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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生淡淡笑了笑:“幸好还未饮,只沾了一点……就是有些头晕……”说着就阖上了眼。
小竹有些慌神:“主子……”声音中已带了哽噎。
不一会儿,寤生就听到皇后的声音,她脑中清醒,却只装头晕昏睡,听着皇后叱问永寿宫的丫鬟太监们,心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她刚才暗自瞧在眼里:跟前的这几个丫鬟惊慌担忧的神情不会是装的。再说这几个都是胤禛派的,应是妥当,尤其是小竹,跟了她这么多年,当初也是胤禛亲自指给她的,可以排除在外。这么说来,就是沏茶的时候给她下得药了,小膳房当差的那些人里必然有脱不了干系的。
那拉氏过来唤了她几声,听到小竹叙述刚才的经过,也不免要庆幸几句,念了几声佛;不然这会儿就不是头晕昏倒这么简单了,直接没命都有可能。
寤生听到那拉氏催促太医过来没有,又让带过来的人去将永寿宫的宫人都赶到正殿外,要依次审问。
太医也很快赶到,连忙诊脉,见无性命之忧,才擦了擦汗开方子,又检查了地上的残渍,确定是砒霜。
又过半晌,大概是由于寤生出宫去这半日也着实累了,连同着皇后在外间的问话声也渐渐远了,她又隐隐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然后似乎是胤禛的声音……也不知怎的心中一宽,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正沉,却不知道有的人着实吓坏了。
胤禛面色阴郁地进了屋来,一眼瞅见地毯上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一幕,脸上顿时一白,眸中却堪比九幽寒潭,一旁的宫人顿时像冻住了一般,牙关都有些打颤。
“寤生……”胤禛看着榻上面容苍白安静无声的人,一颗心差点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小竹这才回神,抹了眼泪,忙将经过和太医的诊断一字不落地回禀了,又说道:“……皇上不必担心,太医说主子只是受到惊吓又太累才昏睡的,并无性命之忧。”
胤禛虽然放了心,但仍然又怒又心疼,为寤生掖好被子,吩咐苏培盛:“去给朕好好的查!凶手是谁,又是受何人指使,都给朕查清楚了!”胤禛虽是低声说这话,但谁都听出那寒凉入骨的冷意来,苏培盛肃然应了一声,领命出去了。
……
寤生一觉醒来,眼前还是朦胧,只感到一团温暖的黄晕,待逐渐清晰,才发现是橘灯映衬下的满目明黄——自己还躺在软榻上,却是被胤禛紧搂在怀中。
她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侧过身来回抱住他,低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胤禛暗自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可醒来了,睡了这么久……”
寤生听出这话音虽是责备,话意却满是担心,不自觉地扬起唇角,在他怀中蹭了蹭:“胤禛,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什么梦?”胤禛柔声问道,又不自觉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梦见自己不知怎的回到南边儿的家里了……后来一进门就看见你和孩子们……”寤生想起梦中的情景,轻笑出声。
胤禛挑眉:“傻瓜,可是在宫里太闷了?”
接着却是沉默,半晌过去,寤生渐渐敛了笑容,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终是问道:“知道是谁了么?”
胤禛听着她话语中的寂然,心头一颤,摸着她的发:“小膳房的两个人不干净,又招供出后宫几个太监宫女。然后攀咬出指使之人,”胤禛微微顿了顿,声音中带了一丝森冷,“是谦嫔。”
“谦嫔?”寤生一怔,抬起头望向他,“真的是她么?她不像是会下这种毒手的人。”
胤禛唇边勾起一丝清冷的笑意:“谁又是像能下毒手的人?坏人脸上又没有写字。这事儿当然得好好查清楚,”他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眸中的光芒柔和下来,“你别担心。”
寤生点点头,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想了想,还是把傍晚那会儿发生此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晶体?”胤禛讶道。
“嗯,砒霜微溶于水,当水温降低时溶解度也会降低,所以就析出晶体。我那会儿觉得水凉了才要喝,就看见里面有白色的很小的东西,忽然反应过来。幸好是极淡的茶,看得清楚。”寤生低声解释。
胤禛虽然不明白有些词是什么意思,但左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后怕,将她的手攥紧了几分,喃喃道:“幸好,幸好……”
寤生微微一笑,抬手抚上他的面颊:“这事儿过去了,相信也没人再敢如此了,这永寿宫里也算终于消停……”说到这她沉吟片刻,“这件事倒是给我敲了个警钟——小媞跟着我在这边还好,我只是担心福惠。他在阿哥所也住了有一阵子了,你从前对他就比对别的孩子上心些——起码明面儿上是——如今那孩子跟着我,你对他也越发关爱,我是怕有些人心里不舒坦,弄些事儿出来,倒是应验了济藏方丈的话了。济藏方丈让他修行,我想着他年纪又小,让他一个人在寺里我又舍不得,你看可怎么好?”
胤禛修眉微蹙:“这皇宫之中,还有人反了不成?”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是明白的:他打小在皇宫里长大,那些阴暗的事比谁都清楚,却也是防不胜防。想当初十岁之前他跟着佟贵妃,也常在皇阿玛膝下被抚养,才平安无事;十岁后住进阿哥所,他已经长大,懂事许多,行为谨慎,好几次也是有惊无险……他想起皇阿玛那么厉害,不也有好几个小阿哥都早夭,若说他们都是生病,他却是不信,比如与自己同母的六弟胤祚……
想到这里他眸色一缓,柔声道:“也不用去寺里,过些时候在圆明园里收拾个院子出来,专门让福惠修行便是。你若是在宫里觉得乏了,就跟我去园子里住着,景色好也清静,你是最喜欢的。”
寤生点点头,答应下来。
胤禛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该用药了。”
如此过了两日,就听说赐死了一个贵人和一个嫔,谦嫔虽然脱了干系,但仍受到牵连,降为贵人。小膳房里新补进来两个小太监,都是胤禛亲自指派的。
寤生斜倚在榻上出神,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也没注意。她将后宫那几个主要的人轮流思忖了几遍,也想不出那两个被赐死的人背后是否还有厉害的角色。估计内务府那边也就此而止没有再能调查出什么线索。
李氏?寤生暗自摇头。自从弘时被逐出宫廷之后,李氏一下子像老了十岁,整个人憔悴无比,最近好长时间都卧病在储秀宫,甚是安分消极;耿氏?也不会。她一心只在弘昼身上,对别的事向来不闻不问;还有个钮祜禄宁儿,弘历三岁前的养母,是个知道本分乖觉的人,不然当初胤禛也不会放心把弘历交给她抚养;皇后?寤生又再一次推翻自己的猜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赐死的那个嫔她原也见过,孙佳氏,有时跟着谦嫔和宁嫔过来请安,是今年选秀上来的新人,外貌也是拔尖的,似乎还被“宠幸”过两回。
这么说来,也有可能……
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脑仁儿疼。
“额娘!”福惠和婉媞进来,对着她行了一礼,这才走过来在榻边坐下。寤生见婉媞像小子一样打千,觉得好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还真把自己当男孩子了?”
“嘿嘿!”婉媞讪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小媞都习惯了!跟福惠在尚书房,和好多堂兄堂弟,还有几个表兄弟……大家都是这般行礼的嘛!”
福惠瞅见地上掉了本书,便跳下去捡起来,又爬到炕上,随手翻了翻,却发现自己没几句话能懂,扬起小脸问道:“额娘,这是什么书?”
寤生看了一眼,摸着他的脑袋笑着道:“这是《金刚经》,是佛家的书。”刚从北三所住进永寿宫的时候,她被禁在宫里实在烦闷无奈,想着如何故意气气胤禛,便没好气地跟他说自己想读佛经,谁知胤禛不仅不像从前那样恼怒,反而笑眯眯地吩咐苏培盛取来好几卷,让她顿时没了底气。
这会儿见福惠翻看,神情还颇为专注,她心中不禁一动,也不去打扰他。转头见婉媞正在翻九连环,她便陪着女儿一起摆弄。
寤生大概记得福惠是雍正六年殁的,但已经记不清具体的月份是多少。她暗暗思索:等到明年正月一过,她便带着福惠和婉媞去园子住,俩孩子若嫌尚书房太远不方便,让胤禛为他俩单独安排先生就是了。
北方的秋季总是太短,重阳刚过,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十月初一是胤祥的生日,胤禛放下手中政务,中午也去怡亲王府了一回,还将寤生备的礼捎带过去,坐了一会儿就回养心殿了。下午弘历带着福晋,还有弘昼、福惠、婉媞,以及另两个养在宫中的格格一起去给他们十三叔拜寿去了。
寤生用过晚膳,拿了本经书阅读。小竹低眉进来:“主子,乾西二所的丫头秋云有事禀报主子。”
寤生放下书,眸中闪过一抹疑惑:“让她进来。”
秋云是弘历侧福晋若玉的贴身丫头,若玉是雍正二年就指给弘历的,算来还是弘历的第一个女人,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毕竟是弘历当初自己求的,对若玉很有几分真心。这会儿弘历和他嫡福晋富察氏彤儿去给胤祥贺寿了,也不知道秋云这个时候来永寿宫是什么缘故。
“娘娘。”秋云恭恭敬敬来行了礼,眉目间有些喜色,“侧福晋有喜了。”
寤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眸中也不觉带了欢喜:“确定么?可让太医看过了?”
秋云点点头:“侧福晋晚膳时候忽然不舒服,用了点粥也吐了,觉得不对,就忙传了太医,一诊脉却是有喜了!”
寤生已经起身,吩咐小竹:“快随我去看看!”走到门口又对秋云道,“快让人去告诉皇上,让他也高兴高兴。”越想就越觉得欢喜:自己也要抱孙子了!
若玉正倚在榻上,听到底下的人通报,忙下了榻迎了出去。
“额娘,您来了。”若玉笑着福身行礼。
寤生扶住她,拉她在炕上坐下:“让额娘瞧瞧……这几日怎么清减了不少,可是孕吐厉害么?”
若玉规规矩矩坐在她身旁,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甚是暖和,低眉摇摇头:“额娘不用担心,若玉挺好的,吐得也不厉害。”
寤生素日就喜欢她的温顺乖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少不了要嘱咐一番,又让人按照自己说的将怀孕期间的经验忌讳都用笔记录下来,写在纸上。
“这前三个月最是要注意,额娘毕竟是过来人,这些可都要记着才好。”寤生柔声道。
“谢额娘关心,若玉省得了。”若玉点头笑着答应。
寤生便同她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最后还不放心对着她跟前伺候的丫头嘱咐了几遍,才命她歇着,自己回了永寿宫。
弘历那孩子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寤生想到这不免感叹:眼看着那个淘气的浑小子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自己也该老了……
……
雍正六年五月底,若玉平安诞下一个男婴,为弘历长子。彤儿彼时也已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一时间乾西二所里的气氛很是欢喜。就连平日严肃惯了的胤禛看着小孙子也不禁动容。
“来,让皇玛法抱抱……”胤禛将已经开始打呵欠的小婴儿抱在怀里,下巴轻轻触了触孩子的额头,“真乖……”
弘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阿玛,片刻后忙低下头去,唇边慢慢绽放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胤禛许是看见了底下人的反应,掩饰着轻咳一声,但面上仍是十分柔和,将孩子递到寤生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