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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姚氏认错了,把犀牛角当成了普通的牛角,让早就有心的华灼逮住了机会,教这个贪婪的女人着实气了个半死。整天这个屋、那个屋地转着,琢磨着有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自己屋里就有这么珍贵的物什,竟然还在眼前被砸了个粉碎。
“表妹,这么名贵的茶具,砸碎了多可惜。”方怀柔轻声道。这两天她跟华灼住一间屋子,算熟悉了,说话也就随便些,“这能换多少盒胭脂水粉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四表姐喜欢胭脂水粉,回头我送你一些,我那儿的胭脂水粉,都是赵家送来的,赵家水粉,都是秘方特制,可比外头什么红粉堂、烟霞斋卖的都好,不是亲近的人家,有钱都买不着,四表姐看我的肤色是不是极好,那都是用的赵家水粉。”
华灼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拉着方怀柔说了起了胭脂水粉,忽然看到方可柔低着头站在一边不说话,她心中忽起怜意,便又道:“都怪我疏忽,忘了三表姐的脸上还起着红疹子,明儿我再去赵家要一盒玉容膏来,这个消疹子最好使了。”
方可柔大喜,忙追着问道:“真的?那什么玉容膏真有这么好?”
华灼用力点头,方家人中,唯有方可柔让她有些好感,自然不会忍看她被嫡母害得满脸红疹不能见人,便拉着她的手,把玉容膏的好处一一道来,有意无意间,却冷落了本就已经气得半死姚氏。
“佩环,佩环,这丫头死哪儿去了,我渴了,剥几个桔子来吃,还有梨儿,那个水多,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竟然连口茶都吃不到,还是什么名门望族呢,大的狗眼看人低,小的骄横无礼。”姚氏大声地叫着自己的贴身丫环,口中指桑骂槐。
华灼本来觉得,气气这个舅母也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此时听她竟然侮辱到了爹娘的头上,顿时大怒,当即便反唇相讥道:“我家自舅父、舅母一家来,可从不曾失了礼,热茶热水何时短了供应,怎么就叫做连口茶都吃不到。”
姚氏冷哼一声,道:“有个好外甥女,把茶盏都砸了,难道要我用手捧着茶吃?这等事情,外甥女做得,舅母可做不得。”
明明是姚氏自己先把杯子摔破了,整套茶具,破了一口子,和全砸了,其实并无什么区别,总归是再也不能拿出来待客,算是全废了,华灼砸还是不砸,其实结果都一样,可是姚氏这样厚颜无耻,把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华灼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可笑,跟一个半点羞耻之心的人斤斤计较,实在是失了自己的身份,当即便道:“这都是外甥女的错,不该砸了茶盏,只是恕外甥女愚钝,倒不知原来舅母竟是喜欢用破杯子吃茶的。”
说着,也不再理会姚氏,径自走了。
姚氏再次气个半死,看着满地的犀牛角碎片,心里又疼得似针刺的,一脚踢在两个庶女身上,骂道:“不知哪里招来的丧门星,还呆站着做什么,把这些犀牛角都捡起来,回去细细磨了,好歹也是一味药材。”
果然是刮地三尺,连根针也不放过的。
不一会儿,双成姨娘亲自送来了一套上好的白色骨瓷茶具,釉色极好,温润如玉,上头的牡丹花儿更是栩栩如生,正应了那句“富贵花开百年好”,是难得的好东西,但到底不能跟望月犀玉相比,这一套上好的茶具,顶多也就值个几十两银子。
姚氏看着茶具上的牡丹花儿,更是心疼难忍,只是再也舍不得砸了,正气闷难解的时候,也不知那个佩环的丫头是怎么弄的,迟迟没有将桔子取来,正教姚氏找着了发作的理由,先是言辞刻薄地把双成姨娘骂了一顿,又气冲冲地去找方氏告了一状。
双成姨娘身份低微,也不敢跟姚氏争辩,她见势不妙,先一步去寻了华灼,指望着小姐帮她在夫人面前做个证,她可是真的一点也没有亏待过方家的人啊。这几天,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精心准备,除了防着方家人手脚不干净之外,其他方面可真是几乎没把方家人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
华灼三句两句把事情说了,然后拉着方氏的衣袖道:“娘,你可别怪双成姨娘,是灼儿的错,惹恼了舅母,这才让她把气撒到姨娘身上,你莫再为这事儿生气,一会儿灼儿便到客院外头跪求舅母消气,娘,你看这样处置可好?”
方氏半晌无语,许久才轻叹一声,摸摸华灼的头顶,柔声道:“她毕竟是你舅母,唉……”
一声轻叹,不知包含了多少难堪。这件事情,女儿确实有错,砸杯之举,太过激烈了,又是当着姚氏的面做的,稍有些脸面的人都忍不下来。
可是她又怎么忍心责备女儿,心知肚明女儿是在为了望山阁的事情而给姚氏一个警告,免得旧事重演。自己那个嫂嫂,也是名门出身,怎么一丁点好歹也不识呢?客院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她精挑细选,原就有让方家人带走的意思,姚氏自己不识货,怪得谁来?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是由方氏自己来做的,她虽是方家的女儿,可现在更是华家的主母,娘家的声誉要顾及,但华家的利益才是她第一个要守护的,谁敢动华家的一草一木,谁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是娘家人也一样。
不管华家有多少好东西,方家人能拿走的,就只能是她亲手送出的,不告而取,那是贼,贼心不死,便该诛。
只是,自己出嫁这些年,方家,竟然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方氏的眼,终是红了一圈。
第七十三章 峥嵘之势
沉默了几天,方氏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兄嫂好好谈一谈,有时候亲人间的情分固然重要,但是再重,也重不过一个礼字,她对娘家人礼遇有加,也希望方家人能知礼守礼。
这一日,方氏在西跨院的花厅里,摆了酒宴,将兄嫂还有几个内侄、侄女都请了过来。预备今日就把话都说开,否则,望山阁旧事重演,就休怪她不讲血脉亲情了。
华灼怕母亲会吃亏,原想陪在一边,但方氏却道:“今日是你向杜学士去学字的日子,我与你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们吃吃酒,聊聊家常,要你陪着做什么,你还是赶紧去吧,莫误了时辰,再挨先生的板子。”
却是再也不想让女儿掺合进来,方氏望着女儿秀气的脸蛋,心里隐隐发疼,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有尽到责任,才让女儿这几天操心,还恶了舅家人,眼下她要打起精神来,把这件事处理好,女儿才这么小,这些事情,本不是女儿应该操心的。
方氏这样说了,华灼也没有法子,只好登上了去杜府的车。正好杜家有客来访,杜如晦去接待客人了,就让华灼和杜宛在书房先练字。
华灼进去的时候,杜宛正在凝神抄录一篇心经,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她进来。华灼也没惊扰她,在一张桌案前坐下,让七巧研磨,她提笔写了几个字,终是觉得心在不焉,写出来的字也有形无神,让先生看到了,恐怕又得打她的板子,便将纸一揉,捏成团扔到一边。
杜宛正好收完最后一笔,转头看到她一副烦闷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我瞧你无精打采的,听说你家最近来了亲戚,莫不是招待得太殷勤,把你给累着了。”
华灼轻哼一声道:“你倒是什么事儿都知晓。”
说起来,她这几天还真是有些累,既要躲着方焘那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来纠缠,又要盯着舅母那里,不让她摸着什么机会将自家的东西撸走,还要防着方怀柔在她屋里钻来窜去,时不时就想看看她屋里那几个锁着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要是自己上头也有几个哥哥就好了,至少她也不会为了躲方焘而浪费了那许多精力。
杜宛呵呵笑起来,道:“那你到了我家,便算忙里偷闲了,还苦着脸做什么,过来瞧瞧我写的字如何?”
此时离华灼拜师已有半年之久,两个女孩儿在一起学字,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杜宛,都难免会有争胜之心,因此各自都进步神速,杜宛的字,比之半年前,一笔一画已流畅许多,而华灼的字,更是渐渐少了几分媚俗,多出几分峥嵘。
“这是心经?”华灼看过之后,不免有些惊诧,“好端端的,你抄录佛经做什么?”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笑道,“这才几日不见,你又进步了,我这几日忙,都没能好好的练,教你给比下去了。”
“你呀,真是忙人多忘事,静儿妹妹的生辰快到了,我抄这部心经,便是预备着送礼呢,莫非人还一点准备也没有?”杜宛嗔怪道。
华灼一拍脑袋,道:“哎呀,你不提,我还真差点忘了。”
她们三人都是同年,只是月份不同,杜宛是三月生,华灼生在六月,而庄静生在十月底,三月和六月时,她们分别收到庄静送来的礼物,杜宛的是一张楠木棋枰,华灼收到的是一把檀香美人扇,当时两人还商量着,到了十月底,各自给庄静准备礼物,不料让方家人那么一闹,华灼就给忘了。
“还有大半月的时间,你要赶紧准备起来了,不然静儿妹妹一着恼,你可小心姐妹没得做。”杜宛调侃她道。
“那我也写幅字吧,正好让静儿妹妹评一评,我与你哪个的字写得好。”华灼笑道。
“只是一副破字,你也好意思送人。”杜宛碎了她一口,抬脸笑道,“我还请大哥画了一幅白衣观音像,配合着这心经,勉强才算成了礼。”
华灼不由得哀叹一声,道:“有个画儿画得好的哥哥,真好。”
杜宏的画,可是连父亲都要称赞呢,华灼觉得很嫉妒,有个好哥哥,上可以拿出来炫耀显摆,下可以拉出来教训登徒浪子,她却只有一个弟弟,还在襁褓之中,指望他替姐姐出头,黄花菜早凉了。
“我哥哥难道就不是你哥哥了,你若真想送字,就找我二哥去,二哥的字,就是我爹爹也夸口说已得了他七分真传呢。”
华灼一撇嘴,道:“算了,我才不拉杜二哥下水,在静儿眼里,恐怕天下只有她那个二哥写的字才是好看的。”
这半年来,庄静没少跟她们通信,每次不是在信首,就是在信末,都要把庄铮狠狠地夸上几句,仿佛她这个二哥就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男孩儿,杜宛每次看了,不过一笑置之,但华灼却不屑得很,那种性情的男孩儿,哪怕再有才华,她也照样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章亦乐一点,这个男孩儿虽然任性霸道,但是还是很投她的脾气,那次她给章亦乐回了信说明原因之后,很快章亦乐就写信来道歉了,知错就改,比庄铮那个可恶的家伙讨人喜欢得多。
现在华灼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章亦乐一封信,信里无非是些琐事,什么背书没背出来,被夫子骂了,又什么在族兄的浴池里塞了一只死老鼠把族兄吓得光溜溜地跑了出来,不过更多的是得意地夸耀他又做了多少好事,今天上街看到有人病得晕倒,他好心送人去了医馆,明天看到有人追着狗打,他指挥下人围上去,把打狗的人给吓跑了,顺带把狗也一起吓跑了云云。
有时他做的事都让华灼哭笑不得,就懒得回信,章亦乐这回有了教训,也没再急着写信来斥责她,照样一个月一封信地托人送过来,有时还送了些礼物,多半是汾阳那里的一些时新玩意儿,不值多少银子,胜在新奇。
华灼自然也要有回礼,一来二去,别的没什么,倒是华、章两家的关系越发好了些,两个小的来往密切,做长辈的,少不得也要有些礼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