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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青年班得到一个别号,叫做“自来水公司”。
不久,大家选我当俱乐部主任,还兼任墙报委员。不管工作多么紧张,我一点也不感到疲倦,好像心里也安上了发动机。一清早,在小溪里洗过脸,就跑到竹林里读书。吃过早饭,跑到车间,分配完工作,就守着发动机。它那嘭嘭的响声特别使我愉快,整个心都随着这音乐的旋律跳动了。所长看到我已经担负了两个人的工作,叫我停止修枪。可是我总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还能做更多的工作。我在发动机旁掘了个大坑,埋了一根木桩,把我修枪的老虎钳搬来,固定在木桩上。一边修枪,一边用耳朵掌握发动机的运动。一到跟上,我又成了“教员”,在俱乐部讲发动机和机床的构造原理,和同志们一起,研究各种技术问题。
这年春天,敌人沿着浙赣铁路向西进攻,萍乡煤矿被国民党反动派撤退时破坏了。逃到四川的弟弟来信说:大哥在武汉被敌人逮捕,关进了集中营,二哥死在敌人的刺刀下,妹妹逃到广西,年老的母亲流落到浙赣路的樟树镇,沿街乞食。家庭的不幸遭遇,不免使我心里有些沉重。多少个家庭在战争中毁灭了,多少人丧失了亲人!可是个人的不幸,不过是我们祖国人民经受的苦难的一部分。流泪,悲伤,不能结束这种苦难。只有英勇战斗,彻底消灭敌人,以战争来消灭战争,才能夺得幸福。个人的幸福只能包括在集体的胜利中。因为个人不过是一滴水,谁能从苦海中捞出一滴甜水?斗争也是这样,无数水滴汇合成巨流。一旦离开了集体,最大的水珠,也会干涸。我早已决心做一个革命战士,把自己交给集体,为工人阶级的伟大事业奋斗到底,那末,怎么能够只眷念个人的家庭呢!
一个星期日,吃过早饭,我跑到后山坡,躺在草地上看书。周围都是一丛丛的野花,忙碌的小蜜蜂们正在紧张地劳动着。不一会,做钳工的秦永祥,也拿着—本书从山下跑来了。
“我猜到你就在这里!”他打开书本,坐在旁边,狠狠地吸一下那浓郁的香气。“这地方真美!就跟花园一样。”
老秦从前是上海一个工厂的车工,抗战第一年就参加了新四军,先在数导队学习,毕业以后,调到兵工厂制造刺刀鞘。机工组一成立,又被调来做钳工。他是我们车间里的生产能手,又是俱乐部的文娱委员。他爽直热情,我们一见面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春天的太阳晒得身上有些发热。老秦站起来脱掉上衣,铺在地上,望着山洼里那一片黄色土房,凝神微笑着说:
“看我们工厂多好!才一年时间,发展得这么大,再过几年,说不定真能造出大炮呢!”
我也跟着站起来,望着脚底下的山沟。想到未来的日子,感到很愉快。
老秦回过头,忽然问我道:
“老吴,你将来准备做什么?”
我想了想,我一直是个工人,机器永远对我有一种魔力。当它平平稳稳地转动,像琴键弹出一个个动听的音符的时候,心里就愉快;当它发出杂乱的噪音,像一个醉汉发着呓语的时候,心里就不安,好像是亲人得了重病,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放进他的胸膛里去。这种感情,是任何一个热爱自己事业的人都会有的。可是,在我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最使我激动的感情:不仅要做一个热爱自己事业的人,而且要做一个共产主义战士。他们的口号是“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在战斗中,又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做一个这样的人,是最大的光荣,也是最大的幸福。因此,我毫不迟疑地说:
“做个共产党员!”
秦永祥的眼睛立刻闪耀着光亮,他丢开书本,紧紧抓住我的手。热烈地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
那时候,为了防止敌人的破坏,党还没有完全公开。不过,那些忠诚积极的人,在我们心里都印下一个特别记号,因为这些人平时都是大家的榜样。秦永祥就是受到普遍敬爱的一人。我向老秦说:
“老秦,我早就想参加党,为党做更多的工作。只是我有不少缺点,性情又急躁,恐怕离党员的标准太远了。”
“只要努力争取,党一定吸收你!”老秦说,“做个革命战士,最重要的,得有坚定的立场,对党无限忠诚,经得起任何考验,不管什么时候,都跟着党走,不变心!”
我们谈的很多。除了工作,学习,也谈了思想修养。老秦有段话,特别启发了我。他说;“个人主义最害人,自私自利,虚伪欺诈,都是从这里产生的。做个真正的革命者,要像对待毒瘤一样割掉它!”长时期以来,我也反复思索过这个问题。专为个人打算的人,实际上没有生活方向。成天在自私自利的阴沟里爬来爬去,弄得一身泥,满脸脏,走到哪里,臭到哪里。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参加革命,并不是把自己存进银行里,打算捞一笔优厚的利息。因此,听了老秦的话,我就说:
“我认识到,为人类最美好的理想——共产主义事业而斗争,就是终身最大的幸福。我要把自己完全交给党,听党的话。希望你好好帮助我。”
老秦热情地鼓励了我,要我们互相帮助。还说:共产党员也都是从旧社会出来的,不是“超人”,即使入了党,也还必须在斗争中锻炼,靠批评和自我批评来加强党性。一个人,只要不掩饰缺点,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就能够不断提高阶级觉悟。一个人,如果是真心革命,就不会让个人主义的灰尘迷住眼睛。这场谈话使我更加了解到革命战士要改造世界,同时也改造自己的意义。我正如我们时代的许多年轻人一样,当相信自己“正确”的时候,常常表现得十分固执,单枪匹马,个人突出,因而也就过分看重个人的成败。谈话以后,我时时警惕自己的毛病,决心不惜牺牲一切,献身给伟大的工人阶级的党。
已经是初夏了。菜园里的黄瓜蔓爬上了架,这里是小白菜,那里是小萝卜。傍晚,我和几个年轻小伙子在菜园里烧水,只见罗克绳老远连蹦带跳地跑来了。他一把扭住我就走,高兴地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出菜园。
“老秦已经把你的要求向党支部汇报了。”他边走边说,“经过研究,支部认为你可以正式申请入党。”
“真的?”
“真的!我做你的介绍人。”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当夜,我坐在菜油灯下写入党申请书。并且写了详细的自传。我不断回忆起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痛苦和折磨,我走过弯路,摔过跟头,是党告诉我正确的方向,把我引导到革命队伍里来。是党教育我培养我,使我懂得了生活的意义。现在,我长久的期待快要成为现实,我将成为党的一个成员。我忽然觉得天地都更加开朗了。
过了不久,一天晚上,月亮刚刚爬上山头,罗克绳领着我翻过一道小山梁,顺着林荫小路,走进一块不大的草地。月光穿过茂密的竹林,照着挂在树枝上的党旗,环境严肃异常。我只觉得心在砰砰跳动,脸烧得发烫。
支部书记宣读了我的入党申请书和自传,罗克绳把他平时对我的了解作了介绍,然后表决。
“一致通过!”支部书记宣布。
我极力抑制内心的激动,在党旗面前,庄严地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积极工作,努力学习,不惜牺牲个人一切,誓为共产主义的最后实现终身奋斗到底!”
这一天是一九三九年五月十八日。
我觉得,成为工人阶级先锋队的一员,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快乐。我必须不辱设共产党员这个崇高的称号。
转移
上班的哨声响了,车间里沸腾起来。我检查了发动机的油箱,添进了煤油,握着摇柄开动了发动机。不提防摇柄一滑,落下来,把左脚踝骨碰破一个小伤口。在厂里,手脚破点皮算不了什么,像往日一样,我也没在意。
过了半个月,伤口还不停地流黄水,时刻隐隐作痛。一天早晨,我去山后镇上采购材料,翻山越岭,来回跑了五十里,当晚赶回来,同志们又拉我去麻岭坑参加晚会演出。化装时解开腿上的绑带,小伤口已经肿了,身上也发烧,我忍着痛演完了歌剧《一根扁担换支枪》,不料散会后就站不起来了。
同志们把我抬上担架,送到留守处门诊所,一试体温,烧到四十度。医生用小刀划开伤口,乌黑的脓血涌了出来,原来伤口内部全烂了。
第二天,我被送到军司令部后方医院,医生给我挖去腐烂了的肌肉,沿着踝骨挖了一个月牙形的大洞,足有半个菜碗口大。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伤口老不见好。心里惦记工厂,一闭眼睛,就好像听见发动机嗡嗡转动着。整天躺在病床上,心里又烦又闷。我实在忍不住了,请求医生发给我一些药膏绷带,腋下夹两根拐杖,一只脚跳回工厂去。正好半路碰见工厂派担架来接我。一回厂,我马上投入了紧张愉快的劳动。
这时候,国民党顽固派阴谋向日本帝国主义投降,调动了十几万人马,要消灭在江南敌后坚持抗战的新四军。兵工厂接到了撤退命令,连夜埋了机器,随着非战斗部队先撤。军医处和兵工厂跟着前卫部队走在最前边,刚离开茂林不远,顽固派军队就从中间插了进来。猛烈的战斗开始了。
我脚上的伤口还是那样大,拄着拐杖走,左脚一落地,就疼痛难忍,只好临时找到一副担架,请两个农民妇女抬着,随队伍撤退。
傍晚,我们撤到宣城地界,驻在一个大村庄里。大家忙着烧晚饭,我拿出药膏和纱布,坐在厨房的油灯下换药。庄外突然响起枪声,庄子里起了阵骚乱,老乡惊慌地向四外逃跑,国民党军队追过来了。
同志们急忙继续撤退。没有了担架,大家轮流掺扶着我走。我咬紧了牙,紧跟在队伍后面,伤口的血浸透了纱布和绷带,流进草鞋底。浑身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漆黑的夜,分不清小路的高低。队伍前进的速度正在加快,我的左脚猛地踢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大拇指的指甲掀掉了一半,不停地流血,痛得我昏倒在路上,同志们轮流背着我跑了一夜。
行动更加困难了。国民党顽固派和日本鬼子、汉奸汪精卫一个鼻孔出气,他们派出了正规军和大批特务,密密地布下了罗网,来搜捕我们的同志。
队伍要渡过长江去建立新的根据地,沿途经过敌人占领的许多城镇。我们这部分人不是战斗部队,又没有武器,只好化了装分散走。
我躺在一家农民的床上,无法行动。所长和同志们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发愁。我说:
“你们走吧,不要为我一个人,拖累了大家。”
“运铎同志,大家相信你经得起考验。我已交代老乡,好好照顾你。等情况缓和一点,你再去找我们!”所长说。
“你们放心,我爬也要爬过长江去!死也不落在敌人手里!”
同志们换上便衣,按照指定的路线出发了。罗克绳紧紧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我催他赶快上路:
“你快走吧,过长江再见!”
罗克绳眼里闪着泪花,半晌才说:
“你要好好保重!”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我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一次严重的考验。前面有八百多里路程,有敌人的严密封锁,时时都可能撞在敌人手里。心想,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