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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里大病了一场,现在好了没有?连姨本来想来看你的,又担心打搅了你,害你心情不好,那样对病情可不好……哎呀,苍苍你怎么哭了!真的不舒服吗?你别硬忍着快告诉连姨,还是有什么难处,连姨一定帮你的。”
苍苍扶着眼直摇头,哽咽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哭,我只是太开心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下来,抬头不好意思地道,“连姨你想来就来嘛,我怎么会心情不好,我看到你不知道多开心呢!”
“可是你以前……”
“以前是我不懂事,看不清有谁真正关心我,总是做些不切实际的伤人的事,但我以后不会了,连姨我保证以后都会把你当做我的亲人,不再闹脾气,不再对你冷漠,不再……”前世血淋淋的肢体、灰白的脸孔、空洞的瞳孔又漂浮在眼前,仿佛永世不散的噩梦,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心痛的感觉,天塌了一般灭顶的崩溃和后悔。有谁知道她长达几个月只能依靠药物入睡,有谁知道她疯了一样追查凶手,有谁知道她为此几度觉得生无可恋。
她总是醒悟得太迟,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先是连姨,再是墨珩,以后会是谁?她好害怕前世的错误和痛苦会在这一世继续上演。她又好痛恨这样一个后知后觉只会到处伤害人的自己。
连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看着苍苍确实是难受痛苦,心痛极了,哪里还能思考别的,下意识就抱着她像哄一两岁时的她一样,轻轻拍着小声安慰。慢慢地苍苍的情绪平复下来。红通通的眼睛难为情的表情,可怜得不得了,连姨心都揪起来了,不忍地扶着她坐直正色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委屈,连姨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回公道!”
看着连姨义愤填膺的样子,苍苍又是感动又有些无奈。自己真是反应过激,都害连姨白担心。哭了一会心中郁结稍解,她全身心都是一轻,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连姨的脸庞额角,看着那些粗糙的褶纹星白的发丝,不禁一阵心酸。
“连姨。”她柔柔地开口。
“连姨听着呢,苍苍只管说。”
“嗯,是有一件事呢。我闯了一个大祸,伤害了一个不该伤害的人,现在我想尽力弥补他,需要人帮忙,可是别人我都不信任,我现在只相信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连姨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你哭成这样,快说吧,要怎么帮你,连姨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说着还挽起袖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苍苍看得明白,她这番举动也有当她是孩子,故作夸张逗她开怀的意思在。
苍苍忍俊不禁,也由得她误会,然而接着她却话风一转:“连姨,在说正事前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她恳切地凝视连姨,低声说道,“这些年你撑得很辛苦吧。母亲不在了,我又什么都不懂还误解漠视你,你一个人一定很寂寞难过吧?”
连姨浑身一震,腾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苍苍,你……”
苍苍点头一笑,也站起来,站直了身体,眼眸深处焕发刻骨的冷静和清醒:“是,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是永国公府的后裔,我母亲是永国公嫡次女慕容雅,而连姨你是母亲贴身侍女连伯琴。”
025就说我姓慕
“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连姨失神地问,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就在刚才还当作普通孩子来哄的人,突然告诉自己她什么都知道,自己辛苦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样被她轻松道出,连姨只感觉一切太快,超出了她最放肆的预想。
苍苍看着连姨的神色心中一叹。知道她身世的人寥寥可数,她所知道的府外有皇后殷据和连姨,府内只有墨鼎臣、乔总管以及墨松夫妇,除了殷据对她有所企图特意巴巴地跑来告诉她这一真相,其他人应该都不想她知道。难怪连姨如此吃惊。
她心里有些愧疚,声音放柔:“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连姨眼珠颤了颤,接着问:“在我出府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怎么会,怎么会……可怜的苍苍,那时你才多大?”连姨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发脸颊,好像她因此少了块肉似的,“你怎么不告诉连姨,你一定很害怕难过是不是,怎么不说出来叫连姨分担呢,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温暖的手掌覆着厚茧,摸起来微微刺疼,苍苍有些适应不了肢体亲密的接触,抓下她的手握在手里:“就是太害怕所以才不敢说啊,我那时哪里想到连姨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不对,她是等着连姨主动告诉自己,越等越是等不到,她的恐慌和期盼渐渐冷却,怨怼失望充斥她的身体,人越来越冷漠,对连姨也越发地离心。
她有时候觉得,身世的秘密是一颗种进心底的毒瘤,使她纯真无知一如白纸的心灵日渐发黑腐烂,充满了怨言,戾气,痛苦,不平衡等等诸多负面情绪。她的双眼被蒙蔽,她夜不能寐蠢蠢欲动,她开始用各种幼稚的手段给墨松及他的家人的生活搞破坏,不知道到底是要他们也不能美满,还是让他们注意到自己。
多么可怜寂寞又自卑丑陋的心理,她几乎不敢回忆那段幼年时光。
她虽然笑着但眼里的黯淡骗不了人,连姨哪里还不了解?连声说:“你受苦了,你受苦了。连姨就是怕你看不开才不敢告诉你,谁知道还是疏忽了。连姨带你走好不好,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干嘛眼巴巴地给别人当下人?离开这里再不见那些可恶的人,我们过自己的日子,虽然会违背小姐的遗愿,但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想你受委屈,她会谅解的。”
苍苍从消沉中回神,意外地问:“我留在侯府是母亲的遗愿?”
连姨含泪点点头:“小姐生下你后自知时日无多,她不想你没了母亲又没有父亲,叫我带你投奔侯府。谁知道……”她神色一厉目光凶狠,咬牙道,“谁知道侯府根本不敢承认你,无名无份地把你养着,方氏更绝,后来竟找机会把我赶出去要使你孤立无依。我本想把你一起带走,可那时局势动荡,留在侯府到底是最安全,再加上墨松一再保证会照顾你,我就……”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早知道苍苍留在侯府最终只能做个小小绣女仰人鼻息,她当年咬咬牙就带她走了,失去了那次机会,她纵然有心也再无从下手,因为后来这孩子自己对她不予理睬,一句话都不肯和她多说,更别提跟她离开。
想着,连姨忽然精神一振,现在苍苍对她信任喜欢,是不是就是说……她激动得眼睛发亮,试探道:“苍苍……”
苍苍正思索连姨透露的她所不了解的过去,闻言抬头一看,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她心里一暖,笑着道:“说实话,这侯府我早就不想待了,只是,连姨,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我闯了一个大祸,现在还不能走。”
“对了对了,连姨忘了,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掉它然后赶快离开!”
看着连姨急不可待,苍苍抿嘴一笑,凤眼眯了眯:“具体情况请恕苍苍现在不能透露,连姨我记得你有功夫的,能做到秘密行事不被人发觉吗?”
连姨一听怔了一下,意识到事情不似简单,认真道:“自然可以的。”自从知道苍苍自知身世,她潜意识里开始不再将她当作小女孩,而是以先主人的血脉看待,看着那越发像小姐的容貌神态,她仿佛见证到小姐的智慧意志被继承延续,遏制不住地激动欣喜。
“那就好。”苍苍并未察觉她态度的细微改变问道,“连姨,你知道钟离决这个人吗?”
“钟离决?就是那个来自洛阳的私军领帅?略有耳闻。”
“正是他,我要拜托连姨做的事就是暗中帮我带几句话给他。”苍苍凑过去耳语了几句,连姨惊得张大嘴:“你想帮助他?”
“欲取之必先与之,其实是我需要他的帮助。以后我再向连姨解释。”苍苍轻轻道,“只要钟离决的政治头脑不是无可救药,就会明白我是他唯一的退路,连姨你带到话后就留下联系方式等他自己找上来,在态度上……”
“我明白,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急切了人家反而以为我们有诈。”
苍苍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适当的矜持其实就是适当的距离,可以让彼此陌生的双方都获得安全感。”更重要的是,这样容易将主动权拿捏在自己手里,利于往后可能的更为长远的合作。
快到晌午饭时间,堂屋里的人陆续散出来,连姨不适合再逗留,苍苍便送她到院门口,分别在即,她嘱咐道:“连姨,稍后你要想办法留在府里,这样我们见面能方便很多,接下去一段时间怕都要你为我跑腿办事。”
“这个简单,我跟着小姐的时候没少做搭线放哨的事,心里有谱的。”连姨想起什么,顿了顿,将苍苍拉到一旁悄声道,“连姨真的很高兴你能信任我,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身世,又用我办事,那有些话连姨觉得有必要说明白。”
她斟酌了一下说:“小姐常说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做事的样子,不能儿戏。苍苍,你对连姨尊重客气,这说明你懂事,这很好,但千万不能被这种关系拘束住。所谓公事公办,从今往后,但凡你有吩咐,我就不是连姨,而是你的部下,你也不再是苍苍,而是我效忠的主人,你尽管站在上面的位置来命令我,不要有为难顾虑,不要有多余的担心,我是小姐的人,也就是你的人,并且我是小姐一手调教出来的,我能胜任的。”
苍苍喉口发涨。原来拥有真心扶植拥戴自己的人是这样的,肩头好像压着沉甸甸的东西,但心里很温暖,坦适而安全,明确醒悟自己被保护期待着,也背负起保护别人的责任。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我明白,我也不是抱着小打小闹的心思胡来的,但是,”她眨眨眼睛,“明智而有情义有担当的上位者,不应该将部下的安危也一同纳入考虑范围吗?连姨,我不知道将来会走什么样的路,但就算有朝一日站在高处,我也不想再当一个冷血势利的机器。我知道连姨你还不太了解相信我,口说无凭,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并非无谋无分寸的庸人。”
连姨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欣慰动容地点点头:“连姨相信你,苍苍你长大了,小姐可以放心了。”她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余光看到远处有绣女朝这里张望,忙抹抹泪花不无担心地问:“苍苍,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见面会不会……”
苍苍摇头,视线也朝那边看去:“就是要光明正大,以我眼下所处的环境,偷偷摸摸才要引人怀疑。”
“那好,时间不早了,连姨得走了,你自己小心,等我好消息。”她走出两步又转回来问,“对了,如果钟离决问我身后的人是谁,要怎么回答?”
苍苍略一思索,把一缕头发抿到耳后,迎风浅笑道:“就告诉他我姓慕。”
慕容雅沦落为琴师后,去容字,改名慕雅,前世苍苍自取姓氏为“慕”,就是告诫自己要铭记母亲的耻辱,自己的耻辱。
今世她有了天差地别的觉悟,自然不会心心念念着所谓耻辱不平。然而历史不能轻忘,她要用这个姓氏印刻曾经犯下的错,曾痛失泯灭过的一切,同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坚持?这次新生实属天赐,得来不易不假,命运要改变,人生要不同,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她,慕苍苍,永远不能丧失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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