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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墨夜离去的背影,苏真低低的感叹:“劝人莫做情痴也死生相许由人说,您是在说自己么,阁主?”
晏怀风与楚越从冰狱里出来时只有两人一马,甚至连鞋子都只有一双,这番中原一行,回去时却带了两大男人一姑娘,简直像是传说中西域那些贩卖人口的商人,抓些细皮嫩肉的美少年美少女去卖给塞外的土财主暖床。
一群人轻装简从地出发,一路上片刻也不停留。
楚越牢记着苏真的叮嘱,殷勤地给晏怀风换药,间或按摩活血,一应饮食更是亲自下手,别人啃干粮,晏怀风躺在车里吃细点,别人喝溪水,晏怀风躺在车里喝蜂皇浆,如此这般行至滇南,晏怀风的伤终于好了七七八八。
而圣门已经不在了。
确切地说,属于晏清河的那一个圣门已经不在了。一眼望去,眼前只剩断壁残垣,荒凉颓败如许。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到最后也只是陋室空堂、衰草枯杨。
从眼前无尽的焦黑颜色就可以看出,当时这一场大火是如何地猛烈,方圆数里被烧得寸草不生。
可以想象那滔天的火舌舔舐过晏怀风曾经走过的每一寸路,把他这数十年存在过的痕迹全都化为灰烬。
晏怀风站在圣门的废墟之前一动不动,楚越不敢打扰他,只好站在他身后默默地陪着他。心中的悲愤无以复加,这不仅是晏怀风的家,这也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圣门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和晏怀风那么多年的回忆。
“赵!雯!湖!”眼前倾颓的一切都让他想到那一天,在天渚城的白道盟门外听到的残忍计谋,和那些人丑恶的嘴脸。
楚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那个女人的名字念出来,他一定要找到她,前世她死在他的剑下,一剑毙命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就在怒火几乎要淹没理智之前,萧沉温和的声音就如一盆清水浇在他头上,瞬间熄灭了凛冽的杀意,“赵雯湖已经死了。”
晏怀风和楚越一起回头,动作整齐划一地看着萧沉,萧沉点点头,说:“晏少主是否要去看一下你父亲……投河的地方,赵雯湖被他一剑钉在树上,事后没人敢把她的尸体取下来,如今还在那里。”
萧沉尽量说得和缓一点儿,害怕晏怀风无法承受晏清河真的已经去世的消息,然而晏怀风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表情平静一如初时,只是点点头,示意萧沉带路。
路千寻和梅嫣难得地没有聒噪,敛声屏气地跟在后面。来到澜沧江边,江水依旧无知无觉地奔流而去,看不出这清澈的江水中埋葬过什么人的生命。
晏怀风一眼就看到了赵雯湖的尸体,经过这么久的日晒雨淋,在滇南潮湿温热的气候里面几乎已经腐烂。
可以看出当时她非常绝望地曾经想要求救,却最终被自己的同伴遗弃在这里,甚至没有埋葬她的尸身。
整个人就这样被钉在树干上,宝剑明晃晃的反射着日光,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
“他们为什么不把她埋了?”梅嫣小小声地问萧沉,尽管行走江湖生死乃是寻常事,只是这般曝尸荒野,终究让人心寒。
萧沉望着赵雯湖,眼中有几分怜悯,“少了一个劲敌抢夺,他们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机会就更多了一分,忙着去抢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时间来安葬她?”
梅嫣移开自己的目光,“那我们……”
“扔远点烧了,别脏了我们的地。”晏怀风蓦地打断了梅嫣的话,他的语气就好像是今天的菜不好吃倒了吧,但萧沉觉得晏怀风其实很想将赵雯湖的尸体再砍成十段八段,只不过怕弄脏了兵器才没下手。
只见他独自走到江边,望着眼前的流水失神地望着。
他今天穿着一身蓝衣,楚越心惊胆战地在后面看着,这个地方让他恐惧。前世就是晏怀风在这里被他逼得跳下了澜沧江,而现在死在这江水里的却是他的父亲。
是否这一切早已注定,一定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死在这里?
42、妄言书
看懂了楚越的担忧;虽然不知道楚越担忧的全部原因;萧沉依旧走到他身边;拍拍楚越的肩膀沉声安慰着。
“赵雯湖等人原本不会那么快得手;只不过根据我们的调查,圣门的木堂堂主沈玉早有反心;暗中已经有一大批圣门弟子投诚于他,这回门主的心腹全都被派了出去;圣门内空虚无人,正好让沈玉与赵雯湖里应外合,才会……”
木堂堂主沈玉……真是失策啊;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虽然不管怎么说,都算有点渊源,至少武功路数是一样的。楚越简直是愤怒得想要笑出声来了,曾经他也是木堂堂主,而如今沈玉也是木堂堂主。
看来圣门的门主和木堂堂主是注定要反目成仇。
可前世他是被挑拨离间才伤害了晏怀风,即便是如此他都恨自己恨得要死,更何况沈玉是彻彻底底无需挑拨就准备要反?
他们和沈玉之间,势必还要有一番争斗。
楚越看着晏怀风在江边坐了下来,脱了鞋,将双脚浸在水中无意识地来回晃着,望着眼前的江水出神,这情景太过熟悉,简直让楚越以为下一刻他的少主就会再次跳下去。
他只能眼错不眨地站在晏怀风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不打扰他的思考,却能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迅速做出反应。
谁也没想到,晏怀风这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梅嫣早就困倦地拉着路千寻回去睡了,萧沉随后也只能离开,留下这主仆二人对着日以继夜的流水继续冥想。
夜已深,眼前的一切像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那里时刻准备着吞噬什么,除了看见赵雯湖后说的那一句话以外,晏怀风再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沉静得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样。
楚越就这么陪他站着,站到双腿麻木,依旧没有一声怨言。
“小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晏怀风突兀的声音响起来,楚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晏清河。
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晏怀风终于肯说话了,他只怕他把什么都放在心里,所有的悲伤痛苦愤怒和后悔,最后会变成沉重的枷锁,让他崩溃。
“后来,他在我面前杀了我娘,我至今记得我娘的血溅在我脸上的感觉,温热的,鲜红的,就像每天晚上我娘哄我睡觉时抚摸的感觉。”
“那时候我就想,她怎么可能是奸细呢?她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笑起来连冬天都变得没那么难熬了。她怎么可以是奸细呢,晏清河明明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
楚越听着晏怀风的喃喃自语,觉得心里酸涩不已,他没有见过晏怀风的娘,就连前世,他第一次见到晏怀风的时候,他娘也已经去世了。
然而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个就算不十分美丽,却一定温柔和善的人,听上去如此美好,而真相总是残忍。
“她为什么不爱晏清河呢?她为她的组织偷走了妄言书和钥匙,也没见他们派人来救她,任由她死在圣门,连口棺材也没有。我原以为他们是一对璧人,却原来,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却偏偏有了我。”
楚越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迟疑地伸出手,握住晏怀风。晏怀风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凉薄的、无情而淡漠的笑意,就好像他只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娘死了以后,晏清河不再亲近我,他把我扔进鬼谷,任由我自生自灭。等我活着从里面出来以后,又拿我试药。”
“他每天都给我灌各种各样说不出名字的毒药,可惜到最后我不仅没死,反而变得百毒不侵,连血液都成了克毒的良药。等到我变得越来越强,他也就对我越来越疏离,都最后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晏怀风不停地说着,也许他这一生都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无论身边是谁都好,他只想把这些郁结于心的东西通通倒掉,不再如同沉重的铁石压在心上。
楚越握住他的手让他感觉到些许心安,无论多么孤寂的时刻,至少还有他陪着他。
而楚越却在心疼之外,更添了一层疑惑。
晏怀风也进过鬼谷,这让他很意外,不过却能解释为什么当初他在鬼谷时摘星姑娘对他百般照顾,又偷偷通知他少主有难,也许晏怀风跟摘星一早就认识。
摘星是否也像照顾他那样照顾过晏怀风?
而晏清河……拿亲子试药真的是很泯灭天良的事情,可楚越总觉得有些蹊跷。
如果晏清河恨他的妻子连带着讨厌晏怀风,大可以一掌拍死晏怀风了事,何必又送鬼谷又灌毒药,到最后却反而让晏怀风百毒不侵?
楚越忽然想到,如果没有自己,那时去中原的马车上晏怀风被黑衣人和不知是谁射出的蝎尾针暗算的时候,如果中了浮生梦的是晏怀风本人,那么浮生梦对于百毒不侵的晏怀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晏清河……真不知道他对晏怀风的所有恶行,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还是别有用意。晏怀风身在其中察觉不到,他却能够感觉到那些蹊跷。
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晏怀风,又或者告诉他点什么,毕竟他没有任何证据。踌躇了一下,楚越迟疑地慢慢跨过那一步的距离,一点点抱紧了晏怀风。
他感觉到晏怀风的身体一怔,然而没有拒绝他,只是无声地叹息。
他们就这样保持相拥的姿势直到天明,晏怀风想着他的爹娘,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过去;而楚越想着前世今生,那所有的阴差阳错,和他对此刻怀中人的在意。
夜很长,却终究会过去,无论黎明前的黑暗有多么让人绝望。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又是崭新的一天来临,圆滚滚的太阳从山的那边一跃而上,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一时间云蒸霞蔚,炫目无比。
耀眼的光芒穿越过天与地的距离来到人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带来新的希望。
“他们真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我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大的意外。”说着,晏怀风闭了闭眼睛,从河岸边抓了一把泥土,挣开楚越站了起来。
“阿越,我们去看看我娘吧。”说着,晏怀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穿越过层层废墟,还在不停掉落的烧焦的砖瓦让楚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护着晏怀风,整个圣门都已尽毁,他想,如果沈玉如果是想要圣门门主这个位置的话,没道理连整个圣门都烧掉。
除非……他和那些中原人也起了冲突。
空无一人的大殿后头,是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后面连着四四方方的后院,里面草木零落,看上去荒寂一片。
楚越认识这里,晏怀风总是一个人待在这个院子里,抱着膝盖年复一年地仰望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默默地长大。
但他没有想到,晏怀风的娘竟然葬在这里。晏怀风一直说他娘连口棺材都没有,楚越一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