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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好保重!”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我没想到,这竟是永别。
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一次严重的考验。前面有八百多里路程,有敌人的严密封锁,时时都可能撞在敌人手里。心想,往前走一步,就离目的地近一步。还有一口气,决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不顾一切艰险,赶上同志们,去迎接新的斗争。
我勉强爬下地,做出发的准备。和老乡商量,换了一身破烂的棉衣,又弄到一张姓周的难民证。怕脚上的伤口被人发觉,就买了一大张狗皮膏药,贴在纱布外面。当天下午,我挽了个要饭篮子,扶着一根树棍上了路。
我成天脸也不洗,蓬头垢面,越来越像个难民了。路旁田里,死水面上已经飘浮起—层薄冰碴,寒风扫过辽阔的田野,成群的乌鸦在头顶上盘旋。我咬紧牙,一步一步向前挨。一路上,看见一块石头,一个土堆,都想坐下来歇歇,可是一停脚,就累得倒在路旁。想到后面战场上英勇战斗的同志,想到前面开辟道路的战友,我又来了力气。我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不能被困难压倒。我擦擦头上的冷汗,挣扎着爬了起来。
黄昏后,拣最小的村庄留宿;天不亮,又急忙赶路。走大路怕暴露目标,专拣小路走。偶而遇见推小车赶集的农民,他们也顺便送我几里地。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更多好书请访问:。。≯一里又一里,赶往前去。
疲倦和伤口无情地折磨着我。
一天午后,太阳快落山了,忽然浑身发冷,两腿直哆嗦,我站不稳,一头倒在枯草窝里,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过去,接着又发高热,口里干得冒火,两眼烧得睁不开,原来是害疟疾。我连滚带爬,挣到水田旁边,大口大口吞着污水。不一会,稍微清醒了些,我扶着树棍,向前边冒着炊烟的庄子挣扎。
在草屋门前的柳树底下,一个年老的大娘坐着搓麻线。我说:
“老大娘!天黑了,叫我借宿一夜吧,天亮就走。”
我两腿一颤,就倒在墙根下了。
老大娘丢下麻卷,慌忙跑到我跟前,拉着我滚烫的手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呀?”
“逃难的。”
老大娘招呼来地的儿媳,把我扶进后院的牛棚里。那大嫂抱了一大捆稻草,铺在牛屁股后边;老大娘一手抱棉被,一手提茶壶,送进牛棚来,回身关好门,叫我休息。
“你委曲一点,睡在这里吧!这些天风声很紧,该死的汉奸天天来查,说是要捉新四军。你……”
忽然门开了,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民,他一边打量着我,一边皱着眉头向老大娘说:
“妈,别唠叨了,你给他烧点开水,我找药去。”
他凑近两步,蹲在我身旁,压低嗓门问道:
“同志,你准备过江吗?”
“你认错人了,我是逃难的。”
“别耽心,我昨天带路才回来!”
“给谁带路了”我一骨碌爬起来。
“给兵工厂的同志。”
“他们在哪里?”
“赶得快还能跟得上。”
他笑着出去,不一会拿来了膏药,让老大娘拿着灯,用温水给我洗了伤口,再换好药。然后他说:
“趁黑夜赶路吧,天亮了不方便。……不要紧,我们抬担架送你。你一定很累了,就在担架上睡一觉。”
这位大哥又找来了一个老乡。大嫂搬出一个藤躺椅,上面铺了床棉被,两边绑上茶杯口粗的竹竿。老大娘扶我躺下,给我盖好被子。两位老乡抬着担架抄村边小路,一直往北走。
北风在耳边不断呼啸,天要下雪了,冷得很。虽然天黑,担架却很平稳,这条路原是我们农民弟兄踩出来的,他们就是闭上眼睛,也不会失脚的。想着就要和同志们见面,我心里兴奋得砰砰跳。可是不一会就蒙蒙胧胧睡着了。
天蒙蒙亮,已经走出六十多里,担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霜。他们把我安顿在一座破庙里。
“天快亮了,我们得赶快回去。同志们离这不远。你多多保重吧!”
“谢谢你们!”我感激得不知怎么是好,只说出这一句。
“说哪里话!自己人嘛!”
那大哥又把他们随身带的干粮全塞给我,就把担架拆开,一人挑着被子,一人扛着藤椅,我们难舍难分地告别了。
前面就是溧阳和句容交界的地方。我按约定的记号打听,没找到人。后来听说一个村子里住着工人,我急忙赶去,到那里已经半夜,我怕惊动大家,就借村边一间小屋住下了。
不料第二天清早,天还不大亮,村里起了枪声。我惊醒过来,慌忙下床。留我住宿的老大爷披着衣服,把我连扶带拖,跨过小菜园的篱笆,转进一道土沟,送到另一个村子上。
原来有一群特务,打听到消息,混进村里,拿着手枪堵住了罗克绳带领的那一个小队住屋的门。罗克绳他们用石头砸,用扁担打,勇敢地往外冲,敌人就开了枪。
这一次,六个同志被捕了,里面有四个党员,两个青年队员。他们是黄虎胜,于志修,张先哲,张光先,余长海,还有罗克绳,他受了重伤,没有冲出来。
敌人把被捕者捆在大庙的柱子上,一个个严刑拷打,要他们供出新四军活动的情况。同志们被打得死去活来,大殿上溅满了血。但是没有一个人屈服。在他们心里,有一道攻不破的防线,这就是对革命事业无限忠诚的意志。这道防线,永远不会崩溃。
当天下午,狗特务把我们的同志转交给日本鬼子。敌人都一样残忍,也都一样愚蠢。日本鬼子用水灌,用火烧,照样得不到什么东西。
鬼子派人在村口大道旁边,连夜用木板搭起一座大台子,又逼着老乡们在台下面挖了六个坑。他们想用屠杀来恐吓人民。大清早,走狗们敲着锣沿路吆喝,鬼子兵端着枪,挨门挨户把大人孩子都赶到台前去。
凄凉的北风扬起灰蒙蒙的尘土。我们的战友被推到台前。许多老乡看见他们血淋淋的模样都哭了,敌人就拿鞭子乱抽乱打。战友们激昂地喊着:“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从容跳进了土坑。台下成千人的呜咽,变成了痛哭。敌人慌了,拿起铁锹直往坑里填土。战士们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秒钟,决不屈服!死亡永远不能征服人民的战士。
这天夜间,地方上的党支部同志把我送到一个小学校去。他们得到紧急指示,向敌人展开反搜查斗争,保护自己的同志。我刚进门,一个穿棉袍的商人打扮的人向我扑过来。
“老吴,你可来了!……”
原来是秦永祥。他也是那天脱险的。我们紧紧拥抱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想起那些英勇牺牲的同志,我们都禁不住流出热泪。
这里还有二十来个各式各样打扮的男女青年同志,我都不认识。他们也是被敌人冲散的。我们编好小组,准备作更艰险的行军,穿过敌人占领的常州城,渡过长江。
秦永祥、我和四个女同志编在一个小组。因为我正闹病,需耍休息,只好晚些出发。农民同志们日以继夜地防护在小学校的四周。
过了两天,我们这一组拂晓出发,带路的同志领着我们悄悄走到一条小河旁,钻进了船仓。进城的男女老乡也上了船。船开出二十多里,星星才隐没在青苍色天幕的后边。
机警的带路人领着我们混过故人一道又一道关卡,旁若无人地走过常州城内萧条的大街,城外小河里早有一只小木船等着我们。
出城二十五里,船行到了最后一道岗哨。一个汉奸拿着一根皮鞭,从碉堡那边摇摇摆摆过来了,后面跟着一个鬼子兵。他们跳上了船。汉奸站在仓口,把头伸过来喊道:
“检查!”
我暗地扯扯老秦的衣角,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没说话,我们已经得出共同的结论:万一暴露了,先把这两个家伙推下河!……
鬼子兵站在船头,只顾伸手向船夫讨美丽牌香烟,叫着:“美丽美丽!”鬼子愈来愈穷,连香烟也抽不上了。
坐在仓口的带路同志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银元,交给船夫塞过去。鬼子兵眉开眼笑地向那汉奸一嘟嘴,扭头走了。
前面就是长江,暴风掀起雪白的浪头,冲击着堤岸。江边停着几只破旧的小渔船,在惊涛骇浪的冲击下颠簸着。敌人的军舰来回巡逻,封锁了江面,看见渡船就用机枪扫射。为了尽量减少牺牲,我们小组又分开单独行动,各人找港口设法渡江。老秦看我的伤口没好,行动不方便,跟我留在一起,好随时照顾。
我俩一整天都伏在堤岸上,观察敌舰的动静。身子紧贴着地面,动也不敢动。狂风过后,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江上灰蒙蒙一片。
“来了!”老秦轻轻拉了我一把。
只见下游飞驶过来两艘鬼子军舰,浪花翻滚起来,有一丈多高。接着响起一阵清脆的机枪声。
“又有人受害了!”老秦愤恨地说。
身上冻得有些麻木了,不远的江堤下边,有一间孤零零的小茅屋,大概是渔人歇脚的地方。我俩跑进去,想找些吃的。屋里却一点烟火气也没有,尘土盖没了脚面,严寒把蜘蛛赶进了墙缝,小屋四壁透风,几块烧得焦黑的土块砌的小灶也塌了。它的主人呢?
墙角灰烬旁边,有几块红薯皮。我说:
“这里一定有人往,你看……”
“有人就有办法。”老秦说。
果然,黄昏时候,一个老渔夫背着一捆柴过来了。我们帮他生了火,老人问道: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准备过江!”
“过江?这可不是玩的!一点不好就把命送掉。这一带你们有熟人吗?”
“没有。”我和老秦同时回答,“请你帮帮忙吧!老大爷。”
“不好办啊。……”
老人从布袋里倒出几个红薯,拨开通红的火灰,把红薯埋在里面。我们就这样围着炉火谈了一夜。天快亮,老秦凑到老人眼前,亲切地说:
“老大爷,跟你说实话,我们是新四军,得到命令要转移到江北去。你帮帮忙吧!”
“你们是新四军,怎么不早说!拼上不要老命,我也要送你们过去。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就有你们。”
兵舰上的绞锚机隆隆响起来了。老人招呼一声,我俩跟着出了小茅屋。外面积雪很厚,我们后脚套前脚,脚印叠脚印,一直走到港口,准备趁兵舰到上游巡逻的空隙冲过江。
我们上了小渔船。老渔夫撑着舵,摇动后橹。我俩坐在船旁,使劲摇桨,顶着西北风,破浪前进。小船行驶在汹涌的波涛上,一会抛上去,像要离开水面,一会又陷下去,周围的浪头就像一堵堵的围墙,浪花直往脸上扑,紧张的搏斗使我忘记了伤口的剧痛。到达北岸以后,都累得满头大汗,而衣服上却结起厚厚的冰块了。
我们终于到了苏北。
一进黄桥镇,街头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老乡们挑着鱼肉,背着成捆的鞋袜,慰劳参加黄桥大战的战士们。原来就在我们突围的时候,国民党顽固派向苏北我军也发动了进攻。被复仇烈火鼓舞起来的战士们,把顽固派一个军赶进一条河里,饱饱赏了一顿机枪手榴弹。敌人死尸压死尸,填满了河沟。殷红的河水被尸体堵塞,溢出堤岸来。连顽固派军长李守维也淤在河底,喂了王八。
当天晚上,我瘸着腿跟老秦兴奋地参加了庆祝黄桥战斗胜利的军民大会。
反“扫荡”
新四军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更加发展壮大了,党中央决定在苏北成立新的军部,全军扩大为七个师,坚持华中抗战。军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