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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静竹性子自小偏内向,如今才渐渐有些开朗起来,只明瑜也没料到她竟会和自己开这般的玩笑,脸倒是微微有些发热,忽然听见站在外面的徐妈妈和谢醉桥说话的声音,晓得他已是过来接自己和谢静竹了,忙压下了她的手,示意噤声。
谢醉桥听到了车厢里发出的女孩细碎笑声,自己唇角也是跟着浮出了丝笑意,对着车夫说了句“走吧”,待马车缓缓前行,自己便也随护着一道而去。
侯府距谢家要近些,先将谢静竹送了回去,这才往四井路去。马车到了高宅门前停下,早有等着的小厮进去通报顾氏了。谢醉桥见春鸢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想是要过来扶下她,已是翻身下马,疾步到了近前,道:“我来!”
春鸢停下了脚步,呆呆望着。
明瑜弯腰出了车厢的门,看见谢醉桥站一侧朝自己伸出了手,略微一怔,终把手放进了他手心,一下被紧紧握住。
“方才你说的那一番话,我正巧听见了。说得极好,我与有荣焉!”
他扶她下了马车,在她耳畔用低得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声音里含着无比的宠爱和骄傲。
明瑜猛地抬头,正对上了他一双闪亮的眼眸。
“侄女回来啦……”
大门前顾氏匆匆现身,一抬眼看见面前的两人,嘴巴张大了,立着一动不动。
明瑜起先还略微有些窘,只见他神情从容,牵住自己的手厚实而有力,心中一暖,便朝他微微一笑,跟着往大门而去。
“婶母,阿瑜往后数月都还住在你家中,烦你多费心思了。”
谢醉桥牵她手,将她送到顾氏面前,笑道。
顾氏回过神儿来,心中嘀咕了下,道我这侄女还不是你家的人,怎的这话听起来倒像倒了个个,面上却忙笑嘻嘻道:“自然,自然,我侄女就跟我自个女儿一样,谢公子放心便是。”
明瑜侧头又瞟他一眼。已经送到了家门口,仗着天黑,他握住自己的手竟还没松开的意思,幸好顾氏识眼色当没看见,心中忽然起了个调皮的念头,悄悄用小指在他手心里勾划了几下,这才抽了出来,忍住了笑不去看他表情。
顾氏眼角瞥见面前这一对小儿女总算是松开了手,暗地呼了口气,忙一把抢过明瑜的手,笑道:“我这就带侄女进去了,劳烦谢公子接送。”
谢醉桥怔怔望着明瑜与顾氏往里而去的纤娜背影,刚被她用指甲勾过的手心一阵阵发痒,忽然听见身边噗嗤一声轻笑,见春鸢已是低头入了门,匆匆追着明瑜而去,这才觉到自己失态,自嘲般笑了下。
***
明瑜第二日就随顾氏动身返了余县。到了高家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谢醉桥虽不便过来,只两人信件却是时常往来,日子过得静好无波,只等着明年春到来了。算了下自己父亲的行程,此时也差不多应回到江州了。再过大半个月,时令进入十二月,离年底也就一个月了,前次被派了回去送信给江氏的柳向阳又回来了,带来了几个消息。一是阮洪天已经安然到了江州,江氏晓得了谢醉桥与明瑜的事,极是欢喜,老太爷自也一口应了下来。只是如今还不便声张开来,只自家几个人晓得而已,如今就只等明年春皇帝赐婚后,等着谢家上门来过礼了。这是好事。却也有个坏消息,那便是时令转寒,老太太本就不慎着凉,又得知了兄弟过世,心中悲恸,一下竟卧床不起。柳向阳遵了阮洪天之命离开江州重返明瑜身边之时,老太太已是病势严重了。
照了前世记忆,若无意外,明瑜晓得明年便是祖母的大限。原本心中还存了些侥幸,希望老人家能幸免过去。没想到年底还没过,她便已经病倒了。这几年里她与祖母处得极好,感情日益深厚,自晓得消息后,心中便忐忑难安,恨不得自己早些能回江州。就算帮不上什么,能多陪几日也好,偏偏春选又将临近,如何能自己做主在此时返回江州?心中有些愁烦,次日在给谢醉桥的信中便提了下。不想没几天,竟收到了他回信。说他已到御前代她陈情,皇帝体谅她一片孝心,准许南归探病,她与谢醉桥既已有婚约,到了明年春时,由内廷下诏赐婚便可。
明瑜惊喜不已。她在给他的信中,不过只略提了下自己祖母病重,并未多说什么,没想到他竟会不声不响地替她求来了这样一个便利。归心似箭,立时便请顾氏准备车马南下,不过一两天便妥当了。
顾氏前次在京中四井路宅子的门口,亲见谢醉桥扶明瑜下马车牵手送到自己面前的一幕,当时虽当作没看见,只心中却晓得自家这个侄女在他心中分量委实不轻。到了明瑜出发动身那日,见他果然又来相送,自然知情知趣,待到了埠头,便指挥着人将箱笼运上船,撇下明瑜在车中,车边只站了个春鸢。
昨日起京畿一带便开始下雪,一夜未停,此时地上积雪已深至脚踝,天空中仍有零星雪花落下。
明瑜下了车,见白茫茫一片雪地上,谢醉桥站那里凝望着自己,满脸依依的样子,发顶眉梢还沾着零星的雪花,心中一下也是涌出诸般不舍,朝他走近了些站定,低声道:“多谢你代我在皇上面前说话,我才得以南归……”
谢醉桥收起心中的离别怅惘,朝她笑道:“若非将近年底事务繁忙,我脱不开身,真想亲自送你回去。你路上定要保重。”
明瑜望了眼远远站在埠头一侧的高峻和另几个谢家护卫,也是抿嘴笑了起来:“有高叔他们随我一路,你放心便是。只是委屈高叔了。”顿了下,朝他又轻声道:“醉桥,我到家后,便会等你过来。”
谢醉桥见她一双明眸望了过来,亮得仿佛能照出自己的投影,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念头,点头道:“我必定会去。你上船吧,风雪有些大了。”
船沿着运河驶出埠头,明瑜从舷舱中探头望去,见那身影还立在岸边一动不动,直到成一小点,仰头看去,天空中彤云低沉,竟似又有一场新雪要来。
***
明瑜抵达江州之时,正是年底除夕的前一日。阮洪天做梦也没想到女儿此时竟会回来,待问了缘由,喜不自胜。江氏拉住女儿的手,更是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安墨自不必说,便是连明珮也面上带笑过来探听她在京中的情景。明瑜略应对了几句,便往老太太的随禧园里去探望。
明瑜进去之时,老太太正躺在那里半合着眼,似睡非睡的样子,不敢惊扰了她,坐在身边陪着。忽然见她睁开了眼,颤巍巍道:“谁啊?”声音有气无力的。
“祖母,是我。”
明瑜忙俯身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老太太睁开了眼,眼睛一亮,用力抓了下明瑜的手,瞧着想坐起身的样子,明瑜忙又坐近了些道:“祖母躺着便是,别起来了。”
老太太凝视明瑜片刻,慢慢笑了起来:“瑜丫头,你是个有福气的。别担心,祖母的命长,没那么容易就去的。谢家那孩子在江州也好几年了,祖母却还没见长什么样子。只听你娘说俊得不行。还没见过我那乖乖孙女婿,便是熬,也定要熬到你们成亲了,祖母才好安心去。”
明瑜鼻子一酸,强忍住心头涌上的难过,笑道:“祖母不止要看我成亲,还要看墨儿成亲。”
老太太亦是笑了起来。冬青端了药进来,明瑜忙与容妈妈一道将老太太扶了起来伺候着喝了药,又陪了片刻,见她慢慢又睡了过去,这才起身离去。
过了这个年,许是真应了阮老太太自己的话,有孙郎中尽心尽力,江氏和明瑜用心服侍,病虽无大好,倒渐渐稳了下来,全家这才松了口气。
谢铭柔与苏、冷两家的女儿年底前就已被家人护送着北上入京待选了。明瑜被提为秀女、与谢醉桥的婚事,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阮洪天这些年谨慎惯了,没到谢家登门求亲那日,这个消息便不愿传出去。起先只江氏和江老太爷二人知晓,连明珮也不晓得。前些时候为叫老太太欢喜养病,这才叫江氏朝她透了个口风的。故而明瑜此次回来,待老太太病情稳了后,正月里仍与往年一样,陪着江氏去了几户人家拜访过后,便一直留在家中,等着谢醉桥的消息。这日听江氏身边的丫头来传,说谢夫人登门来访,江氏叫她过去陪着说话。忙收拾了下头脸,换了件见客的衣裳,便往江氏房中去。见了谢夫人,朝她见了礼,便陪坐在一边听她二人说话。
“听闻皇上下了圣旨,对谢大人去年八月中的治水之功大加封赏,铭柔又以秀女身份入京了,真是双喜临门。”
江氏笑着恭维了几句。
谢夫人也是一脸喜色,只很快便道:“再半年在此地就又任满,只盼着入京候缺时能升个实位。至于铭柔那丫头,一则年岁还小,二则她人也毛糙,不似你家瑜丫头那般稳重。我在京中也托人打点了下,盼着她这回落选才好。只要我家老爷升迁了,女儿再养个两年,我也不愁她嫁不到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
江氏看了眼静坐在一边的明瑜,心道比起谢夫人,自己倒真的是前世修来的福了,竟会凭空得了那样的一个好女婿,正要宽慰几句,忽又听她叹道:“说起来如今我倒在为另桩事愁烦,连老爷也是,连着几日没睡好觉了。”
江氏惊讶,忙问道:“不知何事?”
“便是那胡半仙,前几日竟到处宣扬,说下个月本地又有场大祸,什么祸却不说,弄得百姓人心惶惶。老爷虽恼怒,却也不好拿他怎样,且又怕他说的万一是真的,这些天愁得不行。”
江氏哦了声,道:“我也听说过,我家老爷正打算这几日去找他问个究竟呢。”
明瑜这些日里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一下惊讶万分。
70、第七十章
江氏与谢夫人议论了几句胡半仙,便又转到了别的话头上。明瑜却再无心听她二人说话了,方才得知的那消息,实在叫她有些缓不过来。
胡半仙的底子,旁人不晓得,她却再清楚不过了。以前几回打交道的经历看,那胡半仙虽爱名声,只看起来也不是个不惜命。去年八月的那场大水,他被逼说了出来后,甚至逃到了外地去避祸,如今却为什么一反常态公然嚷出了这样的“卦象”?他又据何会做这样的论断?谢如春身为一地长官,若是从前,遇到有人这样公然惑乱人心,必定抓了投牢,只这胡半仙却有些棘手。谢如春如今必定当他活神仙看了。活神仙既然发话,他又怎敢贸然下手?这才会如谢夫人方才说的那样,几夜都睡不好觉了吧?
谢夫人告辞离去,明瑜自己回房,叫春鸢向厨下里几个每日出去采买的人打听,果然便似谢夫人说的那样,如今市井间已是人心惶惶,酒楼茶肆里,议论的最多的话题便是胡半仙了。再过两日,因了官府并未出面辟谣,流言更盛,甚至据说有人已收拾行装,打算先去别的地方躲过这阵子再回来,那些没地儿去的。
明瑜百思不解。难道那胡半仙被盛名冲昏了头脑,真当自己是半仙,不甘寂寞这才故作玄虚?晓得阮洪天这一天去找过胡半仙了,待他回家入了书房,便寻了过去问个究竟。
阮洪天这几日也是被这消息弄得心思不定,见女儿特意过来问起,无奈叹道:“爹今日去找胡半仙,他却闭门不见。听说昨日连谢大人竟也吃了个闭门羹,只递出句话,说正在潜心研究卦象,寻找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