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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喜爱匈奴马,有耐力,跑起来快,厩中多养这些马。”
然后他又问身边的周平道:“书房的书籍可都备齐了?”
“都办齐了。”
“好!我朝以儒立国,作为将军,不求他如博士那样取精用弘,可总要知其大要才是。朕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可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不读书就如同瞽者,当不了大任。”
三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耳边传来霍去病参见的声音。
刘彻的脸上立即就充满欣喜,亲切地要他们平身。
霍去病站了起来,倒显出了几分矜持。过去在侍中时,他与皇上说话没遮没拦,有时候还耍点小孩脾气,一场仗打下来,倒拘束了许多。
“臣年纪尚轻,些许小功,皇上如此抬爱,臣不胜感激。”
阳石公主在一旁听了,撇着嘴笑道:“表兄学会说客套话了?”
霍去病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小弟见过兄长。”
刘彻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少年,与霍去病十分相似,便问道:“这是……”
霍去病急忙答道:“此乃臣弟霍光,年幼不懂事,惊动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孰料霍光扭着脖子道:“兄长这是什么话?有志不在年高,皇上给小臣一些人马,臣照样可以斩匈奴首级。”
霍去病觉得他越说越没有边了,正要呵斥,却被刘彻笑着拦住了。他亲切地问道:“你愿不愿意到朕的身边来呢?每日研习兵法,日后朕必大用,好吗?”
皇上这番话让霍去病十分感激,他忙对霍光道:“还不快谢皇上!”
“谢皇上隆恩。”
霍光那笨嘴笨舌和别扭的举止,引得阳石公主掩口大笑。
霍光的脸就红了,起身跑到校场上去了。刘彻的眼神一直追着霍光,他已从内心喜欢上这个少年了。
一群人说着话便来到前厅,刘彻道:“朕今日到此,一则看看骠骑将军的府第建得如何了,二则也有几句话想与他说说。”
刘彻的话刚落音,周平和刘产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站起来与包桑一起退下了。
刘彻看了看阳石公主道:“蕊儿也退下吧,朕想和去病单独谈谈。”
阳石公主娇嗔道:“孩儿与表兄情同手足,父皇有何话还要瞒着孩儿?不嘛!孩儿就想听表兄说打仗的事儿。”
“你呀!你们三姐妹,就你难缠。”刘彻疼爱道。
其实,在三位公主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阳石公主,她虽是女孩,但心气却很高,有他的影子。
“好!此事关系你和去病两人,朕也就不瞒着了。”
刘彻换了一个坐姿,尽量给他们一个轻松的形象:“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朕的意思,趁眼下战事不紧,你们早日完婚,也了却朕的一桩心愿。”
在等待回答的时候,阳石公主悄悄把目光移到霍去病身上,她多希望他如决胜战场一样果断地做出回答。
可她没有在霍去病那里听到积极的回应,却是沉默。
难道他不愿意接纳本宫的一片痴情么?难道战事让他麻木了对爱的感觉么?阳石公主坐不住了,起身呆呆地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父皇,一会儿看看霍去病,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场面。
哦!她看见了,霍去病抬起头,整了整衣冠,那是做出决定的前兆。
阳石公主两颊顿时泛起了红晕,一双灼热的眸子在霍去病身上扫来扫去。
“皇上的厚爱微臣没齿难忘,不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臣还年轻,请皇上体谅臣的忠心!”
刘彻道:“完婚与打仗并不冲突,立业和成家可并行不悖啊!”
霍去病坚决地摇了摇头:“匈奴灭国之日,乃臣完婚之时。请皇上允准臣的奏请!”
“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臣意已决!皇上要是逼臣完婚,毋宁杀了臣!”
“好!好男儿志在疆场。朕就允了你的请求,到时朕亲自为你主持婚典。”
天哪!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父皇又怎会答应他的奏请?这世上果真只有战争么?男人之志难道只有靠刀剑去实现么?阳石公主的心一下子落到了万丈深渊。她马上逃离这里,泪眼婆娑地跑了出去。
刘彻的血液被霍去病的热情迅速点燃,君臣之间的话题立即转到未来的战局上来。阳石公主是怎么走的,去了哪里?他们全然不知。
直到包桑慌慌张张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哦!是回宫了么?”
“公主骑着马冲出府第大门。”
不好!霍去病心里“咯噔”一声,公主一定是被他的话伤害了。
刘彻也似乎感到了刚才的失语,对霍去病喊道:“快去追呀!”
“诺!”霍去病来不及多说,就出了大厅。
冲上太常街头,一路追到横门外,马却停住了,一个劲地在原地打转。
霍去病勒住马头,驰道两旁,人来人往,就是不见阳石公主的身影,一种茫然和自责涌上心头。
忽然,他的脑际闪过一道亮光——她一定去了那里。
霍去病扬鞭催马过了横桥,跑出五里地的样子,果然看见一匹枣红马拴在路旁的树上,阳石公主正靠着大树眼望蓝天垂泪呢!
这是阳石公主委托朱买臣赠剑的地方。
霍去病下马来到树下,轻声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阳石公主不说话,却哭出了声。
“怎么了?”
“问你自己吧?”阳石公主给了霍去病一个背影。
“唉!臣……”霍去病想解释刚才自己的话,但是话一出口,却成了,“到那边林子里坐坐好么,为兄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唉!什么叫情不自禁?什么叫鬼使神差呢?霍去病轻轻一声呼唤,阳石公主心里那层薄冰就化了。
两人牵着马,走过田间小径,就到了一片松树林子。
松开马缰,解了马鞍,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霍去病就看着泪眼婆娑的阳石公主,等着她对自己的指责。
可阳石公主却双手扯着地上的枯草,肩膀在微微地抽动,传来轻微的欷殻
林子里的空气显得很沉闷,两颗心似乎都在期待对方主动迈出一步,却又都没有勇气自己先放马过去。
这比在战场上取匈奴首级难多了。霍去病觉得如果自己今天不说话,恐怕坐到天黑也不会出声。
霍去病在心里笑着自己,眼看都快二十岁了,还显不出男人对女儿家的大度。
“公主一定误解了为兄的意思。公主的赠物为兄一直珍藏着,公主的心为兄也明白。”
“明白还那么绝情。”阳石公主的眸子闪着泪花,“左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右一个匈奴灭国之日云云,难道匈奴不灭,表兄就一辈子不结婚了?”
“为兄不想欺骗公主。”
“那本宫呢?”阳石公主目光中充满了哀怨,“本宫怎么办?为了表兄,本宫已和姑母闹翻了。”
“为兄知道!”霍去病望着远方的渭河,那些童年的愁苦就如这水一样流过他情感的河床。
在记忆中,他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早年,私生子的名分让他受够了屈辱,而自母亲随姨娘进宫,被皇上赐婚改嫁了陈掌,自己就很少再看见她了。
阳石公主是这个世界给他真爱的女人,他觉得对这样一位把心交给自己的姑娘,任何伤害都是不能容忍的。
霍去病平生第一次伸手为一个女孩擦拭了眼角的泪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儿家的泪水是这样清新和一尘不染。
他突然领悟到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最需要听到的是什么。
“请公主放心,为兄今生非公主不娶。如有食言,形同此木。”说着,他便一剑下去,一段松枝随即落地。
阳石公主上前捂住了霍去病的嘴道:“谁要你发毒誓的,你心里有本宫便是了。”说完便扑到霍去病怀里。
霍去病一时陷入了短暂的仓皇,连道:“公主!这……”
“表兄……”
阳石公主在霍去病的额头烙下一方情感的印记,也把它烙进了自己的心里。可她渴望的不仅仅是这些,她要的更多,她多希望霍去病的雄风唤起她蓄积许久的懵懂。
“表兄!……”阳石公主睫毛闪动,口齿不清,两颊潮红。
霍去病的心被阳石公主的火热撩拨得风狂雨骤,在情感的闸门前惊涛拍岸,几乎要冲破最后的防线。
可就在此时此地,他却听到了边关战马的长啸,闻到了战场的硝烟。于是亲密的潮头迅速消退,他们回归了平静。
“等着我!公主!那一天不会太久了,好么?”
“嗯!”阳石公主幸福地浅笑着。
霍去病挽起她的胳膊道:“你还信不过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么?”
阳石公主从地上拾起宝剑,插回剑鞘道:“我们回去吧!”
“好!”霍去病牵了马,与阳石公主一前一后走出柳树林,就来到西去路口。公主见此便道:“知道么,本宫就是在这里把东西交给朱大人的。”
正是正午时分,道路两旁的车流、人群越来越多,其间不乏官员和衙役,呵斥声、催促声此起彼伏。京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让阳石公主很惊异,她问霍去病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霍去病忧郁的目光望着伸向远方的道路,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人都是从山东过来的灾民。去年秋天那边闹水灾,皇上开仓赈济,仍是杯水车薪。于是皇上又下旨迁徙七十万灾民前往新秦和朔方。前日我遇见郑当时和汲黯大人,他们说仅这一项,就花去朝廷数十万钱。皇上也不容易啊!”
迁徙的人们喝过赈济的粥又疲惫地上路了,煮粥的炊烟重新袅袅升起,准备迎接下一批灾民。
霍去病忧郁的眼神一直追逐着他们的身影,心里想着:必须尽快地结束战事,以节省民力。
第五十二章 汉皇痴迷思倾国
刘彻的思想没有一天停止运转——他的人生已进入最成熟的时期。他终日里盘算的就是如何巩固和扩大河西战果,书写历史新的辉煌。
班师大典过后不几天,他就颁布诏书,大赦天下。
他从没有忘记滇地曾阻止他开通身毒道的事,一旦缓过劲来,他就筹划着用武力去征服这个狂妄自大的南方夷族。
为了训练水军,他诏令在长安城西南开凿昆明池,引来了潏河、沣河和滈河水,开辟了方圆近四十里的宽阔水面。
时序刚刚进入七月,他又颁布一道诏书,减去陇西、北地、上郡一半的戎卒,适当放宽了徭役。诏书到达三郡,官民为终获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而庆幸。
与此同时,由张汤和赵禹修订的大汉律法也进入了更加严酷的实施期,废免的大小官吏越来越多,以致早年空荡的廷尉诏狱,如今已是人满为患。
刘彻干脆就征发他们去开凿昆明池,也免得朝廷再为征发徭役而与百姓发生冲突。
四季轮回,大汉王朝就在这样紧张的脚步中又迎来了一个秋天。
李蔡的情绪就如这秋风一样清爽而又浪漫。真是天赐良机,去年南越国送来了通晓人语的鹦鹉和大象,今年敦煌又献来一匹神马。
那献马的人竟是一个发配到边塞的刑徒,名字叫暴利长,他是在一个晨曦微露的黎明,被一声仰天长啸惊醒的。他冲出门一看,天哪!那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呢?那池水如同巨鼎中烧开的水,浪花翻卷,那映在水中的晨光如同五彩霓虹,金鳞银甲;那从水底发出的怒吼声如同春雷,震耳欲聋。
过了大约一刻,但见一道水柱直上九天,与云彩交织在一起。
正当他大惊失色之际,一匹神马踏着水花,从祥云间轻轻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马突然张口说道:“请带我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