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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秀眨眨眼睛,一脸娇憨道:“我也不知道,绣着绣着就这样了。”
“真不会说话。”七巧噗哧一笑,在她脑门上一点,道,“你该说,小姐练习的时候比你少,若小姐不练字,和你一样从早到晚只练这一样,定然绣得比你还好。”
“对哦。”八秀又眨眨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道,“七巧姐姐说的,同我想的一般。”
“偏你巧言吝色。”华灼瞪了七巧一眼,“你倒是同八秀练习的时候一般多,怎么绣得还不如我好。”
七巧笑嘻嘻答道:“我手笨啊。”也不知为什么,她做什么手都巧,打络子,做香囊,梳发,缝衣,样样俱是拔尖的,偏就是刺绣这一门,无论她怎么学,都不如八秀,甚至连华灼都赶不上。
这回连八秀都听出她玩笑的语气,道:“七巧要是笨,那我岂不是笨得比猪不如了。”
“好端端的,拿什么不好比,偏拿猪来比。”七巧哭笑不得,捏了八秀圆滚滚的面颊一把。
八秀也意识到这个比方没打好,吐吐舌头,不吭声了,低头继续绣她那朵粉菊花。
这时秀阁外头突然急急跑来一个丫头,惊慌道:“小姐,小姐不好了,夫人昏过去了。”
华灼一惊,冷不防针刺了手,一滴血渗了出来,她顾不得处理,急问道:“你说什么?”
母亲不是送舅父一家人出城了吗?怎么会昏过去了?
这丫头只是个传话的,哪里说得出所以然来,急得华灼扔了针线,起身就往西跨院跑去。
“小姐,等等我们……”
七巧和八秀追在后面,小脸儿都吓得煞白的。
西跨院这时候正乱哄哄的,丫环仆妇们跑进跑出,又是送热水,又是拿毛巾,双成姨娘站在门口指挥着,忽见华灼过来,慌忙上前拦住,道:“小姐,你不能进去。”
“姨娘,娘她怎么了?”华灼几乎快哭了,不明白双成姨娘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夫人没事,只是这些日子累着了,让她休息一阵便好,夫人说了,她带着病,怕小姐过了病气,所以不让你进去,小姐,你先回秀阁去,待夫人病好些了,你再来看望,放心,有我照顾着夫人,没事的……”
“我不怕过病气,姨娘,你让我进去看看娘,就看一眼……”
“小姐,听话,别让夫人再为你操心……”
“可是……”
正在华灼跟双成姨娘纠缠的时候,一个仆妇端着水盆从里面出来,她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发现那水竟是红的,顿时心中大骇,刹那间终于明白母亲是为什么病了。
小产。
她心口发凉,母亲怎么会小产?上一世,分明没有,等等,她明白了,上一世母亲在坐月子期间因为照顾她而落下病根,后来身体就一直很虚弱,也很少再留父亲在房中,而这一世,母亲身体安好,自然就……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小产了呢?母亲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不是没有经验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意?
“姨娘,我知道了,我不进去就是,你一定要照顾好娘,大夫来了吗?”
知道是小产,华灼没再坚持要进屋,因为她知道,再坚持也没有,妇人小产,血气冲天,别说她了,就连父亲现在都不能进去。
“老爷已经快马去请了,想必再有片刻就到,小姐,这里人来人往多不有便,你先回去吧。”双成姨娘焦急道。
华灼不想离开,哪怕就在屋口守着,但见丫环仆妇们人来人往,她忤在这里确实碍事,只得忍下心中的焦急担忧,带着七巧和八秀转身离开。
行到西跨院外,正见刘嬷嬷手里拿着一只参盒匆匆跑来,华灼心中一惊,母亲的情形,严重到要用人参吊命吗?
“七巧。”
她一声唤,七巧立时会意,上前拦下刘嬷嬷,道:“嬷嬷,你年纪大,走得慢,这参盒,我替你送去。”
刘嬷嬷一看架势,知道小姐有话要问她,也没多说,把参盒交给七巧,道:“小心拿着,进去交给六顺就成,那丫头懂得怎么用。”
七巧应了一声,捧着参盒就去了。
“嬷嬷,我娘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华灼抓住刘嬷嬷的手,心中急得要命,却又说不出小产的话来,论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
“别急别急,小姐,夫人没事,就是让……唉,就是这几天累着了。”刘嬷嬷口中说着无事,可是一双老眼已经泛着泪花儿,可怜华家子嗣单薄,这就又没了一个,还只是一团血肉,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第七十八章 华灼反思
听了刘嬷嬷的话,华灼沉默半晌,心知母亲定然是被舅父一家子给气着了,尤其是那日,舅母大闹西跨院,方焘后来又跟着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换了谁不得气得心发慌。
想到这里,她后悔万分,早知道母亲有了身孕,说什么她也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小姐,你也莫难过了,夫人休息一阵子便好了。”
刘嬷嬷又安慰了她一句。
“我不会再让母亲操心的。”华灼低低应了一声,转身便回了秀阁。
不多时,七巧也回来了,面上有些异色,道:“小姐,我听说夫人她……”
她把参盒交到六顺手上,自然免不了要打听夫人的情况,六顺与她相好,便悄悄告诉了她缘由,道:“才一个多月,谁也不知道,夫人的月信迟了小半个月,原还当是因为这些天太过操劳的缘故,这情况以往也是有的,说是等送走舅老爷一家子,再请个大夫来开些药调理几天,哪里晓得……你可莫要跟小姐说……”
虽然六顺叮嘱不能跟小姐说,但七巧却是个忠心的,觉得这是大事,应该让小姐知道。
华灼摆摆手,阻止了七巧,道:“不用说了,娘不想我知道,便当我不知道。”
“是。”
七巧虽是聪明,却也看不透小姐这时的心思,只得应了一声,抬眼却看到小姐脸上挂着泪珠儿,不由得又惊呼一声。
“拿巾子来给我擦擦脸。”华灼抹去眼泪,她不想回头眼睛哭肿了不能见人,让母亲知道了岂不是又要为她再多操一份心。
七巧连忙去打水,一会儿挤了块巾子过来,华灼擦了脸,深吸一口气,道:“我累了,想一个人歇会儿,你和八秀就在屋外守着,谁来也别让进。”
八秀赶紧在屋里点了一炉安神香,然后就跟七巧一起退出了屋子。
“小姐好像很难过呢。”
八秀虽然有些憨直,但她跟在华灼身边几年,还是能感觉到华灼此时的情绪低落。
七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小姐方才哭了的事,你别跟人说,一会儿有人来,只说小姐在屋里为夫人祈福。”
“哦。”八秀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七巧为什么这么吩咐,但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只管按着七巧说的做,准错不了。
屋里安静下来,方家人刚走,这会儿她的屋里还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只插了几枝菊花做点缀,安神香混着菊花的味儿,有种说不来的杂乱感,熏得她脑子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懒得动弹。
上一世,她只有一个弟弟,终究还是失去了,这一世,她本可以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可是还是失去了,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如果……如果当初母亲起念把舅父一家人接来,她坚决反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可以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华灼突然不寒而栗,是不是她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尽管这一世母亲的身体没有为了她而熬坏,但不该拥有的,就一定会失去。
那么几年后的那一场家破人亡,是不是也一样无法避免?
是不是她还是会失去唯一的弟弟?
是不是她终究还要死于十八岁那一年?
是不是不管她做了多少,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哪怕中途有了改变,可最后的终点,依然是不可逆转的悲剧?
华灼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身体却如置冰窖,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她无法抑制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想到自己终将失去所有,哪怕重活一世也无法改变,她就恐惧。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就为了把上一世经受过的痛苦再品尝一遍吗?
不,绝不。
她死死地咬住唇,拼命忍住想要流出的眼泪,上一世被逼无奈自缢时的怨气在心中翻腾,渐渐化为一股煞气。
不管是谁,哪怕是老天爷,都不能破坏她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谁也不能,休想,休想。
一股紧迫感从她的心中升起,自这一世重活以后,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做到,荣安堂与荣昌堂的关系依然是不冷不淡,她也没有找出陷害父亲的人到底是谁,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地来,可是转眼已经快要一年了,她看似做了很多很多,现在细细想来,却是一桩有用的也没有。
让母亲看清舅家人的真面目又怎么样?如果早知道代价是用一个还没有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来换,她宁可母亲永远也不知道,哪怕是把她许给了三表兄,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以后想办法退亲罢了,哪怕退不成亲,她自己绞了发做姑子去,舅家人还敢追进庙中吗?
说不出的悔,缠绕在心头。
而这个时候,大夫已经给方氏开了药,五贞、六顺就在小厨房里煎着药,隐约听到夫人房里飘出的支言片语。
“事情……这样了,夫人就宽宽心吧……老爷他……且养好身子……来日……家里事有我和双成姨娘……小姐也大了……”
隔了一会儿,又传出一句:“使得……便按夫人说的……好生休养……告辞了……”
刘嬷嬷从西跨院出来,转身就往秀阁去了,才走到门口,便让七巧、八秀两个丫头拦下了。
“小姐正在屋里替夫人祈福呢,嬷嬷明儿再来吧。”
刘嬷嬷往里看了看,见门窗都紧闭着,心里有数,便道:“原是夫人有话,让我来告诉小姐,既然此时不便打扰,我也不进去了,你们只和小姐说一声,明儿辰时一刻,请小姐到勤慎堂来,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勤慎堂?”
七巧一惊,那不是夫人平日接见内、外各大管家、管事的地方吗?
“刘嬷嬷,夫人这是……”
她紧追几步,跟在刘嬷嬷后头问道。
刘嬷嬷扭头冲她一笑,道:“小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日后说不定便要当了荣安堂的半个家,你和八秀两个小丫头,便要跟着水高船涨,以后行事为人,更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
七巧一怔,面上表情似喜似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八秀上前推了推她,道:“七巧,你做什么发傻呀。刘嬷嬷的意思,是不是说小姐要学着管家了?哎呀,那可不好,以后事儿多了,小姐又要学刺绣和练字,可不得忙死。”
七巧醒过神来,道:“咱们做丫头的,不正是要为小姐分担么,你以后别再毛毛糙糙,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可别给小姐闯祸了。”
她心思转得飞快,刘嬷嬷一句话,她已从中听出别的意思,夫人的身体只怕是不得好了,不然何至于让小姐现在就学着管家,一般的大户人家,女孩儿都是在出嫁前的一、二年才开始学如何持家,在这之前,还是女红为重,眼下小姐女红还未学好,便要学着持家,这般辛苦,也不知小姐能否受得住。
方才她有喜有忧,喜的是小姐一旦开始管事,她这个贴身的大丫头身份也跟着水高船涨,那些内院的管事媳妇、外院的小管事们,都要高看她一眼,忧的是,小姐年纪这么小,万一处事不周全,夫人眼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