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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献给党-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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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伙伴呢?我的同志呢?我—翻身,想站起来去寻找吴屏周,可是马上又摔倒在海滩的血地上。我的左手腕被炮弹截断了骨头,右腿膝盖下被炮弹炸劈一半,骨头也截断了。脚趾炸去了一半,脸上许多伤口不住流血,炸烂的衣服被血浸透,成了血人。我翻身跪在地上,右手撑着地,向山坡爬去,刚移动一步,又摔倒了。我又挣扎坐起来,用眼睛向山脚那边寻找我亲爱的同志。只见岩石旁躺着一条模糊的黑影,吴屏周被轰到山岩脚下。我拼命地高声叫喊:

“老吴!老吴!……”

可是他一声不应,躺在那里。我想他—定是昏过去了,听不见,更使劲地叫喊着:

“老吴!老吴……”

等在山坡外的同志们,在巨大的爆炸声后,听见有人喊叫,唯恐发生事故,有两个同志连忙沿着山脚过来了。

“同志们!快把吴厂长送到医院去。快点!快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

那两个同志跑到吴屏周面前,蹲了下去,不一会,又慢慢地站起来,立正搞下帽子,低下了头。

吴屏周牺牲了!

他在旧社会里从小就受苦,父亲是一个火车司机,全家缺吃少穿。抗日战争开始,他就参加了人民的军队,起初在津浦路西解放区做群众工作,后来担任了淮南军工部政治委员,不久前担任华中军械处的政治委员,被派到东北来建立炮弹厂。我们并肩战斗,同甘共苦。现在,这个党的优秀儿子,工人阶级的战士,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哀痛使我忘掉肉体的痛苦,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掺合着脸上的鲜血,滴了下来。

一辆大卡车开到山脚下。车上垫好三床棉被,同志们把我抬了上去。

汽车开过乱石地,车身猛烈地颠簸着,我咬紧牙根,忍受着疼痛。汽车开出山口。总厂党委书记带着护士慌忙地赶来,给我注射强心剂和止痛剂,作了止血手术。党委书记爬上汽车,抱住我的头说:

“运铎同志,我来晚了,使你受苦了。”

我伸出手,想握握他的手。可是,又是一阵疼痛,只喃喃地说。

“我很快就会好的。”

汽车转上平坦的公路,奔向医院。同志们在两旁用手紧握着棉被的边沿,把我抬下车来。我昏迷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们用剪刀剪去我全身衣服,要把那些大块弹片取出来,却没法下手。因为我全身是伤,没法施行局部麻醉,如果施行全身麻醉,又怕麻醉过去醒不转来。医生只好干脆不用麻醉,把我按在手术台上,用刀、用钳子硬干。

我昏过去,醒过来,就像经过好多个漫长的日夜。党给我勇气,敢冒生命的危险,党也一样给我毅力,来克服疼痛。我忍受着,忍受着,竭力不叫出声来,又昏过去了。

永远前进

不知经过多少日夜,我才清醒过来。

一个早晨,正在睡梦中,忽然感到手脚被什么东西夹住,伤口疼痛难忍。睁开眼睛一看,陆平正俯在床边上,带着忧虑的脸色,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动弹。工厂派来的小朱双手抬起我的右腿,医生们正在换药。疼痛钻心,我咬紧下唇,轻轻哼了一声。陆平更紧地抓住我的手腕,好像怕我从床上滚下来。她朝我一呶嘴,镇静地说:

“别动,马上就完了!”

我昂起头,眼睛随着医生的手转动,只见右腿下半截全炸烂了,手指那么粗的青筋也炸断了,有两三寸长一段吊在伤口外面,左腿被碎片崩的尽是芝麻大的窟窿,就像一个个蜂窝。医生在右腿的大伤口上,一连塞进去几大卷纱布。换药延续了一个多钟头。

我觉得胸部一阵阵的痛。陆平忙掀开棉被,解开我的衣服,发现左胸突起一块茶杯口大的紫黑色伤痕。陆平呆呆地站在那里,她用惊奇的眼光凝视着伤痕,思索了一会,急忙转过身去,拉开小桌抽屉,拿出一只怀表。递给我说:

“你看巧不巧?这是在你衣袋里掏出来的。”

我也楞住了。原来有一块凶恶的弹片,正巧被左边衣袋里的怀表挡住了,表里的机件打得粉碎,只剩下击扁了的外壳。如果没有这只怀表,或是弹片再偏一分,那就一切全完了!

我躺在床上,左手和右腿都被夹板牢牢地固定了。头部、腹部一直到脚尖全被纱布绷带缠满,就像被铁钉楔在床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我知道伤势是严重的。在皖南,机器砸坏了左腿,在淮南,雷管炸断我四根手指,炸瞎了左眼,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这一次,又会落个什么结果呢?从那些来看望我的同志们的脸色上,可以得到答案。但是,我相信死亡跟我无缘。我战胜它已经不止一次了。而且,即使是死,或者落个重残废,在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既然是战斗,总有牺牲者,不是自己,就是别人。在这时候,不禁想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通过保尔·柯察金所谈的话: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一个人的生命是应当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废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时候,他就能够说:我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是的,一个人的生命是短促的,而我们的事业却无限长久。个人尽可以遭到许多不幸、许多痛苦,但是只要我的劳动融合在集体的胜利里,那幸福也就有我的一份。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一定为党为人民工作一天。

远在一九四三年春天,在伟大的整风运动中,党就号召我们学习保尔·柯察金的优秀品质,努力提高思想觉悟程度。不久,我从淮南《抗敌报》一个同志那是借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那是淮南仅有的一本,经过许多人的手,书的边角已经卷起来了。虽然由于环境的艰苦,灯油越发越少,灯草也由三根减到一根,保尔·柯察金仍然跟我一起守着微弱的灯光,度过好几个夜晚。在他那火焰一般绚丽的生命光辉的照耀下,我真正感到自己的渺小。但是我也毫不气馁地勉励自己:应该不愧为他的一个朋友和同志。

解放战争正当紧张的关头,前方多么需要炮弹,我却老是躺着,一动也不能动,总觉得没尽到责任。为了静养,我曾强迫自己不想心思,可是只要精神稍好一些,头脑里就会出现工厂里、前线上激战的场面。我的心飞出病房,奔到工厂,想像着车床在飞速旋转,大批大批的炮弹生产出来,日日夜夜。用卡车装着,用毛驴驮着,用牛车拉着,越过凸凹不平的道路,越过遍地泥泞,送到前方去。我们的炮弹,像疾风暴雨一般,落在敌人阵地里,在漫天的烟尘中,敌人的工事垮了,战士们突破重重障碍,把胜利的红旗插在祖国的各个角落。

然而,一睁开眼,望见的只是雪白的天花板。劳动的欢乐,胜利的喜悦,都离得很远。我感到不安,哪怕是回工厂看一眼,呼吸一下工厂的空气,也会给我很大的满足。我开始了挣扎。不料刚一挪动身体,剧烈的疼痛又把我扳倒了,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爬起来,我恨得流下了眼泪。

腿上那根被炸断的筋已经割掉了,只剩下一根细骨头连结着脚和腿,腿骨缺了一寸多,短时间是长不好的。听医生们说,如果把腿锯掉,一星期就可以出院。我几次下决心锯掉腿,装一只假腿,回去马上可以工作。但是,我和陆平一商量,她却不同意。她严肃地说:

“最简单的办法,不一定是最好的办法。腿能锯掉,眼也能挖掉,对个人来说,顶多有些不方便。可是怎么工作呢?快别胡思乱想了!”

我再也无话可说,不得不丢掉锯腿的念头。可是我还是极力想做点什么事情。

我曾经多次拆过信管,也读过有关信管的材料,如果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告诉同志们,他们一定要少走一些弯路,对建厂也许有些帮助。经过再三请求,医生们才同意,他们把我扶起来坐在病床上,背后垫了两床棉被,又给我找来一块方木板,摆好纸。我用绕满绷带的左手和木夹板接着纸张,右手慢慢地写文章。头一天,写了两千字,心里充满了愉快。一连三天,我连写带绘图,完成了初稿,送到总厂。他们用油印印成了小册子,党委还在第一页上加了按语,这给了我非常大的鼓励。

浑身疼痛还没有减轻,又咳嗽起来了,我怀疑有肺病,医院里给我拍爱克斯光照片,证实肺部正常,只是头壳和两腿有些碎弹片。医生也不瞒我,坦率地说:

“你的左眼失明,是弹片崩的;现在据爱克斯光照片诊断,你的右眼里,也有了一小粒破片。”

那就是说,剩下的一只眼睛也碰到危机了,每年每月,都要过黑暗无光的生活了。我着急地问:

“很快要瞎吗?”

“很难说。”医生惋惜地说。

我不顾再问了,双目失明,的确是致命的打击。没有了眼睛,能做什么工作呢?工厂不需要失明的人,机器也不愿意和盲人作伴。我想起儿童时候,矿山上常有一个盲人坐在街头的树阴下说书,弦子一拉,周围就集拢来一大群人。他那充满情感的声调,引起了许多老人的叹息、青年的愤慨和孩子的好奇。我和二哥常常听《岳传》听到半夜,不肯睡觉。那些矿工们也忘记了劳累,一直听到散场。如果我瞎了,就到农村去,做一个盲人宣传者!

做一个歌唱宣传员,得学会一种乐器。央求陆平给买了一只胡琴,我用左手仅剩下的一个小拇指,在弦上滑动,学习拉胡琴。……

左手腕的骨头已经接好了,在爱克斯光照片上可以看见折断处四周长了一圈新骨头,正像电焊工焊铁棍一样,牢牢地把两截断骨连接起来了。可是右腿骨仍旧有一寸来长的空间,新骨头一点也没生长,瞧着爱克斯光照片,真叫人发愁。医生用石膏绷带,把我从脚趾直到大腿全裹上,把伤口部分的石膏绷带挖了一个大洞,白天照样换药。为了使我早日复原,医院特别照顾我,对我的饮食作了安排,让我多吃含有钙质的东西:鸡蛋、牛骨髓,螃蟹,虾,海带。不过,要让这一寸长的骨头重新长起来,至少还得几个月。怎样度过这痛苦而又漫长的日子呢?我给自己排了一个课程表,抓紧时间学习。以前,因为缺乏必需的知识,工作中碰到过许多困难;现在正应该急起直追,趁着眼睛还有用,赶快把自己充实起来。

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各种文学书和理论书,也学了外科医药知识。后来又学习外国语文。我们过去搞到不少日文技术书籍,可惜看不懂。现在我要求组织上请来一个日文教师,学了三四个月以后,借着字典的帮助,居然能看日文书了。

春天的太阳越过海岸上的山峦,白色的光线穿过玻璃窗,射进了病房。我给自己的课程表新添了一门功课:每天在床上做早操和晚操,争取早日下床。

周身的伤口都已经封口了,只剩下右腿上的伤口,还是顽固地张开红色小口,折断的骨头也没有长好。半年多来,一直躺在床上,背脊、屁股老磨着床垫,肌肉都磨烂了,只得用汽车内胎打足气当垫子。长期不运动,各部关节也逐渐地丧失了机能,脊椎骨硬得像是成了一整块骨头。我在病床脚头的栏杆上拴上一根粗绷带,用手拉着,想慢慢使上段身体离床坐起来。第一天,因为急着要试试,用力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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