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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既然已是成命,如何能收得回去?打自己一耳光这种事情,颜莛昶不会做。“听闻皇上有意与扶姜开战,此去扶姜凶险非常,为何皇上定要让阿善前去?”颜莛昶丝毫不为所动:“荒谬。”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难道你要大皓二皇子一事无成,男儿就当建功立业,何况朕是让他出使扶姜,不是让他领着三千精兵突袭敌营,连这都做不了?”
未等僖嫔开口,颜莛昶又冷笑:“你身为后宫中人,连规矩也不懂了?再者没有皇后娘娘应允,你竟然敢擅入宫中?”
我更加不自在,这又扯上我了,就知道颜莛昶不是好东西。
“臣妾知罪,但——”僖嫔仍想辩解,岂料颜莛昶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真的那么担心,朕成全你,你替善儿去好了。”
大家都愣了。
僖嫔呆呆地看着颜莛昶,又看看自己的儿子,满脸惊恐的表情。
我知道,她害怕。
那种眼神里,没有慈爱,没有奉献,仅仅是恐惧。
我看了一眼颜莛昶,他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口口声声为了她的儿子,但是,她更爱的还是她自己。
儿子,是拿来巩固自己权势地位的工具吧?
芪善的眼神也变了。
原本的温存和眷顾,好像有人浇了一盆凉水,那一点点火苗,就此熄灭。他微微眯起眼睛,好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委屈与心慌。
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很像颜莛昶。
他好像想开口,但是竟然只是张开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
这下大家又看向我。
我努力拽着嘴角往上翘,颜莛昶的视线有如针刺,可是……
再看看芪善,他满眼冰冷的笑意,好像是无声的讽刺。
“我……”
都是熟人,我怎么就觉得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舒服呢?
“你们都别吵了,老呆在宫里怪闷的,我去。”
这下可好,芪沁跟应太迟一脸绝望的表情,殷含殊直勾勾地瞪我,僖嫔不知所措,芪善直接僵硬。
颜莛昶倒没变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糟糕。
我宁可他暴跳如雷,宁可他冷嘲热讽,但是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慢慢地别过脸去,只留下一个漂亮的侧影供我欣赏。“皇后,你此话当真?”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古怪,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有些扭曲。我骑虎难下。
他又道:“很好,很好——”他的样子好像立刻就会发飙把这装潢精致的御书房给砸个稀巴烂:“你们都给我出去……皇后,殷含殊,给我留下。”
芪沁跟应太迟的眼神都流露出“你自求多福吧”的意思,僖嫔看都没看我,倒是芪善转过脸看了我一眼。
我无可奈何地朝他苦笑,他愣住,然后急急走人。
人都走了,颜莛昶又道:“殷含殊,去门外侯着。”
殷含殊退到门外。
颜莛昶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皇后倒真是有情有义。”他恨恨地道。
我不答话。
“去扶姜,你以为是好玩的?”他捏着我的下巴,我只觉得一阵生疼:“你怎么就这么——”他没说下去,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放开禁锢我下巴的手,他满脸黯然。
“颜莛昶,”我叫他:“你还记得从前么?”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我。
“那时候你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叫我别走,可是我口渴,想喝茶,”我平静地道:“你睡着了,但我刚走开一会,你就醒了。”
那时候你的眼神有多绝望,如果你能看到就好了。
刚才你的儿子也是一样。
他绝望。
他的母亲不是自己父亲爱的那个,他自己也不是被父亲宠爱的那个,他母亲把他当成一个借口。借口爱来伤害人,爱这个字多么不堪?
“这个世上,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颜莛昶突然问我。
有很多啊,我笑。
“有的,比如说,离开你。”
颜莛昶的脸色缓和了些。
我赶紧顺杆爬:“啊,对了,我还有件事。”
颜莛昶的手握成了拳头,深深地呼气又吸气,重复了好几次,然后微笑道:“还有什么?”我装作没看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我不是一个人去吧?”
颜莛昶深情款款地看着我:“我以为你会想一个人,毕竟这宫里,”他笑得很抽搐:“真是太闷了。”
早知道你会记恨我这一句。
我仔细地斟酌字眼:“我一个人很危险吧。”
“是么?”颜莛昶慢慢地道:“朕怎么觉得,要是让殷含殊跟你一起去会更危险。”开始自称“朕”了,这绝对不是好兆头,“殷含殊很好用……”
“而你是皇后。”颜莛昶似笑非笑。
“……”我不想吵架。
颜莛昶看着我:“随便你。”
他提脚就走,朱燕开了门,我看见殷含殊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颜莛昶停下来,抬着下巴睨人,然后冷笑。
“殷含殊,”颜莛昶冷声道:“看好你的主子,免得出了什么差错,有人会人头不保。”殷含殊低眉浅笑,眼睛里一片止水:“臣遵旨。”
离别在即
皇后娘娘要出使扶姜的消息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皱眉冷笑说有伤国体的人有,背后调笑说实在荒谬却又希望我走着出去被人抬回来的人也有。
我笑着跟颜莛昶道:“我还真不受人待见。”
颜莛昶从满桌子的奏折里抬头,眼神穿越了极地而来,寒冷至极:“原来你知道。”我哈哈干笑了两声,走人。脚才跨出去两步又被叫住:“回来。”
“有事?”我觉得我真是奴颜婢骨,说起来这事我是有点不对,所以最近一直都是面带微笑,极尽讨好之势。
“明天你就出发了,晚上让小之他们过来一起用膳吧。”
“哦……”
到了晚膳十分,我看着满桌子都是我喜欢的菜,难得不想破坏气氛说你们真浪费云云。而且应太迟跟若水也一起,殷含殊倒没来,这家伙最近越来越别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颜莛昶说:“这算家宴,不必客气。”
这话音刚落,应太迟的筷子就给跟我的筷子撞在了一起,我们的眼神激烈交锋,然后我先撤手,应太迟喜滋滋地夹着一块宫保鸡丁放进若水碗里。
若水白眼相加:“我不吃鸡。”
应太迟又把筷子伸向鱼。
若水冷眼看着他:“我也不吃鱼,再说我手也没断。”
人跟人之间就是有那么大的差别。我这边颜莛昶淡然地咳嗽了一声,满桌子菜他偏挑了一根芹菜,啪,扔进我碗里。
我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吞了下去。
芪之不断地要芪沁给他夹菜,芪沁一边翻白眼一边夹菜,气氛诡异。芪静一直跟在瑞嫔身边没过来,芪善坐在一边,低头夹菜吃菜。
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好不容易一顿饭出完,我基本虚脱。看应太迟那样子,估计也是没吃个顺心的,他那种妻管严,完全是一切以若水为中心,坚持有利于老婆的四项基本原则,没意思。
他们俩前脚刚走,芪之就恭恭敬敬地说他想跟大哥散步,我一看芪沁那生不如死的表情就觉得很好笑。
芪善也要跟我告辞,这孩子眼神闪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了都不忍心,拍拍他的头:“走吧。”
转头看看颜莛昶,他还在看手上的书,没搭理我们。
“啊?”他迟疑:“可是父皇……”
我拉了他的手,直接走人。他一直都没反应过来,呆呆地让我拉了手往园子里走。一路上的人都给我们请安,目光说不出来的怪异,那是自然,皇后娘娘跟二皇子那是出了名的不对盘。
“皇后娘娘,请,请放手。”
瞧这孩子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
“我……”
好不容易开口,正好又撞在一起。
他脸色涨得通红,好像是我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给打散了一样。
对他一直都是很不一样的感觉,他不像芪沁,一直就跟我同一阵营,也不像芪沁,娘亲死后是我一手带大。
他对这个宫廷里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楚也记得清楚。在他面前,总有些无所遁形的感觉。“你不说是吧?”临近夏日,微风过处带着点湿热的感觉,却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给你讲个笑话。”
“……”他脸上的表情很恍惚,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呃,”我整理了下思绪:“有只失恋的狼到处觅食……”
芪善恍惚的表情更甚,很诡异。
“它听到屋里有女人在训孩子:‘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我留神看他的表情:“结果那孩子哭了一夜,狼在门外痴痴地等到天亮,你知道它说什么吗?”
芪善定了定神:“狼不会说话。”
“噗哧——”他跟颜莛昶还真是差不多,先天幽默感不多,需要后天培养:“重点不是它会不会说话,我们就假设下它会说话可以吗?”
他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不知道它说什么。”
我感动,这实诚孩子,心眼其实不坏,再怎么也不过才十几岁,人情冷暖,逼得人不得不防备。“那只狼含泪长叹一声,说:‘骗子,女人都是骗子!’”
我一说完自己都觉得很冷,但是芪善居然很合作地笑了笑。
“连狼都知道女人是骗子,完全不用在意,你母妃也是逼不得已的。”我道。他笑笑:“皇后,我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远比您清楚。”
我的笑容肯定僵在了脸上。
“女人是骗子……”他慢慢地朝前走去,走了几步似乎是发现我还在原地没动,才回头道:“皇后娘娘,怪不得我母妃要输给你。”
他的口气,有点忿然,有点洒脱。
“你会活着回来么?”他又问。
他的眼神很认真,可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当然。”
我很坚定地回答他。
他笑了。
“你长得像你父皇。”我看着他,柔声道。
“是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道:“皇后娘娘,多谢你几日前挺身而出,不过对于我来说,去或不去都是一样的。”
我笑:“你想当太子?”
“我,不知道。”他似乎没料到我说话如此直截了当,有些尴尬。
“你还记得么?当年我在宫里的时候,你母妃要我席藁待罪,就因为我当时芪沁跟你打架。”听到我这么说,他面色一变。
“当时我觉得很生气,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得受着?”我道:“但是后来我就看开了,我一边跪,一边骂,心里就好过了点。”
芪善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继续道:“我没骂出声,只是在心里骂,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要是每一件每一桩都去计较,你不觉得累?”
我等了很久,他都没说话。
就在我觉得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才开口:“累啊,我很累………”
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黯然神伤。我朝他身边走去,离得这么近,才发现他的个子只差了我半个头,于是道:“你跟芪沁差不多高吧。”我比划了一个高度:“以前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点。”
四五年间,什么都变了。
那时候的他是颜莛昶的独子,趾高气昂得紧。
“好了,你的心结还得自己慢慢琢磨,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了,还有别的事么?”我问他。他摇头。
我转身欲走,却被一股拉力扯住了袖子。
转过身,芪善满脸不知所措,他必定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作为是极度失礼的。我笑了:“怎么?”
“皇后娘娘,请您务必平安归来,届时儿臣……”他抬起头看我:“儿臣……”是不是每个这么大年纪的男孩子都是这样的?表面上看起来,叛逆又嚣张,好像什么都不屑一顾,可是又隐隐地需要你去关心,去爱护。
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代替你去么?”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