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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完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以后,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机贴紧耳朵,一口气提在胸口,呼吸也不敢太重。
我太久没有听到他温润好听的声音,很想念。我不愿意错过他的任何声音,哪怕一个字都不愿意。
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听筒里淡定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差点儿就岔了气。
松纳突然出声提醒:“现在要打好电话。”
我和陈小溪异口同声地“嗯?”。
松纳即刻脸红,有点儿尴尬地解释:“我没说好。我是说……上了山,到了原始森林里面,手机信号,有时候有,有时候会没有的……你们有电话要打,现在就打好。”
我听闻此言刻不容缓地又要重拨沈卿来的号码,看看脑袋搭在一旁的陈小溪,把手机递给她:“先给你妈妈先打个电话吧。”
陈小溪接了手机按号码,贴着听筒听了一会儿,把手机递还给我说:“她没接,算了。”
……
大太阳升起来了,身上有些燥热。
松纳凭他的经验,在原始森林景区外雇了几个貌似老实的藏民马夫,租了他们的马。我们一行七人三马,要争取在下午1点前穿过原始森林到达属都湖畔,这样才能赶在太阳下山前从森林里出来。
上马之前,我又拨了沈卿来的手机,仍旧是关机状态。
我发了条短信给他:“阿来,我们就要进ru原始大森林了。你会犹如天兵神降在我面前么?”
032 香格里拉
我发了条短信给他:“阿来,我们就要进ru原始大森林了。你会犹如天兵神降在我面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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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陈小溪,松纳各乘一匹马,由三个马夫分别牵引着进ru原始森林。此外还有个藏族小男孩儿跟在我们队伍里,他是其中一个马夫的侄儿。我见他年纪小,招呼他跟我同骑一匹马,小男孩儿羞涊地笑着跑开老远,他叔叔对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他不会累,他总是跟我们一起上山,他走过这个森林好多遍的!”
进ru森林不久,空气就沁凉了起来,繁枝蔽日之处,身上竟能觉出夏日里难得感受到的寒凉之意。在松纳提醒下,我们翻出背包里的厚外套穿上身,在高原上感冒是很难受也很危险的事情。
密林里多是参天大树,没有人工开凿道路的痕迹。我们在爬满苔藓的树干和灌木群中行走,马蹄和马夫的脚,踏在松软而潮湿的泥土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迹。
那藏族小男孩儿跑跑跳的一直保持在队伍的最前方,他一路欢歌,用的是藏语,歌词我们听不懂,却能感受到那股欢欣快乐之意。他叔叔看他的目光分外自豪,他告诉我们,除非是熟谙此道的当地人带领,平常游客是断然难以从这密林中走出去的。而他8岁的小侄,甚至可以独自穿过这片原始大森林。
包括这叔叔在内的三个马夫看上去年岁相当,大概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他们打扮也相近——身着中等厚度的长袖衫和长裤,牦牛毛制的披肩包裹住肩与背,深色的夹克衫围系在腰间。裤脚以绳子扎起,结实的绑在足踝处,脚蹬看不出本色的旧布鞋,并不穿袜子。
沿途偶遇长相漂亮且无毒无害的植物时,他们会自发地摘过来递给马背上的我和陈小溪,见我们一脸新鲜与喜爱,就兴致勃勃地给我们介绍这些植物的名称和特性。
陈小溪乘的那匹滇马是三匹马之中身高最矮、体格最结实的。那马头大、腿粗、肚腹圆,一路哼哼哧哧直吐气,与人类心情不好的样子很接近。
马背上的陈小溪与它座骑的情绪截然相反,她不时张开双臂做作地深呼吸,三番五次地感叹:“这才叫空气!”
松纳终是忍不住好奇,老实地问:“你平时吸的不是空气啊?”
她愤愤不平地白人家一眼,恨声道:“平时我们吸的那就叫硫化氢!是吧醉醉?”
我不敢苟同,松纳也不言语,不知道是在思考“硫化氢”的成份还是又被吓到了。
陈小溪兴致不减,继续以咏叹调的姿态歌颂:“香格里拉是人世间最干净的地方!”
几个马夫齐齐扭头看着她笑。我想了想,问她:“……有这个说法吗?”
她瞪我一眼:“怎么没有?!亏你还是搞文学的!没听说过‘香格里拉是人间最后一片净土’吗?”
“老娘到此一游的目的就是想焕然一新!”她振臂高呼:“什么过往,什么情伤,什么喜玛拉雅,什么臭男人的狗臭屁……我要把这些长期埋伏在我体内的浊气通通排干净!”
此刻她热血上脑,满面潮红,看上去又悲壮又喜兴。
我正寻思着要不要鼓个掌配合她,引着她的那个马夫就十分认真地接过她的话尾:
“前面就可以上厕所的。小姐动作不要太大,马会受惊!”
马上的三个人先是一愣,短暂的怔然之后,松纳与我互看一眼,相当默契地爆笑出声。
……
快接近正午,密林下的天空却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暗,空气也愈发潮湿,周身冷风嗖嗖的。我抬头四望,不见太阳,枝叶的缝隙中透进阴冷的光线,那里隐约可见雨丝掉下来。
我的马夫说:“要下雨了。你们有雨衣有厚衣服的赶快穿起。千万不要打伞,会惊了马。”
此时我大腿处一阵轻微的麻颤,我心里又惊又喜,急忙伸手进裤兜里掏手机。
033 密林深处
此时我大腿处一阵轻微的麻颤,我心里又惊又喜,急忙伸手进裤兜里掏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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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林深山中手机居然真能收到信号!我兴奋得手一滑,手机差点儿掉下马去,心脏突突直跳。
我用手挡着不断飞向手机的雨丝,看了眼来电号码,不道义的有点儿失望——那是陈小溪妈妈的奶茶店里的座机。
我回头冲小溪嚷:“你家店里的。”
她正往套头雨衣里钻,声音闷闷的:“接。”
摁了接听键,那头有人说话,声音却不像是小溪妈妈的。
手机信号相当弱,听筒那边的人似乎很急促地在说,我在这边断断续续地、很努力地听,然而十几秒已过,双方基本无法沟通。
雨,瞬间明显,疾速从头顶密实交错相连的枝叶里钻下来。马夫们彼此间用自家话讨论着些什么,脚程越来越快。
我在马背上拧身扭头地变换各种姿势,试图以最佳角度配合手机信号……如此这般,手机终于自行断了线。囧……
再回拨,信号全无。
因为顾着接电话,我的外套已给雨淋得半湿。脖子里一凉,我赶紧从背包里翻出雨衣罩在身上。
雨势越来越强,马夫们甚至是小跑起来,我们也在马背上一路小跳。
我的马夫回头告诉我:“前面有个棚子,我们先去那里躲躲雨。”
我抹了把脸问他:“每天都会下雨吗?这森林里?”
他轻轻喘着气,回答:“没有的。有时候下。今天下得有点大!你衣服都湿了吧!”
我说:“是啊。好冷!怎么会这么冷,这还是夏天呐!”
他笑着回答我:“原始森林里就是这样的。你看我们穿这么厚就知道!”他拍拍肩上那条牦牛毡制的披肩。
我望着他在泥水里颠簸的双脚,问:“你的鞋全湿了,脚不冷吗?”
他摇摇头:“不会冷。习惯了!”
我却是冷意袭心,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
终于到了那个以树杆和树枝支起的简易棚,三匹马拴在棚外的树上,七个人全部挤到棚下。棚里与棚外是小雨与大雨的关系。
我们几个一路坐着马过来的人,几乎给冻得生气全无。马夫们判断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提议四下捡些枝叶木头过来生堆火烤一烤。
我和陈小溪立刻附和了这个提议。除了实在是冷得想打道回府之外,在原始森林里就地生火也是个十分吸引我们的项目。
我们早就给冷得无暇顾及形象,甚至也不愿耗费热量多发一语。此刻却默契地击掌相拥,彼此都能从对方发青的脸上看出丝丝兴奋的红光。
三个马夫笑着出棚捡木头去了,那藏族小男孩儿被叔叔留下与我们待在一起。
我找了稍干爽的地方坐下,小心翼翼地掏出放在最里层上衣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很争气,没被雨淋着,甚至又诡异的现出了两格信号。
三个未接来电提示立刻弹出来,都是小溪妈妈的奶茶店打来的。
……
心里有些发慌,我立刻回拨了过去,电话居然接通了。
因为信号仍旧微弱,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小,却不似之前那样断断续续,听筒里的人告诉我,小溪的妈妈出事了。
034 多吉才让
因为信号仍旧微弱,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小,却不似之前那样断断续续,听筒里的人告诉我,小溪的妈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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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的妈妈被去奶茶店闹事的小混混气得心脏病复发,在推搡的过程中还闪了腰。邻居们叫来120把她送去医院急救,不停打电话给我的是在奶茶店打暑期工的女大学生。
陈小溪听完这消息脸就更白了,垂着脑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我知她必定心急如焚,然而面对这通讯与交通都极为困难的原始森林,我和松纳都与她一样手足无措。
她再抬起脸来的时候满脸是泪,声音却丝毫不带哭腔,她说:
“我妈妈的心脏病是家族遗传,我外婆就是那样去的。”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通红:“醉醉,我必须马上回去。”
我点点头:“行。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往回走。”
“我等不了!”她的眼泪大颗地从两颊滑往下巴:“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我知道没有差别。可是……我就是等不了……”她话语中的哭腔终于现形。
我打断她:“行的小溪,我明白。你别急,让我想想。”我搓着手,反复在狭小的棚子里踱了三个来回,对她和松纳说:“你们先骑了马下山。”然后走到正瞪大眼睛观察我们的藏族小男孩儿身前,蹲下,温声问他:“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多吉才让。”
“才让,那边那位姐姐的妈妈病了,她必须马上赶回去,等不到你叔叔他们过来。你能不能帮帮她,把她还有那位哥哥,原路带出这原始森林啊?”
小溪抢白道:“醉醉你呢?你得一起走啊!”
我对小溪摇摇头:“他们回来看不到才让和那几匹马,肯定会很担心。我留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再去追你们,你们骑上两匹马先走。”
转回脸看才让,他不作声,仍旧瞪着眼睛直直地看我,似乎在消化我话里的意思。
我轻轻拉过他的胳膊,让他小小的身子靠近我,说: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把你弄丢,你相信我,先带他们出去好不好?我等你叔叔他们回来,马上就去追你们!”
小溪在一边涕泪横流地直吸鼻子,松纳手足无措地看看她又看看我。才让脸上的表情似有松动,却依旧固执地抿嘴不作声。
我急得心里发毛,站起身跑到棚子外看了一圈,左右不见三个马夫的身影,只得又折回才让身前,直接跪在地上抱着他说:“才让,你叔叔告诉我,说你这么小就能一个人穿过这片森林。姐姐知道你一定是个勇敢、聪明又好心的小伙子,你能帮帮姐姐吗?”
才让垂了眼帘,我有些丧气,捏紧他胳膊:“好才让!姐姐求求你了!”
才让抬起眼睛看我,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大喜过望,赶紧催着他们三个上路。
陈小溪不放心我,带着泪的脸满是心焦与无奈,嘴巴一张一合地轻轻地抖动,却是一语不能发。
我让松纳和才让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