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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浔点一点头,有些惊讶。吏科都给事中她毫无印象,却记得徐阁老。前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裴奕,到她丧命之前,只上过两道弹劾朝廷重臣的折子,其中一个就是次辅徐阁老。锦衣卫只要弹劾人就是有理有据,言官也不能驳倒。那件事之后,皇上倒没认真追究折子上的十二大罪状,只说徐阁老许是身子不妥精力不济才出了些差错,命其将养一段时间。
徐阁老却是个不安分的,上蹿下跳地指使言官弹劾裴奕,孟宗扬也跟着凑热闹,好几个月都忙着上折子告黑状。
裴奕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却是从始至终不曾反击。她担心他,问他会不会有危险。裴奕只是笑说徐阁老闹腾得越厉害,下场更惨,不需担心。
后来,皇上每日看着那些指责、栽赃裴奕的折子来了火气,杖责带头闹事的言官,命三法司彻查徐阁老十二桩罪。
再后来,徐阁老的罪状证据确凿,落得个抄家净身离京的下场,一代权臣就此被打回原形,再无翻身之日,他在朝堂的羽翼也随之被皇上大刀阔斧的减除。
经过那件事,官员对皇上愈发畏惧,也再没人敢惹裴奕。这件事证明的并不是皇上对裴奕的偏袒,而是裴奕年纪轻轻就深谙权谋之道。在上折子之前,他就料定了皇上会轻描淡写地发落徐阁老,还料定徐阁老不会安于现状疯狂反击,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有人脉,却在这时弃而不用,让皇上看到徐阁老在朝堂网罗了多少官员。
天子最忌讳的,恰恰就是官员拉帮结党威胁到皇权。徐阁老没被处死,并不是幸运,恰恰相反,他余生会过的生不如死。
天子、权臣若是憎恶、忌惮一个人,给予的惩戒从来不是一击毙命,从来是要人生不如死。
只是很少能有人做到罢了。
那件事从头到尾,弹劾裴奕的人只有孟宗扬全身而退,被皇上申斥几句、罚俸一年了事。如果不是孟宗扬是裴奕头号对手,叶浔真会怀疑,他是绕了个大圈子帮裴奕扳倒徐阁老。
裴奕日后可能会扳倒的徐阁老,要来探望叶鹏程,这件事就有些意思了。
在叶浔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徐阁老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猜不出徐阁老想要做什么,是要利用叶鹏程挨打的事打压外祖父,还是要帮叶鹏程如愿让她的婚事泡汤呢?
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叶浔认真思忖之后,问程妈妈:“大少爷有没有派人去柳家报信?”
程妈妈点头,“一听说就命人报信去了。”
叶浔稍稍放下心来。外祖父及时得知就行了。这世间她认为最彪悍的人,除了皇上、裴奕、孟宗扬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还有一个虽是文官却能在腥风血雨中屹立不倒的外祖父。
程妈妈又道:“有些小事,元淮若是拿捏不定,就让他先来告诉您一声吧?”
“好啊。”叶浔命新柳取来提前备下的一匹细葛布和十两银子,“这匹布是给您的,银子您和元淮平分,日后少不得要你们劳心劳力。”
程妈妈千恩万谢而去。
柳之南回到房里,眉飞色舞的,“宜室姐哭了一场,像是想通了不少事情,要我多陪她一段日子,方才和我说了半晌小时候的事。”
“你是得陪她一段日子,晚间却一定要歇在我这儿。”
“这还用你说?”柳之南在餐桌前落座,看着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为着每日大饱口福,我也要腻在你这儿。”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用完饭,各自洗漱。叶浔把架子床让给柳之南,自己则睡在寝室临窗的大炕上。
柳之南也是自己睡惯了的大小姐,偶尔能与人睡在一糯。米。論。壇起,时日久了肯定不习惯,对这安排挺满意的。她倚着床头看书,对叶浔道:“你那两个妹妹怎么也不来见见我?”
叶浔也正借着灯光看书,漫不经心地道:“沛儿这段日子要习字做功课,还要做绣活,怕是抽不出时间。叶浣就别提了,你不能跟她腻在一块儿,省得出事。”
“嗯,到你的地盘了,我听你的就是。”
这边姐妹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正房里,叶鹏程与彭氏也正面色沉凝的商量事情。
彭氏喃喃叹息,“我是不能指望了,只望着你能为阿浣、世浩的前程着想,给他们一条生路。”
“这些不用你说,我心里清楚。”叶鹏程道,“皇上没来由地发落了宜春侯,他短期之内是不能指望了,年纪相当、一心要娶那孽障,还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还真是不好找。可不论怎样,都不能让她嫁给长兴侯,我宁可她一辈子留在跟前碍眼,也不能让她嫁给柳阁老的亲信。”
彭氏啜了口茶,思忖片刻,眉眼飞扬起来,“怎么没有那样的人?我听下人说,淮安侯孟宗扬在阿浔定亲之后,还曾托人来过府中,找大儿媳说合。他可是与长兴侯平分秋色的人物,若是你认同这件事,请徐阁老给他递个话,这事筹谋一番总能成的。而只要孟宗扬同意,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
“徐阁老……”叶鹏程面露为难之色,“他来探望是假,要见见那孽障是真,他二弟的原配三年前病故,张罗着续弦呢。以门第来说,这事情算是不错,可那孽障到底是叶家的人,嫡出长女,给人做填房总是落人话柄。”
彭氏听了,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随之现出为难之色,“你说的是,何去何从都在你。是阿浔一辈子风光如意要紧,还是你重返官场让我们母子三个有个好前程要紧,需得你仔细权衡。”
☆、第35章
一个厌恶的女儿,比之四个人的前程,孰轻孰重,不需费思量。沉吟片刻,叶鹏程道:“顺其自然吧。若与徐家结亲,倒真是益处颇多。”
内阁一直明争暗斗,柳阁老是首辅,徐阁老是次辅,两个人之间的争斗最为激烈。叶鹏程若是与徐阁老结成姻亲,便有了与柳阁老抗衡的资本。名声、权益哪个重要?对于叶鹏程来说,自然是后者。为了报复柳阁老,他不介意付出些代价。
“只是……”彭氏面色沉凝,“阿浔经过之前的是非,平日必定是千防万防,我们不论想什么法子,想成事都很难。这件事不可急于求成,要从长计议才是。”
“那还不是怪你?”叶鹏程没好气,“恁的沉不住气!”
彭氏连声认错:“是是是,我晓得之前是心浮气躁了,可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么?”因着心里不踏实,又道,“万一阿浔的事不能成,我们就得另作打算了。若是想与徐阁老结亲,倒也不是只有阿浔一个能指望——开春儿我曾与徐夫人来往过几次,她为了女儿的婚事很是伤神。她膝下只有一女,因儿时患病,腿脚有点儿不灵便,与阿浔一般年纪,却从没人上门提亲,说起来便是长吁短叹。她还曾与我说过,若是世涛晚生两年或是姻缘有了变故就好了,若他能将徐氏女娶进门,徐家会送上三万两的嫁妆,并且什么都不会计较。”
叶鹏程看住彭氏,“你们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徐夫人的意思,自然就是徐阁老的意思,徐家与叶家结亲的话,柳阁老便是再不悦,也不好再打压你和徐阁老。至于我……”彭氏笑盈盈的,“不过是为你打算罢了。你也不想想,宜室是江家人,也是柳家长媳的侄女,她到了关键时候,不还是要向着柳家么?这样大的一块绊脚石,留着有何用处?”
“……”叶鹏程沉默半晌,“想的倒是不错,可那逆子如何能任我们摆布?要他休妻再娶是断不可能的。”
“所以才需从长计议啊。”彭氏脸上闪着喜悦的光彩,“依我的意思,我们不妨三管齐下,只要一件事能成,你就能心愿得偿。说到底,是长子长女这些年不孝在先,我们也不过是要让他们为着父母做点事,有何不可?”
“嗯,说说你的打算。”
夫妻两个在寝室细细商议,却没发觉一名丫鬟站在门外,屏气凝神地聆听,越听脸色越是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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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日,徐阁老前来探望叶鹏程。第二次过来的时候,夫人与二弟徐寄思随行。
徐夫人过来之后,直奔光霁堂,与叶夫人说了一阵子话,提出想见见叶浔。
因着柳阁老那边的缘故,叶夫人的直觉是徐夫人没安好心,却是推脱不过,只得让人传话。
叶浔当即去了光霁堂。她现在不怕出事,只怕没事。做宋夫人的时候,命妇每月初一十五要去宫里给皇后请安,她自然是见过徐夫人的。徐夫人与记忆中并无不同,便是和善的笑着的时候,也是难掩与生俱来的骄矜高傲。
每每见到这样的人,叶浔就满心疑惑:哪里来的这份高高在上的资本?便是有这资本,年近四旬的人了,怎么就不知不形于色为何物?
徐夫人拉着叶浔说了一会儿闲话,叶浔始终是不卑不亢的态度,瞅了个空子,道辞回房。
这时候的柳之南正帮着江宜室处理内宅诸事,无奈之下,苦笑道:“你这点儿持家的本事,也得亏是嫁给了世涛表哥,换个人家,遇到严苛的公婆,你还想有安稳日子过?每日耳提面命是少不得的。你这两年到底都在忙什么啊?我只是平日看母亲、大伯母持家,道行都比你高。”
“这两日幸亏有你帮忙,我平日都要忙到午后的。”江宜室很有些无地自容,“我这两年还能做什么?像你说的,伤春悲秋胡乱抱怨罢了。”
“唉……世涛表哥和阿浔表姐被你折磨了这么久,难为他们了。”
江宜室红了脸。
“唉……”柳之南又叹息一声,“当初世涛表哥、阿浔表姐相中你,大抵就是看着你性子柔和,嫁过来不争是非,能忍受表哥那种风流的性情,他们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这样一面忍受一面抱怨……不怕你不爱听,我要是世涛表哥,早就跳井自尽了。最有苦难言的就是阿浔表姐了吧?我话多她都很不耐烦的,每日听你这样的唠叨法……偏生还不能诉苦,你也算是她给自己选的嫂嫂。你以后可千万别絮叨了,年深日久了,你会变成搬弄是非的怨妇,到时候被休了都不在话下……”
小丫鬟进门来,打断了柳之南的话:“二小姐过来了。”
江宜室立即道:“快请进来。”
柳之南却道:“不许见!”
江宜室愕然。
“不见!”柳之南瞪着江宜室。
江宜室只当她与叶浣起过冲突,便笑着吩咐小丫鬟:“跟二小姐说我正忙着,明日我去看她。”
小丫鬟称是而去。
柳之南却抬手推了江宜室一把,“你真是脑子有毛病吧?打量着那是个好东西吗?”
“啊?”江宜室一头雾水。
“什么话不跟你说开了,你自己就想不到吗?”柳之南怒其不争,打江宜室一顿的心都有了,忍着火气嘘了一口气,将在柳府时叶浣与自己一同装病的事情说了,又道,“随后她就急急忙忙回了叶府,这才有了大奶奶带着宋家人去柳府的事,又有了我这个睁眼瞎帮倒忙的事。你嫁人之后怎么就变成傻子了?没有她在大奶奶面前说是非,大奶奶怎么会拉下脸带着宋家母子去柳府?你自己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看叶浣那样子,摆明了是看中了长兴侯,想搅黄阿浔表姐与长兴侯的婚事!”
江宜室惊讶不已,“真有这样的事?阿浔怎么从不曾说过?”
“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