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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你在试验拉火地雷吗?是不是像手榴弹那样—拉弦就炸?”
我连忙放下锉刀,琢磨着老高的话。是啊!如果按照我自己那种复杂的设计,机件多,需要的材料也多,也要多费工时,如果按手榴弹发火的装置设计,既不影响质量,也可以大量生产了。我根据老高的启示,彻底修改了设计。
从此,我们炮弹厂同时生产各种地雷了。
铜是我们不可缺少的材料,炮弹和地雷的引信都需要用铜来制造。根据地没有铜矿,也没有炼铜厂。材料科的同志们终日为它发愁,唯一的来源只有四处收集破烂铜器,供应工厂的需要。
引信的加工,一向是沿袭着老法子,先将碎铜熔化,铸成铜棍,再用车床来加工。一百斤铜棍约有五十斤的铜被切削成了钢末,简直是浪费。
如果能制造一副钢模,把熔化了的铜水浇入模型里,倒出来,再一加工,就是成品。这样不仅节省了原料,也大大地缩短了引信生产的过程,赢得了时间,更腾出了车床来造炮弹。
我们在庄子后的河沟旁,建立了一座新的压铸车间,进行新生产方法的试验。可是没有坩埚,开不了工。化铜要有坩埚,早先在战场上打扫来的敌人的钢炮弹,全部当坩埚用完了。
我们学补锅匠的办法,买来造坩埚的粘土,造了一个小坩埚。同志们使劲地拉动着风箱,熔铜炉喷出丁熊熊的烈火。我把新造的坩埚放在炉火中间,刚一转身,坩埚炸得粉碎。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坩埚,结果都一样。
我们立刻开“炉前会”,研究原因,都认为新的坩埚没有先烤干,一放到炉火上,干燥太快,里面的水分化成蒸汽,就爆炸了。
我们又开始了试验。坩埚烧得通红,在烈火上支持了十分钟,同志们都会心地微笑了。我拿起铁钳把一块块碎铜添进坩埚里。风箱越拉越快,蓝色火焰从炉中升起,车间里飘浮着柳絮样的白色氧化铜末。金黄色的铜液,已经熔满了半坩埚,忽然又是一声爆炸,铜水向四方喷射,拉风箱同志的头被烫伤了,几小点铜水喷上了我的右手背。铜水流下了炉底,把炉桥也凝结了。我们停了火,修好熔炉,继续再干。一连几次,都失败了。
我们得到的粘土原料都是劣质的,没有造坩埚的石墨粉,只好用捣碎了的焦炭粉末来代替。这也是失败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我们没有经验,没有各种知识。书本上也没有介绍土造坩埚的办法。后来有人提醒:补锅匠的坩埚是怎样造出来的呢?为什么不拜他做老师呢?对!就这么办。
清早,我拿了区长的介绍信,跑去把—位老补锅匠请到车间里来。老师傅细心地察看了我们做的坩埚,察看了造坩埚的原料,他拿起粘土仔细看看,摇了摇头。他带领我们管材料的同志,去买来另一种灰黑色的硬得像石块的粘土,他不用焦炭粉,在炭渣里找了一些没烧尽的炭块,把粘土和炭块捣碎,动手造了个坩埚。最后他烧了些木柴和树枝,慢慢地把坩埚烤干。
同志们留心地观察老师熔铜铜时的一举一动,看他怎样安置坩埚,看他怎样加料,看他怎样调节炉火。老师傅若无其事地操作着。我们把铁勺伸进了坩埚里,盛起了铜水,注进钢模,压铸成一个又一个引信体。试验成功了。我们学会了老师傅的手艺,保证了压铸车间按照新方法顺利生产。
敌人的扫荡更加频繁了,我们的地雷也日夜不停地大量制造出来。抗日根据地里到处布下了地雷阵,遍地是雷,叫敌人无处立脚。上级办了地雷干部训练班,要我去上课,同时照顾工厂生产。每天我骑着匹快马来回跑。
罗师长派人在上海买了一部《现代工厂实习法》,送给我作为奖励,要我好好学习。在书的第一页上,师长亲笔写着:
“只有把科学和无产阶级的利益结合起来,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我时时刻刻记着这亲切的教导,督促自己。人民要革命,就要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和敌人斗争。虽然,在科学的领域里,我还几乎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学生,但是,作为一个革命战士,为了战斗的需要,我将不畏挫折,老老实实地虚心学习,努力掌握科学知识,一步步摸索前进。
制造枪榴弹
工厂天天扩大,人员也天天增加。可是我心里却越来越觉得焦急。我感到:党不仅要培养我成为一个精通业务的技术工作者,而且要培养我成为一个具有革命理论政治工作者。为了进一步提高,符合党的要求,我请求调我到司令部学习一个时期,再回厂工作。政治委员批准了我的要求,要我等候通知。
恰好秦永祥调到淮南来了。吴师孟部长通知我,上级决定调我去延安马列学院学习,委派秦永祥担任厂长。
一九四一年苏北秋季大扫荡后,秦永祥被分配到三师军工部工作。敌人安下许多据点,反复“清剿”,兵工厂天天拖着机器打游击,无法生产。后来他们把机器、材料、熔铁炉拉上大帆船,就在船仓里安装上机器,建立了机械加工车间和铸造车间,组成了一支海上流动兵工厂。煮饭是海水,喝的也是海水。同志们的嘴都烧烂了。海上生过,严重地摧毁了秦永祥的健康,他时常吐血,晕倒在机器旁边。疾病把他赶上了海岸。我连夜办完交代。老秦说:
“延安,这是革命的圣地,毛主席居住的地方,能去那里学习,真是太辛福了!”
“只是一见面又要离开,有些舍不得。老秦!你要注意身体,不要拖垮了。……”
“现在才应该加倍工作呢!要不然,鼻子往上一翘,想工作也不行了。”
我感觉得到他那颗战士的心的跳动。他还像过去一样,有着饱满的战斗精神。
第二天一早,我告别了同志们,老秦一直送出大门。我们又紧紧握手,互相嘱咐珍重。
大雪盖遍了田野和村落。我冒着北风,赶到司令部周参谋长说:
“来的正好,赶快到供给部换便衣,准备出发吧。”
我拿上介绍信,跑出大门。恰好罗炳辉师长刚从连队里回来,正站在台阶上掸雪。看见我匆匆忙忙往外跑,一把拦住我问道:
(‘文)“运铎同志,上哪去啊?”
(‘人)“到供给部换便衣。”
(‘书)“干什么?”罗师长奇怪地问。
(‘屋)“到延安学习。”
“啊!是这么回事。来谈谈吧。”罗师长拉着我走进了他的住室。
我一向非常敬爱罗师长。这位人民英雄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父母都是被地主老财害死的。一九三九年秋末,他领着队伍到了敌后战场。第一仗,在来安城烧死了上千的日本鬼子,从此在淮南扎下大营。人民都称呼他“我们的罗司令”,也有说他是天神下凡的。看外表,他那魁伟的身体,也的确像金刚一样威武。他是一位英勇善战的指挥员,也是战士们和老乡们亲切的朋友。他常常叫我到他那里去玩,讲一讲当前的政治、军事形势,也谈一谈个人的工作和学习问题。临走照例送一点礼物,像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用具啦,装烟用的皮口袋啦等等。有一次,他找了半天,没有东西可送,就跑到小菜园子里,把自己种的蕃茄摘下一个最大的送我。他种的蕃茄,总比我们收的多,长的大。
罗师长让我坐下,像往日一样,亲切地和我谈话。
“运铎同志,学习是很重要的,不过现在战斗很紧张,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暂时不走好不好?”
“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既然工作需要我留下,就继续在工作中学习吧。”
罗师长满意地笑了。他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一边给我分析形势。罗师长再三地说:对待敌人,就应该狠,狠到连它的骨头都给敲碎,叫它永远爬不起来。我们现在就需要有各种各样能敲碎敌人骨头的武器。
“你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他微笑着问。
罗师长的话给了我很大启示,我提出保证: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党的。党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罗师长送我到门外,还嘱咐我:
“要有信心,要顽强。回去跟大家商量商量吧!”
我接受了研究新武器的任务回到工厂。当时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材料,没有机器。光凭主观去想,就是想得再好一些,把图样画好了,也是没用。有了材料,没有工具也不行。所以第一件事是找材料,研究工具,然后根据这些进行设计。
年老的老乡们说,以前国民党打着“治淮”的幌子,说是要在洪泽湖附近造水闸,运来一批铁棍,后来国民党官僚捞满腰包就跑了,水闸没造成,铁棍也没影子了。听到这个消息,军工部材料科全体动员,整天沿着湖岸寻找,扒雪堆,挖土丘,坑坑洼洼都找遍了,最后在湖边一堆腐烂的苇子里,把那批铁棍掘了出来。铁棍有好几百根,每根三寸多粗。大家就像发现了金矿,高兴得很,马上套上大骡子,全驮回来了。
究竟拿这些材料造个什么东西呢?凭空研究一种武器,是不容易的。我把能找到的书都搬了出来,翻来翻去,在一本旧杂志上翻到一篇介绍枪榴弹的文章。说也可怜,那篇文章总共不过二三百字,而且多半是空话,无非讲枪榴弹如何如何厉害之类。唯一的收获,是从这里知道了所谓枪榴弹,就是利用步枪发射一个小型炮弹。至于它的构造,只说是用钢片制成的小炮弹。
我收集了敌人的掷弹筒弹和各种迫击炮弹,终日伏在桌子上研究。最后决定把粗铁棍锯断掏空,制成枪榴弹,像装刺刀那样套在步枪口部;再用铸铁造成形状像迫击炮弹一样的炮弹,装在筒里,利用没有弹头的步枪子弹的火药气体,把筒里的枪榴弹发射出去。
我拿着草图找老秦一块商量,对每一部分都作了详细的研究。车间的工人们也纷纷围拢来,探听新武器的消息。钳工老高拿起枪榴弹简底座的草图,仔细端详着。他提议把底座柄和底分开,成为两个零件,这样能节省材料,加工方便,可以大量生产。
同志们积极的支持,给设计打下良好的基础。大家要我尽快把制造图纸交给他们。
忽然木型车间的小丁,挤到我面前说:
“你这玩意行吗?一颗小子弹,要把那么大炸弹轰出去,准是落在自己面前,没打到敌人,反而炸坏了自己!”
这个年轻小伙子平时说干就干,搞到劲头上,拦都拦不住怎么忽然畏首畏尾起来了?我正在寻思,小丁拍着我的肩膀说:
“咱俩打个赌吧!要是成功了,我输给你一只老母鸡。”
在抗日根据地里,大家的生活非常艰苦,平日吃肉都难得,没有很大喜事更吃不了鸡。我心里明白,小丁要打赌,是激我快点把枪榴弹制造成功。他使的是“激将法”。我回答说:
“好!你先买好母鸡等着吧。”
根据草图和大家的意见,我作了最后的设计。第一个难题是计算枪榴弹筒内火药的压力。这需要有高等数学知识。我只学过分数和体积,别的全不懂,只好现作实验,先做个筒子,量好直径,打一枪,再量一量,看它胀了多少,不行,再改一改。射程距离的调节也是一个难题。怎样叫它远它就远、叫它近就近呢?我想用调节枪膛压力大小的办法来调节枪榴弹的射程:腔内压力加大,枪榴弹就可以射远;减低压力,枪榴弹就可以射得近。可是要采用一种什么样的机械装置才行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