知怎么的,竟突然回忆起在噶达贡山上,似乎也曾有一个男人温柔地说——
相信我,我定会为你做最妥善的安排。
可到了最后,那所谓的相信,不过是她一个人编织的感情光环,那所谓的妥善安排,也不过是利用、谎言和伤害交织而成的网,留下了痛不欲生的疤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她如何再去相信?
“我不想连累了叶家。”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无形喷洒在空气中,她闭着眼,低低地开口,像是极力压抑着她所有的不安,最终,她揪住叶楚甚雪白的衣袖,却是像个孩子似的浅浅啜泣起来,字字皆是真情流露的哀求,一字一字,那么清晰:“我想找疯疯。”
在蓦嫣看不到的角度,叶楚甚咬牙切齿,将最阴沉的恨意深藏其中,阴鸷中蓦然又多了噬血的残酷,带着冷冽的寒意,透彻骨血地冷。
“别哭了,瞧你的眼,活似小兔子,鼻子就像胡萝卜。”他习惯性地轻轻弹了弹她哭得通红的鼻头,见她仰起头,火热的薄唇却毫无预警地落下来,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际,那双深敛如海的黑眸,目光炯炯的注视她,向来深邃的眸底,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藏不露的情绪:“晚枫去了南蛮都城大骊,我安排你去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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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楚甚到底是神通广大的,也不过十天不到,竟然真的安排她入了南蛮,去到了大骊,找到了正在做南蛮王座上宾的向晚枫。
“少主。”见到向晚枫的那一刻,蓦嫣不敢抬头,也不敢再戏谑地称向晚枫为“疯疯”。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面对向晚枫,对于那样高傲的一个男人而言,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会不会满是鄙夷,他不会不会在下一瞬骂她“寡廉鲜耻”?他会不会给她一连串的讽刺和嘲弄,让她当众出丑,难堪至极?她完全无法预料,只好满面木然,就连说的话,也是平铺直叙:“我依照承诺来为奴为婢侍奉您了。”
“你这个傻丫头!”向晚枫看着她,好半晌,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里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紧绷:“墨兰坞有那么多奴婢,难道还差了你一个不成?”
许久许久之后,他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印下轻柔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经遭受的伤痛,最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青丝里,温柔地低语:“我是希望你能够做我的妻子。”
“可是——”蓦嫣有点惊惶地抬起头,才刚说出两个字来,便被向晚枫用食指轻轻按住嘴唇。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么?”他并不说明,只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不给她丝毫的尴尬与难堪:“我说过,我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从不看他人的眼色。”
换句话说,也就是含蓄地表明,他并不在乎那世俗的所谓“贞洁论”,也不介意她已非完璧之身。
蓦嫣看着他的脸,有点不确定的感觉,却见到他突然扬起淡淡的笑,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坦然与她对视,目光澄澈如水,衬得他那张原本就很好看的脸,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向矜傲的他,微微一笑,竟然也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悲喜难测
据说,南蛮王是个甚喜研究养生之道的中年大叔,只不过,他的所谓养生之道就是收集天下名贵的珍稀药材,做成各种各样的药膳,每天玩儿命一般吃,妄想通过这种方法让自己长生不老。他早年曾经借着纳贡觐见的机会前往大汉,专程去拜访过向晚枫的姑姑,而这一次,向晚枫受邀前往大骊,自然也是因着向软衾的理由不便于拒绝。
只不过,身处大骊的日子,向晚枫虽然身为南蛮王的座上宾,却住在叶家的别院里。而蓦嫣也从来没有想到,向晚枫这个平素里不苟言笑的神医,私底下竟然是个甚为风雅,极懂如何尊重并且享受生活之人。
他好书法,擅丹青,那些经史子集诸子百家的经典之类的东西,竟然也像是滚瓜烂熟于脑中一般,只要顺了他的心意,往往也能出口成章,且颇多清词丽句。他精博弈,通音律,箜篌箫笛,样样精通,尤其是琴,抚得极好,不仅能将那些古曲奏得恰如其分,有时,甚至只是她随口哼唱的曲子,他只要听过一遍,也能一个音律不差地奏出来,令人神醉。更多的时候,只要他不语出刻薄,其实,便更能凸显出其博学广识,却又不固步自封的一面,无论是和他聊什么话题,他都可以陪着她聊得甚为尽兴,且见解独到。最为难得的是,在这君子远庖厨的时代,他竟然还对厨艺也颇有研究。
他曾走遍大江南北,遍尝天下美食佳肴,偶然间见识了蓦嫣的厨艺之后,他虽不至于亲自下厨,竟然指导莲生下厨,一流的理论由一流的营养师实践,自然将那菜肴甜点汤水做得色香味俱全,且营养丰富,连蓦嫣吃过之后也赞不绝口,连带的,嘴也似乎被渐渐养刁了。
南蛮的盛夏虽然骄阳似火,可因着绿树成荫,清风送爽,处处鸟语花香,也就并不显得闷热了。这样的天气里,蓦嫣手揽书卷闲闲翻,一边还有美男畅然自在地抚琴,赏心悦目更悦耳,若是以前,她定然会感慨这样的生活实在是生活的至高境界。
“蓦蓦,你想学点强身健体兼防身的功夫么?”
突然听到向晚枫将悦耳的琴声化作惊断的袅袅余音,开口熟稔地叫她“蓦蓦”,蓦嫣不自觉地便闪了闪神。对于这个极为耳熟的称谓,原本那人唤起来,特别温柔,特别的顺耳,可现在,兀地换了另一个人来唤,她有点无法适应,却也觉得庆幸。
若是再遇到那个人,她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梦魇?
虽然明知是梦魇,可为何潜意识里总希望一切都是梦,一觉醒来,那人还是原本的那般温柔,并不曾变作那凶神恶煞煎熬人心的夜叉罗刹。
暗暗唾弃自己情感上的拖泥带水,她连话也说得颇有自嘲地意味:“我这模样,手无缚鸡之力,运动细胞极差,学得成什么?”看着面前一身灰衣的向晚枫,耸了耸肩膀,她依旧懒懒地偎在椅子上,没精打采地翻着手里的书册。
这倒是实话,谁的心里没个武侠梦?谁不想威风凛凛地扬鞭跃马,仗剑天涯?她自小便身子差,这样的身体,要学那些所谓的绝世武功,几乎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学得好不好,自然是要看天分的。”向晚枫眼眸深邃得看不见底,表情与平日虽然并无不同,可话里却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不过,重要的是,还要看你是谁一手□出来的弟子。”
呵,他这么说,也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也不知是出于玩笑的成分还是斗嘴的愉悦,蓦嫣竟然真的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站在他的面前,嗤之以鼻地轻哼一声:“那好,我看你怎么把我这根朽木给雕成栋梁!”
“女子适宜学一些轻巧的兵器。”他点点头,推开手边的那架古琴,似笑非笑地将蓦嫣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脸上带着点笑意。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下了总结:“不过,依你的体质,还是学剑较为合适,简单明白,一看就会,不需要用脑。”
“向晚枫!”蓦嫣本来还笑眯眯的,可一听他那脱口而出的言语,顿时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我就知道你定然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蓦蓦,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哪有做妻子唤夫君时连名带姓的?!”见她一副气急败坏地模样,他竟然还有心情悠闲地啜了一口香茗,心不在焉地抿唇,连眼皮也没有抬。
“哪有做丈夫的如此言辞刻薄地鄙视妻子的?”蓦嫣对他怒目而视,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