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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酩泽本算是满意的,心情一好,心道这扬州知府十分能干可信,而那两个罪人,杀了也就罢了。
然而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少了一件之后,他心中大怒,怒极反笑。
“好,很好。大内皇宫闯进江湖人士,连朕贴身所带之物竟然都被你们弄丢了。你们,可真是我大庆之肱骨之臣,真是我大庆之良臣啊。”
他性子极冷,从来没有亲厚之人。哪怕对待宫中妃嫔也是如此,雨露均沾,却也没有任何一人被他放在心上。对大臣,那更不用说了。
平日不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一脸冰霜,如今竟然笑了几笑,并且夸奖这几个好字,证明他真是怒极。
那战战兢兢的附在地上的人一阵哆嗦,但是他知道皇帝虽然冷酷无情,却是一介明君,不会胡乱杀人。他只是来送这宝盒的,这一路上从来没有打开观瞻过,并且有人可以作证。
所以此刻,他更同情的是那号称为陛下殚精竭虑,看到宝物万无一失,并未被奸人动过之后,即刻将其送回的扬州知府。
于是他只是更恭敬的跪趴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字。
果然皇帝,也并不是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你退下吧。”
“诺。”那人忙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这江湖势力之嚣张跋扈,以南方最甚。这扬州知府,信口胡言,将这民生大计托付于他,也是所托非人。
皇帝冷哼一声,心情十分不好。心道这扬州,看来是要换一批官员了。这庆国的江湖,也不必存在了。
可是究竟派谁去罢免知府,拔出江湖势力,他却没有想好。
各层各阶的官员官官相护,他又怎么会不知,虽说不可避免,却要遏制提醒的。
这场事故,也算是给他整顿肃清的一个机会。但是此刻,虽说他想要杀鸡儆猴,但是官官皆是相护,只要是官员,必然会被牵扯其中,所有人都会不由得处处留情,必然多了许多漏网之鱼。
他思索了一翻,忽然想到多年前自己亲自去楼观台请掌门出山一事。虽说由此遇到了一个人,让他一直不快,求而不得,念念不忘。但是行走天下之间,所见风景,和宫中大不相同。让人每每想起,不由心生向往之意。
如今自己已掌政三年,虽不能说大治大兴,却也是一片太平。外无敌军外患,内无乱党谋私,自己出去几日。也并不是不可以。
于是皇帝李酩泽,平生第二次,做出了一个随性的念头。
看来这趟差使,自己去办,也未尝不可。
那头皇帝刚刚因为自己丢失的那幅画下了一个决定。这头的面带银色面具的男子,却为陈醉为他带来的这幅画而震惊了许久。
他猛然转身,竟也顾不上男女之防,直接冲到池里,急切的询问陈醉。
“这幅画,你究竟是哪里得来的?!”
陈醉那头,心间的疼痛渐缓,已经将湿了的外袍内衫全部脱掉,却不想师父忽然跑过来问询,不由得面色通红,身子忙沉到水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师……师父……”
他才发现此刻的情形是有多无礼暧昧,忙脱了外袍给她罩上,同时飞速转身。
“抱歉……是我太惊讶了。”
“师父……很喜欢这幅画?”陈醉脸色依旧晕红,面上却笑得欣慰,哪里有平日的孩子气息?
“师父,喜欢这幅画,我真是太开心了。”
这个男人,她只知他的名字叫饮之。他每半月来看她一次,传授武艺,医她心疾。
她不知他为何坚持来看望自己,保护自己,帮助自己的原因,却知三年前,自她睁开双眼,记忆全无的那刻起,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
虽说父母怜爱,众人呵护。她却没有一种真正的归属感。唯有看到他,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又怎会看不到他的悲凉哀伤,知道他的闷闷不乐。
你可知我多爱看到你的笑容。就像风吹散了被雾遮挡的明月。
你可知我多喜欢你的喜欢。因为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你的羁绊少的可怜。总觉得你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似的。
师父……
我……
我愿意做你的羁绊,我愿付出一切代价让你开心。
你到底,感受到没有,你,明不明白?
陈醉心底叹息,表面却回复了之前的明媚可爱。
明眸闪动的全是轻松与天真。
“这幅画啊。是我无意中得到的,因为看到画里面的男子太像师父了嘛,实在忍不住就拿来收藏啦。”
少女轻描淡写的说话。却不知因为她的随意一举,使得她的整个生命都发生了逆转。
而那个即将改变她命运的男人,正在前来的路上。
饮之低头看着画中的两个人。
那时不懂,那时不想。两个人自觉正在渐渐磨合,渐渐贴近。而在外人的眼里,在外人看来,他们恐怕已是互相吸引,互相倾慕了吧……
那时只是想要她做个好人,将来做个好皇后。将自己的心里的所有感情都归于怜惜。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
三年了。
他本不觉时间难熬,如今看到此画,却忽然发觉,原来相思如此彻底。
他活了千年,千年里,所经之事几乎全然忘记。然而二人之间,短短相处的时日,却如同魔障一般,始终萦绕心头。尤其她死去的那刻,她浑身浴血……
他猛的闭上眼。
如果时光能够再来,又有多好。他或是选择不与她相见,或是选择,选择……
饶是他有千年道行,到最后,也抵不过一个命运。
他心中激荡悲凉,念起大错特错的过去,一时心思恍惚。胸口犹若重压,想叹气,却不知如何抒发。
忽然有人静静的凑了过来,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后她浑身湿透,还带着池子里面的热气。
他一愣,方是大梦初醒一般。
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手拉开。用温柔的姿势,做拒绝她亲近的姿态。他努力沉静,听到自己用平缓的声音告诉她。
“雪团,你这个礼物,为师很喜欢。”
自然是用着同平时一样,客气疏离的语气。
“不……师父……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对不对?”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犹自带着稚气,却点破他的伪装。
“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
喜欢么……
喜欢那段记忆么……
那段温暖了他千年孤寂,让他心中有情的记忆。还是逼得她丢弃性命,血色浸染的记忆?
是的……
哪怕是相爱。他也是不喜欢的……
这天地间,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可以敌得过爱情。
这爱情带来的代价,又有谁可以承受的起。
他心中思索着,萧瑟着,却冷不防及,手中的那幅画,被陈醉夺了去。
“还给我……”
明明是不喜欢……但是想也不想的,他却伸出了手。
“这画里的男人,是师父,对不对?”少女因为心疾而脸色煞白,手却稳稳的抬在半空中,拿着那副画。
见他如此情态,哪怕她是傻子,在此刻也是明了了。
“这个女人……是谁?”
“她也是师父的徒弟么?”
“她是师父的亲人么?”
“或者……她是师父,最喜欢的人?!”
在饮之的印象里,少女陈醉,是天真烂漫的,是娇憨活泼的。这样的印象牢牢的跟扎在他心里,不可动摇。也可让他坚持着,不去靠近,不去比较,不去想念。
然而今晚,虽是面目全非的那张脸,却带着这样熟悉的神态,她在逼问他,用着少年老成又精睿的眸子,她手里拿着过去的印记,在问他,那个女人,是不是他喜欢的人。
不是……
苏醉已死。她在他心中,已经成了鬼。自然不是他喜欢的人……
可是面前的,这又是谁……他又该把她当做是谁……
他的心中一片混乱,前缘今日,统统混杂在了一起。饶是他见多识广,饶是他沉稳多智,一时陷入了魔障之中,也是无法自拔。
“如果师傅不喜欢,那就撕掉好了。”
少女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冷凝。
此刻,虽是心疾仍在发作,她却不知这尖锐的疼痛,究竟为何而来。
嘶的一声,那幅画被撕成两半。
她毫不犹豫,动作极快。声声下来,那副画,已经变作了她手中的碎片。
他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冰冷,冰冷的让他浑身颤抖。他总觉得,刚才自己的心,也被那双无情的手撕碎了。
“既然已经过去了。师父,那就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了。放开,又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她嫉妒那画中的一切,她恨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然而怒火焚身,也不过只得压抑下来,换来表面天真却残忍的一笑。
陈醉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的同时,将满怀的纸屑全然洒出,狂风呼啸,席卷一切莹白,化作点点雪花,挥挥洒洒的落在在二人的头上,肩上。
第十五章
纸屑飘散着,如同雪花。
然而凝滞在冰冷之中的是什么。
是愤怒,是回忆。
还是无能为力的悲伤
悲伤这被他看透的一切。
如果他不是如此的明了这尘世规则,如果他没有这一千年的阅历,是不是他就可以,有勇气和理由去接受那已经死去的爱情。
而不是如今,站在这冰冷黑暗之中。面对着陈醉莫名的愤怒,看着她毁掉那过去的印记,而无能为力,而一语不发?
每一次,他都错过一步。错失机会,错掉缘分,错掉她……
他想着,心里泛着麻木的疼。然而狂狷的风却不由自主的,从他的身后卷起,连带着他的衣袖翻滚狂舞。
正在半空飘摇的纸片,被这更强而有力的狂风席卷,像有了思想一般,直接从他怀中扑去。
他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全都收入怀中。然后珍重的将它们收好,
也许……也许他并不能拥有。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不可以怀念。
怀念她……
想念她……
狐饮之的面上依旧平静,眸子里面闪动的情绪却无人可以细细解说。他的眼,似是看着陈醉,却又像望向了远远的,遥不可及的一方。
陈醉紧咬着唇,心中泛起种种情绪。不甘……愤怒……伤心……
她一直以为,师父是与世隔绝的高人。
他一直是温和的,带着三分的拒绝与疏离。对所有人,都不泛起一丝波澜。
她一直以为,唯有她,在重病的时候,被师父搭救的她。自此被师父教导,可以与师父撒娇的她,是个例外。
如今幻想被打破,原来师父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女人,她可以让师父失去潇洒,面露哀色,也可以给予师父这一身寂寥。
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了。
她自有记忆开始,从未有过这样的打击。饶是她聪慧敏捷,一时之中,竟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好在更沉浸在思绪里不能自拔的,却是狐饮之。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只是存在于自己的过去之中。
他无视她,不肯见她。
陈醉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方能把自己的所有情绪压了下去,笑颜绽放,毫无破绽。
“师父?!你怎么了?”
她询问着,作为徒弟,这种关心理所应当。
狐饮之方是缓神,也望了望她,眼神清明,里面的拒绝之色却更为浓重。
他笑了笑。
她看到他的双眼里面,却全都是敷衍。
“没事。只是想到了故人。情难自禁……仅此而已。你……慢慢泡,天亮之时我会来接你。”
原来……
你也有情难自禁之人。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