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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升级了,考试分数超过了二哥。二年级大考,我和大哥都得了甲等第一名。父亲逢人就夸奖我们有出息。
但是,我并没忘记要做一个工人。在工厂外面的渣子堆里,抬来一些碎铁片、洋钉和铁丝,又找到一个罐头盒子。我把树枝切断,卡在罐头盒口上,两头钉上小洋钉,在小树枝中间系一根长绳,做成了一只打水的吊桶。
我跑到一个水池旁,肚子伏在栏杆上,把小桶投进水里,可是它不肯下沉,我猛地向前一扑,想趁势打上水来,谁知两脚腾空,一头栽进池里去了。我刚张口叫喊,一段水灌进了肚子,一喘气,鼻子里又吸进一股水,接着水往鼻子嘴里直灌,急得我在水里乱抓乱滚。幸亏排水工人老陶把我拖上来,还照头上打了两巴掌,说有冤魂附体。
老陶把我放倒在地上,一手顶着肚子,一手按头,控出许多黄水。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送我回家。父亲照例又打了我一顿。
夏天,锅炉房后山的贮水池里常有大孩子洗澡,我心里又痒痒起来。想下去,怕再挨淹。一时拿不定主意,楞楞地站在那里。
“下来吧!”小仇两手在水里抓了一下,向我招呼。
“我不会。”
“那怕什么,我教你!”
他两脚扑通扑通打着水面,激起一团团水花。我的劲头被勾起来了,连忙脱了衣服,下到水里。小仇在池边托着我练习划水动作。我使劲地打水,一高兴忘记了危险,脚一滑,落进了深水地方。我两手一使劲,划出了水面,刚一冒头,又沉下去了。小仇脸也吓白了,急忙爬上岸,抱一根粗树干,推到池里,我一冒头,抓住了树干,小仇趁势把我拉上岸来。
从这以后,我天天到池子里去,到底学会浮水了。
劳动的开端
安源煤矿工人的斗争,在中国革命历史上占有光辉的一页。三十多年前,中国共产党就在这里领导了工人运动。党首先创办了工人补习学校,教育工人群众,发展党的组织。接着成立了工人俱乐部,进一步把工人组织起来。还办了四个职工子弟学校,职工子弟不用花钱,就可以进学校里念书。
一九二五年,我整整十岁,在东区职工子弟学校念四年级,并且参加了矿上的儿童团,担任宣传员。
工人俱乐部是工人自己出钱盖的一座三层大楼,背后靠山,前面是大广场。礼堂正面悬着“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大标语,两边还挂着斗大的红彩球。每天下课以后,我们背着洋鼓洋号,到广场上吹打。有时也在俱乐部看戏、听讲演。俱乐部里一天到晚不断人,它是组织矿工斗争的中心。
这年九月,官僚资本家和军阀派兵封闭了工人俱乐部,逮捕了工人领袖黄静源。工人们赶来抢救,反动派用排枪向工人射击,有两个工人当场牺牲了。黄静源被敌人捆绑着,愤怒地质问反动军官:“我犯了什么罪?”反动军官答不上来,只反问一句:“你还敢打倒帝国主义吗?”“打倒帝国主义!”
敌人用尽威胁利诱的手段,逼他供出党组织的活动,又问他谁是共产党员。黄静源冷笑着回答:
“闭起眼睛一个没有,睁开眼睛倒处都是!你们能杀死我一个,杀不尽全中国人民!”
敌人在工人俱乐部前面的广场上,把黄静源杀害了。他临死前还高呼:
“中国共产党万岁!”
当天晚上,矿工们冒着生命危险,抢出烈士遗体,连夜送到七十里以外的醴陵去。还在他就义的地方埋下一根树桩,作为标记。并且在长沙举行了盛大的追悼会。
不久,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开始了。一九二六年夏天,北伐军从广东打下湖南和江西以后,安源煤矿总工会公开出现了,八方井窖口扎起了高大的牌楼,牌楼上写着“也有今天”!矿工们拔掉了早年在广场上埋下的树桩,竖起一根一丈多高的木牌,上面写着:“黄静源烈士就义处”。周围的栏杆上挂满了花圈。安源煤矿工人成立武装纠察队,参加了革命战争。
一九二七年四月,蒋介石反动集团叛变了革命。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开到安源,疯狂地屠杀人民。安源煤矿变成了一座屠场,每隔三两天,就见敌人绑着一批人在工人俱乐部前面的草坪上枪杀了。革命者的鲜血染红了广场上的黄土和绿草。
最使人不能忘记的,是安源矿工武装领袖杨士杰和株萍铁路工会主任朱少连的被害。朱少连在就义前还给他岳母写信说:
“不要伤心,革命一定要胜利!”
杨士杰被敌人拷打了七昼夜。敌人用烧红的铁钉,钉住他的四肢和胸口,他还忍痛高喊:
“蒋介石你瞧吧!将来一定有人来收拾你!”
革命的疾风暴雨过去了,那血的记忆却永远不能从我幼年的心里抹去。
国民党反动派占领萍乡以后,学校停办,我就失学了。接着,家庭生活也陷入了绝境。
父亲平时省吃俭用,攒下几个工钱,全存在萍矿银行里。同事和朋友们劝他在湖北老家买点田,置几间房屋,给晚年留个落脚的地方。但是父亲不要田地,也不要房屋,只想让孩子们念些书,学些本事,把他们培养成人。
父亲的梦想完全破灭了。
在敌人暗无天日的统治下,煤矿陷入不死不活的半停顿状态。银行一倒闭,父亲一辈子的血汗钱都白扔了。矿上又趁机滥印“矿票”,市面上谁也不收,工人拿着废纸买不着东西,只好用它当手纸。
我们兄妹七个只会张口等吃,这对父亲是个很沉重的负担。家里生活越过越苦,开头还有点稀的喝,后来连稀的也难喝上口。家具卖完了卖衣服,衣服卖完了卖破烂。要米钱,要油钱的债主们,成天找上门来,坐着不走。
父亲看着一家人挨饿,只是叹气,有时弄到一点吃的,家里人口多,也不够吃。弟弟妹妹围着母亲直嚷。母亲含着眼泪说;
“好孩子,让爸爸吃饱,好出去挣钱。”
父亲把稀菜粥还给了母亲说:
“先给孩子们吃吧。”
父亲捧着头坐在桌子旁边;落下辛酸的眼泪。
母亲低声下气地应付那些催命债主,还要哄孩子们。大哥被送进萍矿医院学医,那里管吃不给钱。二哥急得没法,饿着肚子跑到大街上,挤在人堆里听大鼓书。
这一年,我十二岁,看见家里这样子,心里像油煎一样。我不能眼看一家人挨饿,我要靠劳动解除饥饿的威胁。
萍乡煤矿四面环绕着高山,在矿区东北的深山丛林里,丰富的煤藏快接近地面。人工开采的小煤窑,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这深山里。
土窑完全靠人工采煤。窑主们随使挑个地方,挖一个斜洞,就算是煤窑,工人出进连腰也伸不直,像狗一样爬进去挖煤,又像狗,一样把煤从容里拖出来。窑顶常常倒塌,压死人。窑主害怕工人不下窑,在洞口摆个泥菩萨,挂上一块写着“确保平安”的木牌,天天烧香上供,迷糊工人。
从山里往外运煤,也同样靠人工,挑脚的把煤一担一一担地送到车站。许多穷孩子都去挑脚,卖力挣钱,我也打算挑煤去。
我去找从小在一起玩的小赵商量,想叫他带我去。小赵歪着脑袋,把我友看右看,笑了笑说;
“得了吧!你也挑得动煤?像个瘦猴子,不要让扁担把你压扁了!”
“我的力气大得很,不信,咱俩比比看!”
“比什么!你要去就去吧,明天早点起来。”
“今晚不睡也可以,明天我去找你!”
要挑煤半夜就得动身。家里没有灯笼,我跑到电机房,找了些用过的油棉纱,在机器上擦了点机器油,绑在木头棍子上,准备点着照路。
母亲知道我要去挑煤,心里不忍,可是又不愿意眼看着孩子挨饿,只是不声不响地爬起来,送我到门口外面。我约上小赵,匆匆忙忙走了。
我们爬过几座山,穿过几处树林,赶到了挑煤的地方。哪知来得太早,小煤窑办事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两扇门关得紧紧的。里面的人都在睡觉,也没有灯光。只有密口上泥菩萨面前的残香,闪着微弱的火星。
屋檐底下有两张方桌,是窑上开票记账用的,我看天不亮,就睡在桌上。睡得正香,忽然向下一跌,好像掉进一个无底洞,摔得浑身疼。原来桌子被人抽掉,矿上的办事人来开磅称煤了。
我爬起来揉揉胳膊,心想:出门做工真不容易,穷人到哪里都要受欺侮。
我很想多挑一些,试了试,挑不动,又去掉一点。矿上办事人不耐烦地说:
“你要不挑就算了,别找麻烦!”
我赌气挑上就走。
我挑着煤赶路,一开头还跟得上人家,走出一二里就渐渐赶不上了。扁担把肩膀压得生疼,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移到左肩,换来移去,左右都吃不住劲了,只好歇一歇。哪知挑东西走路,越歇越想歇,越歇越觉得担子重。不一会又要爬山。这山连一条路也没有,那些人趟出来的小路,光溜溜,跟滑板一样,一步三滑,肩上的煤筐来回晃荡,像是甩秋千,直到中午才爬上山头,解开衫子一看,肩也肿了,皮也破了。
我鼓起勇气,挑着往前走。一不留神,被石头绊了脚,一个跟头栽倒在半山腰,胳膊和腿擦破好几道伤口,煤炭也撒了一地。眼看太阳落山,挑煤的人早走远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荒山上,离车站还有五六里路,就是挑到地方,收煤站也收秤关门了。怎么办?
红肿的肩头跟滚水烫过一样疼,腿上的伤口不住流血,只好挑着两只空筐子回家。
一进门,我一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饥饿和疲劳完全征服了我。母亲走过来轻声问道:
“孩子,你怎么啦?”
我只简单地说,煤炭没挑到站,都扔在半山腰了。母亲含着眼泪给我打来洗脚水,我怕她看见碰破的伤口又要难过,不肯下地,向母亲说:
“妈妈,不耍紧,我明天还去挑。”
“你吃过饭吗?”
“我不饿。”
第二天一早,喝了一碗野菜粥,又翻过高山去挑炭。扁担一压上红肿的肩头,头上就直冒冷汗,我想应该趁力气还没使尽的时候,多起几步路,免得磨到天黑又误了事,就咬紧牙,两脚不停,一直把这担炭挑到了车站。
冬天,大雪盖遍了安源山,暴风裹着团团碎雪,裹着煤屑,搅得天昏地暗。饥寒把许多矿工驱赶进深山野注,父亲推着沉重的独轮车,儿子拖着绳子在前边拉。雪地上踏出了一条黑色的路。有时不留心,腿陷进雪堆;有时被暴风—卷,连人带车从山腰一直滚到山底。……
我挑着箩筐,从早到晚,夹在人堆里奔走。身上穿一件破棉袄,拦腰拴一根草绳,赤脚穿着草鞋,脚被碎冰块割成一道道血口子。山路又滑,走一步,身子不住乱颤,等赶到地方,煤也快丢光了。像这样累得半死不活,一天也难挑满一担煤。不能白受这份罪,得找别的门道了。
去锅炉房拣煤渣,一担炭可以卖十多个铜元,有的人一通夜能拣五六担。我觉得比挑煤合算,就找了一个旧畚箕去拣炭渣。
天—黑,我把畚箕往背上一挂,趁警察不注意,钻进了锅炉房。那里摆着一排锅炉,好像是一队听候命令的兵士。工人们不时打开炉门,举起钢铲,一铲又一铲地把煤投进那火光熊熊的炉膛里,煤炭立时变得像稀泥一样柔软,不一会就闪起淡兰色的火苗来。工人们不时发出吆喝声,给自己助威。
烧锅炉的工人,要在晚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