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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禧园大清早的这一番折腾,自然把明瑜姐妹都招了过来,明瑜立着,人微微地出了神。
她虽获了新生,只是毕竟是隔了十年,除了一些过去印象深刻或是大些的事情,平常的也不大可能都一一记得起来。老太太这场病症,虽然现在弄得全家鸡犬不宁,只是仔细一回想,隐约记起来仿佛确实如这李郎中说的,过些日便调养了回来,并未影响十天后的寿日,自己这才一时没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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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你们都出去。我还没死,一个个杵这里看着愁苦着脸,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老太太有气没力地说了一句,把脸朝里向了过去。
江氏知道婆婆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这么多年早已有些习惯,只当作听不懂,回头对明瑜明珮道:“你们都下去吧。”
明瑜心里代母亲难过,应了一声,转身慢慢出了随禧园,没走两步,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钻进她脑海里,心猛地跳了一下。
不不,这太过不孝了。明瑜立时便否定掉了。
但是……,自己明明知道这场寿筵往后也会成为父亲遭人弹劾越礼的一个把柄,现在突然有了机会,若是不试一下,又岂会甘心?
明瑜心中如海潮澎湃,再也无法平息。刚才那念头就仿佛在心里生了根,任她怎样努力也无法拔除出去。
试想一下,如果祖母的病到了寿日还是没好,就算父亲不会彻底取消那场寿筵,但排场至少必定会受影响。自己到时候提前再拿话提点下母亲,叫他在父亲耳边吹下风,与其大摆筵席宴客,还不如将那银钱用作善事给老太太积福,不定还会有新的转机。现在她只要想个法子,把煎药的事揽过来,药材入锅一半,拖延住老太太的病势就好。唯一踌躇的是,这样的做法终究有违人伦。若是从前,甚至连想一下就觉得是罪过。
明瑜心思重重,一抬头才见到了漪绿楼。上去没多久,江氏身边的小丫头雪南就跟着春鸢上来,见了个礼,口齿伶俐地道:“姑娘,太太派了我来说声,她今日就在老太太那里伺候了。原本今日要带姑娘去的谢府也暂缓,叫姑娘不用预备。”
明瑜早料到江氏会脱不开身,嗯了一声。雪南禀完了话就和春鸢一道下去了。她两个年岁相仿,所以平日很是合得来。
明瑜听着她们下楼时轻声说话的声音,抬眼从窗外见楼下远处花道两旁种着的几株垂枝海棠。如今虽过了繁盛花期,只枝头还是留了不少粉红垂花,远望去犹如红霞点缀,美艳无比。忽地一阵风过,柔蔓迎风,飘飘荡荡,花璎无力攀附枝萼,纷纷随风委地,情状勘怜。
明瑜怔怔望了片刻,想了下,转身也下了楼去,迎面碰到送了雪南回来的春鸢,问道:“姑娘去哪里?”
明瑜笑道:“去那边看下能帮下我娘不。”
春鸢急忙唤了丹蓝一道跟了过去。
明瑜进了随禧园,到大屋前时,一眼便瞧见廊庑尽头的那间静室,停了脚步。那是老太太记念亡夫,特意在家中辟设了明瑜祖父的牌位,香火供着,每日进去总要坐个片刻。
“姑娘看什么呢?”
身后春鸢见她不走了,轻声问道。
明瑜回头道:“祖母身子不妥,我代她到祖父面前拜求下,你们不用跟进来。”
春鸢哦了一声,果然与丹蓝停了下来。
明瑜推开两扇门,闻见檀香扑鼻。见里面一尘不染,神龛前立了祖父的牌位,上书“先夫阮公讳忠显君生西之莲位”,案桌上供着时令鲜果,炉鼎中插了正燃点着的香。
明瑜在地上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头,双手合十默默念道:“祖父在上,今日不孝孙女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列祖列宗若是有灵,想必也不愿看到阮家这样收场。不孝孙女知道祖母还有后福绵延,过了这次,往后一定用心侍奉,以补罪过……”
明瑜反复念了几遍,又磕了个头,这才觉得稍稍心安了些。起身站了起来正要迈步出去,心中突然又想:“从我脚下到跨出大门门槛,若是正合了二数,那就是祖父不怪我的意思。若是一数,那就打消了这念头。”想定了抬脚慢慢数着出去,眼看到了门槛边,心中正数到了九,还剩一步多的路,提起了裙幅,稍稍一个大步就迈出了门槛。
“十!正合二数。”
明瑜对自己重重说道,回头再看了眼祖父的灵牌,终于伸手关上了门。一转身,见春鸢丹蓝正站廊上和老太太身边的容妈妈在说话。
容妈妈原是阮老太太年轻过门时带过来的陪房家的。年纪和老太太差不多,身子却健实。当家的早几年没了,如今两个儿子都在阮家的铺子里做事。照理说她是老太太的心腹,和明瑜母女应当也没什么交情。只她却是个聪明的,荣荫堂里的情势看得很清楚。老太太虽不待见太太,只老爷对太太却是极好。江州莫说阮家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及阮家一半门面的,哪家里出来不是五六七八房的姨太太?唯独自家老爷却仍遵了当年求亲之时应下的诺,再不往家里搬妾室,自两年前刘姨娘没了后,到如今就只守着太太一人。知道等老太太万一哪天千秋了,这个如今还要时时受婆婆气的太太在家里就真正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一味顺了老太太的心思,就是平白给自己竖了个敌,如今还看不出来,等往后老太太没了,必定是讨不了好。所以平日在老太太面前听她埋怨江氏之时,虽有时也会顺了她应和几句,出去了对江氏却极其恭谨,甚至有时还会给她透点老太太的口风什么的,对明瑜自然也一口一个“姑娘”叫得亲热。
“方才容妈妈路过,问了一声,我就说姑娘在替老太太拜求安康。”
春鸢见明瑜过来,说道。
容妈妈赔笑道:“姑娘有这般孝心,老太太晓得了,那病也会松快一半。”
明瑜微微笑了下:“我过来想瞧下可有什么好搭手的地方。路过了就顺便进去拜下祖父。”
“太太还在老太太跟前呢。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回去,有老身在,保管不会误事。”
明瑜摇头道:“既过来了,我便过去瞧瞧。妈妈自便就是。”
容妈妈应了,晓得她娘两个不定有体己话要说,陪着一道往正屋里去,到了门边便道:“姑娘自去,老身去瞧瞧跟了郎中抓药的人回来没。”
明瑜进去,见阮洪天已是离去,老太太躺在榻上还哼哼个不停,边上江氏手上正端了个小碗,细声劝道:“媳妇晓得娘没胃口,只好歹吃两口……”被老太太挡开,转头见明瑜进来了,便问道:“可有事?”
明瑜心中一动,靠近了些,叫了声祖母,见她眼皮也未抬,只鼻孔里略微嗯了一声,也不在意,道:“祖母染恙,吃不下东西。我从前偶在书上所见,道藿香叶粥芳香化瘀醒脾开胃,后来有次也问过了李郎中,道确实有这功效。我这就给祖母做去。”
江氏略有些惊讶,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并未吱声,便道:“我们这等人家,虽不用你亲下庖厨,只女孩家懂些庖厨之事却也要的。正好前几个月也教过你一些,今日为你祖母尽些孝道自然应该。你自去吧。”
明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刚到廊上,却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见是江氏。
江氏叫春鸢几个停下,自己将明瑜带着到了廊檐拐角处,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道:“阿瑜,娘晓得你心疼娘。只老太太的心思你恐怕还没摸透。她虽不待见我,比如方才,那么多人跟前给我难看。只是我方才若真照了她话,不想惹她厌烦避了去,只怕她心里更不痛快。我在她那里受脸子,你爹虽不能说,却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有一杆秤的。便是家中那些下人,但凡有点脑子为往后着想的,也断不敢因了老太太轻看了我去。女儿,娘怕你心里有疙瘩,这才教你晓得这个理,这点委屈娘并未放心上,你也莫要怪老太太,实在是我没生养儿子在先。”
明瑜略有些惊讶。她从前每次见祖母挤兑母亲,心中就难过一回。如今自己经历过前世这一回,更清楚人最怕的就是忧思郁结,没想到她自己并未放心上,如此则最好,松了口气。
“那粥你去看下就可,叫厨房里的人熬了,再领着送过来就是。”
江氏伸手抚了下她被风吹得略有些散乱的鬓发,笑道。
明瑜心中一暖,点头应了下来,这才带了春鸢丹蓝往小厨房去。
小厨房管事的张婆子听说是大姑娘要亲自给老太太熬粥,一叠声地赞她孝心。
“不过是要半两藿香叶加少许金银花,煎出色后捞出叶,再放香稻米,小火煮半个时辰,加少许糖霜便是。”
明瑜笑道。
“姑娘坐了等就是。这就叫人去称。”
张婆子拿块布,搬了张椅擦了又擦,叫明瑜坐了,自己急忙出去,差人去库房要藿香叶和金银花。
明瑜略坐了下,问个跟前的粗使丫头道:“祖母的药在哪里熬的,怎的不见?”
“就边上茶水房里。只是郎中的方子上有两味药自家库房里没备。老爷叫人跟了郎中去外面药铺里抓,应也快回了……”
那丫头正说着,容妈妈带了个婆子急急从外进来,手上提了几服用灰赭薄牛皮纸包起来的药。见明瑜带了丫头也坐着,急忙过来见礼,嘴里道:“姑娘怎的到了这里?”
“老太太吃不下饭,姑娘孝心,亲自过来给熬粥。”
春鸢已是接口道。
容妈妈赞了一番,指挥着人要去煎药,明瑜道:“容妈妈,既然已经来了,这药也由我亲手煎吧。从前学过些药膳调理,晓得该如何。”
“姑娘金贵,怎好做这粗活?还是叫丫头来……”
容妈妈念叨了一句,见明瑜未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心中已是明白过来了,想是大姑娘想趁这机会在老太太跟前表孝心讨好,立时便改了口,笑嘻嘻道:“好好。姑娘一片孝心,真当是老太太的福气。”
明瑜到了边上茶房,打发丫头去烧煎药的炉子。春鸢拿了个卷夹夹住明瑜衣袖。明瑜拆了一包,里面有自己认识的蝉衣牛蒡子生甘草,也有不认识的,杂七杂八一堆。叫春鸢去取水。回头看了下,容妈妈正在门口和张婆子说着话,眼睛并未望向自己这里,便微微侧过了身,从袖中抽出预先备好的一块帕子。本是想拣去一半的,犹豫了下,终还只撮了一小半飞快包了起来拢进袖中,这才把剩下的都倒进砂锅中。等春鸢取了水过来,加水稍稍没过药材,盖上盖子正要端过去,身后容妈妈已是急忙过来抢了过去端到小炉子上,嘴里道:“仔细手滑,姑娘心意到了就是。”
没片刻,那去取藿香叶金银花的婆子也回了,照明瑜方才所说的也在边上小厨房的锅子里烧煮了起来。直到各自熬好了,这才用个托盘装了送过去。
此后接连三天,江氏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明瑜也是跟着亲手煎了三天的药。阮洪天晓得了,心中极是欣慰。只是眼见那药吃下去,老太太病势虽没坏下去,却也几乎没见怎么好转,仍是躺榻上哼哼唧唧,心中有些焦躁起来,再把那李郎中给叫了过来。
这也是在那李郎中的意料之内,所以一路上过来时也不惊慌。等亲见了老太太并未如自己料得那般有了好转,瞧着竟是毫无起色,心中这才有些惊慌起来,只道自己这回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