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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伟大的心理学实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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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从的同性恋者

他不姓蒲朗菲,他不是79岁,但也差不多这个岁数,脸上有些许灰白胡茬。他有一位同性爱人名叫吉姆。蒲朗菲答应接受采访,条件是不得透露他的真实姓名。他和查芬都参与了米尔格拉姆的实验,不过他服从了指令施予电击,直到实验结束。尽管事隔多年,但想到当时自己所做的事,他的手还会隐隐作痛。

米尔格拉姆设计的实验情境,常被质疑与现实不符,或违背伦理道德,但其影响之大,却是毋庸置疑的。查芬与蒲朗菲谈起这项实验时,眼神都为之一亮,印象清晰得宛如才刚发生。尽管这个实验的情境屡因其真实性遭受非议,却能在被试的真实生活中留下深刻印记,足以和结婚纪念日、子女出生、第一次性经验等重大事件相提并论。

蒲朗菲说:“那时我23岁,是博士后研究生。”接着我所听到的故事,宛如同性恋作家王尔德(Oscar Wilde)的翻版。蒲朗菲当时与室友有段秘密恋情,他日益确认自己的同性恋取向,却也为此挣扎苦恼。他说:“学生时代的我,用尽一切方法融入群体。我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不仅成绩优异,而且女朋友也很漂亮。不过每次我们去游泳,我总会目不转睛盯着男生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蒲朗菲在博士后研究期间,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冲动,他爱上室友并与之交往,最后却发现对方只想利用他来研究同性恋,且随即为了一个女孩抛弃了他。这让蒲朗菲完全崩溃了。“我为自己是同性恋而感到羞耻,为什么我不爱女人?”他一边自慰,一边幻想,完全无法自拔。后来他看到广告,便去应征。他对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分手后第三天,他来到米尔格拉姆的实验室,只记得主试说:“这不会造成永久伤害,请继续……”

蒲朗菲说:“我照他的话继续。我当时很绝望,什么都不管了!心想:‘不会造成永久伤害,他应该不会错。’”他描述当时的情景:扮演学生者不断尖叫,让他更加厌恶自己,他的关节疼痛,电压逐次提高,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让心中的耻辱倾巢而出。

蒲朗菲说:“后来他们跟我解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吓坏了。他们一直说什么‘你没有伤害任何人,别担心,没有人受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主试在实验结束后才告诉被试一切都是假的,这是没有用的。因为被试确实动手电击对方,他们认为自己这样做了,没有人可以改变当时的想法,也不可能归零重来。”

他说:“这项实验让我重新检视生命的意义,让我面对天生服从的倾向,且设法抗拒。我开始认为,‘同性恋见不得人’的这种想法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服从,涉及个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所以我决定坦承自己的性向,我也发现道德意识有多重要。从这个实验我发现自己缺乏道德勇气,这让我深感惶恐,因此决定要锻炼自己的道德意志。”

我点头表示理解。他说:“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也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勇气。我以前是标准的乖乖牌金童,内心藏着不敢告人的秘密,一路念到医学院。后来却变成同志解放运动的活跃分子,这都是受米尔格拉姆的启发。”蒲朗菲向我展示他佩戴的第一个粉红三角形'2'。

蒲朗菲的可取之处显而易见,如,在市区学校教书时获得的奖章,朴实的摆设也反映了他拒绝物质享受的态度。他虽然是服从型的被试,却大胆地选择了不流俗的生活。至于当年反抗型的被试查芬,却成为石油公司的高层主管,后来还从军服役。

电醒人心

这样的结果依然指向实验的效度问题。被试在实验室里的抉择无法有效预测其在实验室外的言行。而我们都认为,科学实验的主要目的就是在于可以有效预测现实,并且能够推论至其他情境。所以批评米尔格拉姆实验的人就绝对正确吗?

社会学者穆克(Douglas Mook)曾在一篇题为《论外在效度》(In Defense of External Invalidity)的文章中指出,不该以推论程度高低来判断实验价值:“假设某项研究并不以实际应用为本意,那么其实验结果能否适用于现实,便无关紧要了。”换言之,如果研究者不打算将研究发现应用在真实世界,我们还需要在意研究发现与现实是否相关吗?

小说与实验都讲究结构组织、结局与心得。绝不可能有人看完著名的俄国作家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名著《卡拉马助夫兄弟们》(The Brothers Karamazov)后,感想却是:“这本书很有趣,虽然我看不懂作者在讲什么”。文学作品之所以能够让人印象深刻,多半是因为内容能与生活相互呼应。我们都承认,米尔格拉姆的实验影响重大。但其研究主题为何莫衷一是呢?不是服从,不是信赖,不是悲喜交杂的戏剧,不是违背道德良知的实例,米尔格拉姆究竟要传达什么信息?我们又该从何得知?

也许我们最好直接问被试,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实验那一刻的感受。当我们询问被试:“实验对你有何意义?”答案依旧相互矛盾,没有定论。蒲朗菲说:“这个实验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更能挣脱权威的束缚。”现任纽约福德汉姆大学(Fordham University)教授的塔库申(Harold Takooshian)曾是米尔格拉姆的学生,他当时看到米尔格拉姆桌上有一堆信件,“一个黑色大袋子,里头有上百封被试的来信。很多人说,服从实验让他们更了解生命,更懂得如何生活。”被试表示,他们从实验中学会反省自己对权威与责任的态度。有位年轻人表示,米尔格拉姆的实验激发其道德良知,且挺身参与反战运动。

米尔格拉姆的实验之所以重要,并非由于其具体的量化发现,而在于它的无形的教化力量。服从实验对被试产生始料未及的效应,使其更能抗拒权威,至少部分被试如此。这项实验影响力之大,不仅在于其呈现了惊人的事实,更在于其颠覆了既有观念,其威力与原子弹相当。米尔格拉姆说:“这项实验激发了被试的自我意识,这是‘改变’的第一步。”

关于人格是否影响服从或反抗,我还找不出实证。然而我相信两者确有关联,人类行为绝不只是所处环境的投射。尽管米尔格拉姆深信人类行为深受情境操控,但他并未忽略人格特质这个变量,所以他不认为情境是唯一的因素。很多人不知道米尔格拉姆说过这段话:“面对权威,选择服从或反抗,必定也受人格特质影响,只是目前还无法证明。”

我还记得,当年在暮春时分的布兰德斯大学,我第一次听到米尔格拉姆的实验,仿佛也如受到电击一样,随即醒悟到在同样的情境下,我也可能失去平日的稳重与理智,做出同样的事。你我是否曾多少次听见带有种族歧视的诋毁时,为了避免冲突而保持沉默?你我是否曾多少次看见不公不义的事,比如同事遭受刁难侮辱时,却为了保住工作而袖手旁观?这种意念潜伏心中,受所处情境影响,时而明显易见,时而幽微难辨。人心几乎都有道德良知不及之处,若我们一再放任其扩张,等到道德良知遭到吞噬,那时再强烈的刺激也无法挽回了。

* * *

'1' 米莱村位于越南中南部,因为越战期间一场令人发指的大屠杀而闻名。——译者注

'2' “粉红三角形”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纳粹德国用来识别同性恋囚犯的标记,同性恋者即惨遭大规模屠杀。粉红三角形与彩虹旗,目前皆为同性恋者用以表明性别取向的象征。—译者注

第3章 “砰、砰、砰”就是疯子罗森汉的精神病诊断实验

引言

他是斯坦福大学法学与心理学荣誉教授罗森汉(David Rosenhan)。他为人所知的成就,在于颠覆精神病学的诊断。精神医学在当年已发展为一门地位稳固的科学,而罗森汉却以一系列的实验揭露其弊。

20世纪70年代初期,罗森汉打算测试精神病医生能否分辨“正常”与“不正常”。精神病学之所以成为一门学科,前提在于精神病医生能正确断定病人的精神状态是否异常,据此推断病人的社会适应情况,比如能否成为称职的父母、假释犯弃保潜逃的可能、受刑人真心悔改的几率。

罗森汉深知精神病医生握有极大权力,他们可左右病人的社会生活。因而他设计了一项实验,来测试精神病医生的专业能力是否与其权力相称。

罗森汉的实验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看待事物的角度往往会扭曲真实的世界。这项实验反映了人类内心难免充满了主观意识,因而该实验成为心理学与精神病学的重要文献,在哲学领域也具有同样重要的地位。

罗森汉的妻女皆已亡故,他自己则因多次轻微中风而神智不清,几乎无法自行呼吸。几个月前,他在加州帕洛阿尔托市(Palo Alto)的家中发病,先是双腿逐渐麻痹,在抵达急诊室前,双腿已经完全瘫痪,接着手臂、躯干,最后连肺部都功能尽失。医生百思不解,无法断定这位背弃精神病学的学者究竟得了什么病。此刻他脸庞僵硬冰冷,无法多言。以下探讨的故事,少了罗森汉的现身说法,难免有所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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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拍案叫绝的冒险计划

1972年,越战战况激烈,但是不久之后双方签订了停火协议。刚取得心理学、法学双学位的罗森汉,虽然并未前往越南,但他发现许多人以精神疾病为借口,逃避征兵。伪装症状似乎并不难,但到底有多容易?生性喜爱冒险的罗森汉打算一探究竟。

他突发奇想,打电话给8位友人,问他们:“下个月有没有空?如果你们有空,可以假装精神病人,混进医院,我想看看那些精神病医生能不能看出你其实很正常。”3名心理学家、1名研究生、1名儿科医生、1名精神病医生、1名画家、1名家庭主妇,加上跃跃欲试的罗森汉,一起假扮精神病患者,实验顺利展开,结果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参与实验的假病人塞利格曼(Martin Seligman)说:“他打电话给我,问我下个月有没有空,我说‘当然没空,我忙得很。’不过他的想法让我拍案叫绝,也同意空下整个月,参与他的实验。”

塞利格曼

事实上,实验时间超过1个月。罗森汉先要训练这些同伴,所有细节都不能马虎。正式行动前连续5天,他们不洗澡、不刮胡子、不刷牙。接着8人便在预定日期,各自前往全国各地选定的医院,到精神科挂号就诊。罗森汉挑选的医院中,有的外观美轮美奂,内部设备齐全,有的则是公立医院,设备简陋,走道弥漫着尿骚味,墙上满是涂鸦。这些人假冒病人对医师说:“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罗森汉刻意以这种无特殊意义的声音为主诉症状,因为当时的精神医学文献中,还未出现这类幻听案例。

医师若询问其他细节,这8位假病人除了自己的姓名、职业以外都必须照实回答,且不可假装有其他症状。若医生诊断需住院治疗,假病人一住进病房,就要表示幻听症状消失,且感觉很好。罗森汉还教这群同伴怎样才能不吃药:先把药丸藏在舌头底下,等到四下无人时,再吐到马桶中冲掉。塞利格曼回忆说:“我花了一番功夫才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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