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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只顾路上匆忙奔走之人!何如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知足而常乐。
湿凉的晨风卷了稀薄的白霾,在谢醉桥的耳边呼呼而过。他将路边一个个的村庄甩在了身后,一路往京城方向狂奔而去,脑海中反复的,都是那个刚刚才得知的消息。
她竟会入了秀女之选。
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没有父母之命,他无法抢在圣旨到达之前与她定亲。一旦她成秀女,便只能等到数月后秀选之时,他才能有机会得到她。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被配给别人。
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那个觊觎她的人是谁了。现在他只想弄得更清楚一些。
谋定而后动,这是他自小便熟读的兵法里教的。打仗如此,用到如何得到自己心仪之人上,亦是一样。
余县到金京,两百多里的路,他在第二日下午时分就赶到了。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径直便入了外皇宫内廷所在的皋陶馆,找到了负责此次选秀的大令官孟宫人。
孟宫人见到这位新近崛起的年少新贵,不敢怠慢,待听到是问及江州荣荫堂阮家大小姐破格被提进入秀女之选的事,忙笑道:“确有此事。咱家前几日便得了命,叫拟道文书,呈到了御前。等了几日,刚巧方才便收到皇上的朱批下发。明日一早,咱家便会派人送去她府上了。”
谢醉桥又问道:“这几日除了我,可有谁到你这里问起过阮家大小姐的事?”
“今早琼华宫贵妃娘娘身边的宫人来问过诏书之事。听说还未下发,也未说什么就去了。别人倒没有。”
谢醉桥点头,道了声谢,转身而去。
“醉桥老弟!”
谢醉桥步出皋陶馆,快出皇宫正门时,忽听身后有人在唤自己,回头,远远见是三皇子兆维钧过来了,身后跟了几个随从,看起来像是刚从内苑出来。当下站定,举目远望。
兆维钧笑容满面过来,站到了谢醉桥对面,道:“听闻老弟一回来,就被父皇提为守备大营卫将军,这等手握重兵的高位,旁人盼都盼不到,委实叫人羡慕。恭喜。”
谢醉桥道:“不过是尽心为皇上办事而已,何来之喜。”
兆维钧一怔,回头看了眼他方才出来的皋陶馆,又上下打量了下他,笑道:“我看你风尘仆仆,莫非竟是赶了远路,连行装都未换便到了这皋陶馆?不晓得有何要紧事,竟要你这般不辞劳苦?”
谢醉桥淡淡一笑,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三殿下叙话了,这就别过。”说罢也不待他回答,径自转身而去。刚走出四五步,忽然听身后兆维钧慢悠悠道:“醉桥,我如今倒时常想起你我年少之时,共聚校场演武时的场景,至今难忘。只可惜那般的日子已是一去不返。你我都已不是当初的人了。我之心思,我便是不说,你想必也知晓。不瞒你说,我对你曾极是看中,一直盼着你能助我成事。只可惜如今你我是越走越远……”
谢醉桥一顿,慢慢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兆维钧,微微笑道:“如此你我便一直记着年少时的情景,日后共同辅佐君王,你仍唤我一声醉桥老弟,我唤你一声三王爷,这不是最好?”
“可惜我投胎于皇家,有我的心思,也是天经地义了。”兆维钧负手而立,凝视谢醉桥片刻,忽然笑道,“阮家的大小姐,我晓得你对她有情,我对她亦极是喜欢。数年前江州见过几回,便至今难忘。她此番被提为秀女,全是因了我心存私心之故,我必定会纳她入我府中。她从了我,你亦可放心。我对女子用情,虽不如你之馥绵,只似她那般的一个玲珑女子,我绝不会亏待了她……”
“三殿下,旨意虽已下,只她却还不是你的人。我当日能发箭从你的逼迫下夺回她一条性命,自然便也能将她娶回我家中成我夫人。你方才那些话,说得未免早了些。我还有事,失陪了。”
谢醉桥打断他,冷冷道,转身而去,直至出了宫门,胸中一腔热血却是沸腾不能自己。
她成待选的秀女,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该如何,才能在与那个人的角力中,为自己争得先机?
他举头望向了皇宫高高西墙一侧的秋日斜阳,金色的光芒投在了他线条分明的脸庞之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阮家,尤其是她的态度,现在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他必须要在圣旨到达之前,赶过去劝服那个看起来如猫般柔顺,实则极其倔强的女孩。
前两日他离开时,她的父亲拒了他。他直觉却认为那些话,应都来自于她这个女儿。
必须要让她和自己一条心,这样他才能安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为自己和她争一个他想要的未来。
又是一个两百里,只不过这一回,他是再次往余县而去。途中在一个驿站换了匹马,终于在次日下半夜时分,赶到了高家。
他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这样的辰点,高家早应该是漆黑一片,人都歇下了。没先到远远便见到大门敞开,门里门外灯火通明,挂满了白幡,门口不时有身上系着白麻布绳的人进进出出。一下已是知晓,必定是高家的舅公没了。
谢醉桥停在了门口,牵马过去,门口一个高家的下人认出了他,以为他是听闻了消息又来问丧的,忙上前牵过他手中的马缰,道:“谢公子快请进。我家老太爷今晚刚没了,老爷和侄老爷一道出去请道士做法事,如今人来还没回。府里还有些乱,谢公子先请随意了,莫要见怪。”
老爷是高家阮洪天的表兄,侄老爷便是阮洪天了。谢醉桥应了一声,随手接过一条麻布缠在臂上,往大堂而去。见里面已经设了灵堂,十来个披麻戴孝的高家妇人正伏地跪着,哭声震天。随了同行的人往香炉里插了香,祭拜过后,转头看去,便见安墨头戴了顶孝帽,正伏在一个妇人怀中呵欠连天,两人目光对上,安墨忽然睁大了眼,朝他呲牙笑了起来。
“你阿姐呢?”
谢醉桥带了安墨到个人少的角落,蹲下去问道。
大堂内里女人虽多,只他刚才远远看了一圈,并未见到她的身影。
“我阿姐也病了,我爹叫我阿姐不用守在这里去睡觉便是,她却不肯,刚刚才被春鸢姐姐带进去吃药。”
安墨抹了下眼睛,道。
谢醉桥一惊,想也未想,便道:“带我去找你阿姐,我叫她去睡觉,可好?”
安墨急忙点头,牵了谢醉桥的手便往里去。
若是平日,谢醉桥绝不会这般唐突往旁人家的内院里去。只今日一来高家因了丧事纷乱,二来听到她生病,刹时心急如焚,三则,这般日夜兼程又赶回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此时自然也顾不得许多了,跟了安墨便往里去。
明瑜方才挣扎着出去守了半夜的孝,耳边尽是妇人们的哭号之声,那头越来越重,险些便要晕眩过去。此时被春鸢强行带了回来,喝下一碗新煎出的药,嘴里含了颗梅,靠坐在了榻上,这才觉得略微好了些。正听春鸢在絮絮叨叨责怪她,门口又传来安墨的声音,见他已是进来了,到了自己榻前道:“阿姐,谢家哥哥来了,他说有事,定要见下阿姐。”
明瑜一怔。
他不是刚数日前刚被拒了才走,怎的又回来了?
“他在哪?”
“就在院子门口,阿姐你不要怪他,是我带他来的。”
安墨道。
明瑜低头片刻,抬眼见春鸢面上似有喜意,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暗叹口气,对着春鸢道:“他既又来了,不把话说清,想必他也不走的。只这里却不好让他进来,你带他去外院的小花厅,我等下便过去。”
春鸢急忙应了一声,转眼便出去了。
明瑜慢慢坐了起来,到镜前略微理了下鬓发,见自己脸色苍白,眼皮浮肿,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盯着瞧了片刻。
“哦对了,阿姐,方才谢家哥哥对我说,你要是不见他,他就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只你现在说见了,我还要不要说那话?”
安墨歪着头,忽然问道。
“什么话?”
明瑜随口问道。
“谢家哥哥说,他离开江州前,又去找胡半仙给他算了一卦。原来前头那卦算错了。半仙说他的命定姻缘不是在京中,而是在江州。阿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听了这个就会去见他?”
明瑜手一抖,铜镜噗一下从她手上滑落,扣在了梳妆台上,脑门忽然一痛,耳边那嗡嗡声更大了,竟是支持不住,一下软了过去。
60 第六十章 定情(中)
“阿姐,阿姐——”
耳边听到了几声仿似有些遥远的呼唤,感觉到有人在拖拉着自己的衣袖,明瑜茫然睁开了眼,发觉自己竟趴到了梳妆台上;正压在那面铜镜上,若非身后正好有一把扶手椅圈住,整个人只怕已是溜到地上。安墨正站在自己身侧不住叫唤,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想是自己听到安墨传的那句话,急怒交加又兼病着,一时背过了气去了。此时清醒了过来,只觉额头微微有汗,两个太阳穴仍似有根尖锥在刺般的疼,便顺势坐到了椅上,待那一阵不适过去了,这才起身牵了安墨的手到自己的床榻去,笑道:“阿姐没事,方才只是没站稳。一宿都没睡,墨儿必定困了,你在阿姐这里睡吧。”
“阿姐,你的手很凉……”
安墨乖乖地坐到了榻上去,扬起的一张小脸看起来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
明瑜笑道:“阿姐自会添衣裳的。你好生睡吧。”一边说着,已是蹲□去给安墨除去鞋,待他躺好盖了被,又放下帐子,叫外面的值夜丫头守好,这才往小花厅去。
今夜高家初举丧事,几乎阖府的下人都被调到前堂去待客忙碌了,偌大的后院里空空荡荡,走廊上只有悬着的糊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空中已降了层薄薄的夜雾,被风挟裹着朝明瑜扑了过来,她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快到小花厅时,因了靠近外院,明瑜隐隐已能听到些喧哗之声,拐过穿堂廊角,迎头便见春鸢正过来了。
“姑娘来了?谢公子已在厅里。下人都被我打发了。我在此等着,姑娘过去便是。”
明瑜笑了下,继续朝着亮灯的厅子里去,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捏了起来,手心已是微微出了层汗,不觉步上花厅外的青石檐阶,觉着面前似有道黑影,猛抬头,见谢醉桥不知何时已是站到了那里。檐阶上高悬着的灯笼光晕洒落他宽舒的额角,在面庞之上投下了一道冥蒙的暗影。
明瑜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觉他一双湛黑至闪亮的眼在望着自己。
“谢公子……”
他原本就比她高出许多,又这般站在台阶之上,明瑜停了下来,微微仰脸看向他,低低唤了一声,一张脸被灯笼光晕上了层淡淡的珍珠白。
她原本人就长得美,此时一身素服,面不点半分胭脂,连唇色也有些褪白,整张脸上就两道眉呈了黛黑色,却更衬出了几分带着委顿的触目惊心之美,立在那里,俏生生便似一枝染了三月暮雪的梨棠。
“墨儿说,你病了?”
谢醉桥默默望她片刻,柔声问道。
“不小心染了风寒,歇了两日,已是好许多了。”
谢醉桥见她说话时,眼睛都只望着自己脚下的台阶,压下心中翻滚着的扶住她的念头,让到了边上,道:“外面秋凉,进来吧。”
明瑜一笑,微微提了素服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