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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我刚见他的时候,那脸的颜色叫什么?青中带紫?不,那简直是一癞蛤蟆的颜色,打翻了调色盘什么颜色都往那张脸上挤兑,完全就是个科学怪人,吓得芪之哇哇大叫着扑到我怀里说好可怕好可怕,我对颜莛昶的同情指数立刻上飚。
当人家爹的竟然被这么嫌,颜莛昶你真不容易,想当年玉树临风的样啊,我心有戚戚焉。
正想着,颜莛昶已经甩开了应太迟的手道:“阿迟,你醉了。”
应太迟嬉皮笑脸地道:“没有的事,我还能喝。”
说着又继续去倒酒。
我道:“连竹叶青都能喝成这样,怎么办?”还国家栋梁朝廷肱骨,酒量差成这样,你怎么交际应酬的?
芪沁道:“叫人送小舅舅回去?”
颜莛昶:“谁那么麻烦,随便找间屋子抬他进去一扔就成。”
我喝了一杯酒:“滋事体大,还是先把他阉了才安全。”
应太迟醉眼蒙胧地道:“放心,你长得很安全。”
没人理他。
他道:“哎,别人都是双双对对的,怎么就我一个人,孤灯夜下,无限凄凉……”
来了来了,这个没酒品的家伙。
我道:“应王爷,应才子,天下女人多得是,你随便挑一个此夜情也暖啊,何苦在这胡说八道?”
应太迟醉归醉,脑子还转得挺快:“你说,为什么你都回来了,若水就是不回来?”
我道:“因为我不是她。”
若水她脑子里有个死结,她总是想法子去解,解不开了,就把那死结搁在旁边,死活不去理;而我看到那个死结,直接拿刀砍断。
快刀斩乱麻方是上策。
应太迟道:“怪人。”
颜莛昶道,很有些郁闷:“这喝酒喝得也忒没意思了。”
我指着应太迟道:“你表弟干的好事。”他继续斟酒喝,那速度,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会喝酒的人偏要喝,真真作孽。芪之在芪沁怀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道:“回去吧。”
颜莛昶看了我一眼,道:“真没意思。”
这人越活越回去,变得爱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拍他肩膀:“回去咱们接着喝,什么地方不是喝啊?”
他笑道:“你说的是。”
芪沁抱着昏昏欲睡的芪之问:“小舅舅怎么办?”
我道:“回头叫人把他抬回去。”每次跟他喝酒都给我挺尸,这么几年也没见他有什么长进,想想人家KFC好歹也要每年开发几款新口味迎合群众需要,发展的历史唯物观点见着他都得羞愤而死。
想当初
命人好生护送芪沁和芪之回去。我叹了口气,颜莛昶站在窗前,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圆月。
月光流泻窗前,一张小桌,一个人,一壶酒。
我坐到桌边,他也转过身来坐下,和我面对着面,这回不盯月亮改盯我的脸,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两下:“回神。”他抓了我的手道:“就看看还不成了?”
我笑道:“看吧看吧,看了那么几年,我也就这一张脸,怎么看都跟以前一样;现在多看看倒好,等我老了,成了满脸皱纹的黄脸婆,你也就看不下去了。”
他松开我的手,笑道:“阿迟说得对,你形容未改,脾气更甚从前。”
我也笑,伸手给他满上一杯酒,也给自己满上,然后举杯:“我敬你。”我仰头将一杯酒喝下去,喉头一辣,赶紧地咽了下去。
其实酒香纯若幽兰,浓郁甘润,可惜我是个只会暴殄天物的。
他也仰头干了,皱眉道:“还是叫朱燕换回竹叶青吧。”
我笑了笑:“大不了明个不上早朝,你是个病秧子,谁都知道。”
他笑道:“比不上皇后专权擅妒,把持朝政,结党营私,人所共知。”
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我好不容易吞了下去。
“是不是后头还写皇后一无所出,不容后宫,身犯七出之条,绝非母仪天下之人,老臣殚精竭虑什么什么的?”
“没有,”见我瞪着眼看他,他改口,“不过也差不多。”
我喝了一口酒,摇着剩下的半杯道:“割了舌头净身做太监去,这样就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了。”几滴酒落在桌面上。
颜莛昶笑了:“这么说来,要割舌头净身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
“枪打的就是这种出头鸟,”我道,“这事你管不管?”
颜莛昶听惯了我这直来直往的口气,也不说什么,只笑着摇摇头,我道:“是谁?”
“礼部尚书殷善。”
光听名字都想得出来是个什么货色,我问:“怎么礼部尚书换了?”
“前一阵丁世昌告老还乡,所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抿着酒,颜莛昶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道:“你不管我管,把你手下的人借来用用。”
“说好了,点到即止。”他道。
“我还要你教?”
他看了我半天,道:“怎么扯到这事上来了,大好日子说这些。”他半真半假地埋怨。
我道:“那说什么?”
他道:“不知道。”
两个人对看了几眼,我给他斟酒,道:“是吧,真的闲了,好好地坐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颜莛昶猛喝酒:“说说从前呗。”
我笑:“从前?”
他半眯着眼,朝我伸出手,食指指腹轻轻擦过我眼角下的那颗红痣,然后收回手,继续猛灌自己。他那样根本是不在喝酒,是在把自己灌醉。
我支着下巴看他,慢慢地喝酒。
喝了五六杯,他抬起头道:“还是不成。”
我笑。
这人强迫症,就没见过他让自己喝醉的时候。
什么都是浅尝辄止,奉行的是过犹不及四个字。
他的目光依旧清明,我道:“见过别人使劲把自己灌醉的,像你这样的,少见。”
他学我的语气:“像你这样的,更少见。”
我笑道:“不是要说从前吗?从什么地方说起,要不要我跟你说说,你当时是个什么样的?”
他白了我一眼,我回想道:“那个时候不知道是谁,抓着我的手不放,口口声声说他对不住我的。”
颜莛昶捏着空酒杯,眼睛盯着桌面,眼角的余光泄露出腾腾怒气。
好看么?看见银子没?你不是要说从前吗?
我继续道:“恩,对了,当时还有人说什么‘你来了,我是不是也快死了’,还有一句,那是怎么说的?”
他磨牙,从牙缝里迸出俩字:“闭嘴。”
凶什么?不就把你掏心窝子的话给说出来了吗。
当时那么煽情的化身琼瑶小白男猪的可是你。那些话不是你说的么?
你来了,我是不是也快死了——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你一定要信我——我答应你不动思家的人,其实没打算骗你——我对不住你——我当时眼泪那叫一个汹涌,后来我自我唾弃自我鄙视——怎么能为这么一琼瑶的场景挥泪如雨,任他抓着手哭个没完,要不是最后发现他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再不吃药就得立马死翘,估计我还会哭得更久。
当时我还特怀疑朱颜辞是一江湖郎中蒙古医生,后来太医来说他身上毒性已经减退的时候,我更是羞愧,我怎么能如此怀疑朱颜辞的人品,他就是一卖狗皮膏药的嘛,总会有一两次给他蒙中的。
后来问了芪沁,他踩着凳子看着远处夕阳道:“现代科技,伟大啊。”
我面无表情地堵上芪之的耳朵。
颜莛昶又道:“后悔不后悔?”
“这话又从何说起?”我问,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现在是谁啊?
薄碧氏,薄皇后,虽然做得劳心又劳力,也没觉得我过得有什么不好。
“我不知道,”颜莛昶道:“只是人活二三十年,经历过有些事,过了几年来想想,总觉得当初不该。”
我笑道:“你喜欢薄碧氏,还是喜欢浮舟?”
他问:“不一样么?你性子虽然变了,但我还是看得到当年的影子。”
我摇头:“当然不一样,你记得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
他肯定记得的,当时他叫了我的名字,慢慢地把手伸过来。
我握着他的手,每个指节都瘦得是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思铖和思月轩作的孽。
我看着他,说,皇上,我的名字叫做薄碧氏。
已经不是思浮舟,也不是思云岫。
他愣了好半天才问我,碧氏?
我笑着回答他,薄碧氏,薄情的薄。
旧情不需忘
其实我从不薄情,言多必有失,情多则伤人。
我只是拾掇好了上一段感情,紧锣密鼓地投入下一段。
只有朱颜辞知道我内心的软弱;我想要一个人对我好,我在乎思月轩背叛我却又仇恨不得。所以我回来,我赌颜莛昶真的只是情商太低。他只想从后宫里的女人下手,然后将她们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明争,暗斗,什么都是我们自找的。
我回来,就是想听他说,他喜欢浮舟,喜欢我。
如果他说出来,我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多少人质疑皇后的出身,多少人在背后冷嘲热讽,哪怕我们最初过得多么提心吊胆,哪怕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不知道有多少。
我只是想,跟爱我的人在一起,然后去爱他。
有时候忍不住回想当初,若思月轩对我无恨,若思铖对颜莛昶无恨,那么如今的我们,纵使相逢应不识。
但是我们已经从那条路上走过,事到如今,我的手,思月轩松开了,而颜莛昶却抓得紧紧的。
我初来临晖的时候,思月轩握着我的手,身边还有若水。
牵着手走过的路,竟然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地老天荒。
都说年少轻狂,果然不假。
我看着颜莛昶的脸,他正在慢慢地噙酒,偏着头看着窗沿,另一只手放在桌边,我伸出手去覆盖住他的,微微冰冷,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道:“何人不多情?唯有当时明月,向人依旧。”
我道:“月亮好看?”长得跟块葱油饼似的,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能对着这么一玩意生出那么多感触来。
他道:“累不累?”
我道:“你困了?”
他凉凉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出声来:“我累不累你最清楚。”
他露出一脸挫败的表情,痛苦地呻吟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懒得跟他费口舌,把酒杯一放,站起身:“喝完这杯睡了。”
他嘿嘿一笑,道:“今天月亮真好。”我“恩”了一声表示我在听,环着手打量他,仔细审视一番最后下了结论:“颜莛昶,你嘴都笑歪了。”
他拍了拍手,外面响起脚步声,然后听见朱燕小声地在外面道:“皇上。”
颜莛昶道:“把酒撤下去。”
朱燕带了几个宫女进来,把酒撤下去,她又进来问:“皇上,今天晚上——”
颜莛昶道:“今天我就睡清宁宫了。”
朱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颜莛昶,恭敬道:“是。”末了还不忘在门外吩咐人小心伺候着。
颜莛昶看着我笑。我也对他笑,这狐狸。
一起摔倒在床上的时候,他摁住我的手道:“明天——”
我直接翻身压过去:“明天的事明天说。”
他又翻身把我压下去,吃吃笑了两声,灼热的呼吸洒在我耳边,然后慢慢地吻下来,从耳际一直到唇,然后滑向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