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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想到小宝说“现在才一个,就变成这样了。要是三四个闹起来,这家里还像什么话?”,再想想大海婶子平日风风火火不服输的个性,心里就有些酸冷。
作客徐府
季家村十日游结束了。荷花借着这个机会做了一次野丫头,也指点着院子里的小池塘把关于桑基鱼塘的一些要点和冯姨娘说了。冯姨娘则是正式见了村里的长辈亲族和邻居,收获了无数恭维和白眼,对桑基鱼塘很感兴趣却还是有些畏手畏脚。荷花也想要做得稳妥一点,少不得又商量说回县里叫季均请他那个朋友到家里坐坐。
那一家是姓徐的,人家都称徐二爷。徐二爷在县里有一个绸缎铺,据说有上万两银子的本钱。徐二爷在外风光无限,在家却是个惧内的。三十九岁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后来又得了一个女儿。徐二爷老怀欣慰之下,不免对儿女有了大期望,毅然决然不顾后院倒了无数次的葡萄架,鼓起勇气横眉冷对老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终于取得了对儿女的绝对养育权,誓要把儿子培养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把女儿教导成温柔娴良的大家闺秀。
奈何徐二爷期望太大,矫枉过正,徐大少爷理所当然自然而然逆反了,从小就上房揭瓦、下地打滚、在家掀小丫鬟的裙子、在外逃学打架闹事,整个一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徐二爷不得已,请了先生在家单独教,更亲自物色了一把戒尺,送到先生手里,当着先生和他的面道:“犬子就倚仗先生教诲了!”然后嘱咐先生怎么严格怎么来,该罚就罚,该打就打。那先生得了徐二爷的指示,好几次把徐大少爷的手打得跟血馒头一样。徐大少爷吃了几次亏,也学乖了,背地里倒腾,整走了好几任先生。一来二去,那些名声好、学问好的先生也不肯到徐府任西席了,只叹息说可惜二小姐不是男儿身。
徐大少爷重新回归学堂的大怀抱,倒也老实了许多,虽然学业并不出众,上课也不认真,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没生出什么大事来,学堂里的先生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二爷望子成龙,又被一些自诩为才子、某某知府、某年状元的先生骗过几遭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儿子的“小小进步”极为不满,连带的对二小姐更上心了,巴巴地指望她能嫁一个德才兼备的翩翩状元郎。
季均是新换的学堂,徐大少爷对念书不感兴趣,对结交朋友、吃喝玩乐却很在行。季均丰富多彩的乡下生活无疑比他在自家院子里撒野要有趣得多,对季均的爹爹不打儿子板子、不逼儿子念书更是羡慕不已。因此,一听季同邀他上门去玩,他满口就应了。可惜这少爷虽然知道身上的绫罗绸缎有桑叶蚕子的功劳,却并不知道家里的桑树和鱼塘到底有什么玄机,只知道池塘里现在还养着莲藕。
季均只得在他家池塘打主意,先说些自己钓鱼或者直接下水抓鱼的乐趣,再吟些什么听取蛙声一片、映日荷花别样红、泛舟采莲子的诗,徐大少爷被勾得心痒痒的,立即就道:“我家去给我爹说,到别院办个诗会,他一准同意!”
季均则表示可以包办当天的点心,荷花又做了个大约八寸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些绿的叶、红的花,十分应景。再找些水果和饼干点心,让徐大少带回去,只说是送给二小姐的。
只过了一天,徐府就送过来两张帖子,一张给季均,一张是徐二小姐给荷花的粉笺,虽然用了不同的名义,却是同一天同一时刻要他们兄妹去徐府别院作客。
“这大少爷动作可真快。不过,我真的可以去应约吗?”荷花看着写了一笔娟秀字体的粉笺,有些不确定地问季均。
“你在季家村还不是到处乱窜的?这徐二小姐听说也是念了书,极其聪明的人,你刚好和她去比一比。”季均也是兴致勃勃。
念了书识了字也不一定和自己有共同语言啊!
可是,貌似在这里她也找不到一个年纪相近而又有共同语言的吧?冯姨娘、阿生嫂子等的经历倒是还能和她扯上几句,可这些人,只把她当成一小姑娘看,根本就不会和她走在一起。
这人世,寂寞如雪啊!
也罢,既然是用的是女眷互相交往的名头,也不算太出格,就去一下吧,看看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样子。当然,最主要还是去看他们家的桑基鱼塘到底整成啥样了。
敲定了带着小翠、小碗和小巧一起去,荷花又犯愁了,那个徐大少爷狐朋狗友什么样的都有,保不齐那天邀请的人里就会有登徒子。而他们这种阵仗,也明显是戏文里一见钟情、调戏与被调戏、英雄救美等狗血段子发生的高危地带,她要不要把捣衣棍或者擀面杖随身带着呢?
这一天却是天气大好,万里无云。
荷花一早起来,穿了件粉色的儒裙再套个碧绿的烟纱,抹上些胭脂水粉,描了眉,再把首饰拿出来,挑些贵重而式样轻巧颜色明丽的戴上,手里那个扇子。站起来转了个圈,自觉很符合小家碧玉、清丽淡雅的形象。反正她家也没办法和徐家比富贵、比华丽,稍微打扮一下,不要让人看轻了她这个乡下丫头就好。
小书在一旁看呆了眼,小巧也笑道:“姐姐这一打扮,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冯姨娘居然也早早地赶了过来,见了她这一身打扮,也不免有些惊讶:“那些首饰和胭脂平日里只见你拿着玩,我还以为……徐家可是大户,这样子可能还是素了点,要不要换个头花?”
荷花笑道:“听说徐二奶奶可是出门就要带插戴婆的,我们怎么比也比不过人家,不会丢人显眼就是了。”
吃些早点,荷花收拾了点心水果和一些小物件,季均那边也着人准备了酒水和下酒菜,着称砣稍后送过去两桌席面并清热消暑的莲子羹、绿豆汤之类的,荷花坐着轿子,一行人十来个就奔着徐府别院而去。
到了那家门口,就有爽利的小厮、丫鬟上来,将荷花与季均迎了进去。一进门兄妹俩就分开了,荷花被直接带到后面。一路走去,雕梁画栋、小曲逥廊、竹木掩映,倒有几分休闲园林风格。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一个大约十亩左右的池塘,其中东南一个角上大约两亩左右的地方都种着荷,但已经过了荷花开放的日子。中间架一座桥,桥上有廊、有栏杆,还有立于水中的亭子,水波荡漾下,亭台楼阁也摇曳生姿。池塘另两边倒真的是种的桑树,一大片郁郁葱葱直到院子的尽头。
季同他们已经在池塘中间的亭子里摆好了桌子,还有人笑闹着要把船划过来。荷花远远地一瞥眼,大约有十多个人的样子,她则在丫鬟的带领下绕过一片荷池,到了一个小院子。
小丫鬟到里面去通报,过得片刻就出来道:“我们二奶奶请小姐。”
二奶奶?
荷花一愣,不是姑娘家之间的邀约吗?怎么有个二奶奶?
跟着丫鬟低着头走进去,也没注意路,就听到丫鬟道:“二奶奶,二小姐,季家二小姐到了!”
这一排的二听得荷花头晕,但也不敢造次,低眉顺眼福身,然后道:“见过二奶奶、二小姐。”
“是个好姑娘,来来来,坐坐!”徐二奶奶笑眯眯让她坐下。
荷花谢过,挨着边上坐了,微微抬头看去,入眼就是一张圆圆胖胖的大饼脸和亮晶晶、光闪闪、脸盆大的一颗头。
徐二奶□上黄的、红的、绿的、白的、紫的、翠的珠花、簪子不知有多少斤,竖的、横的、斜的插了个满满当当,把头撑得像开屏的孔雀尾巴一样。一笑起来真的是花枝乱颤,稍微动动,就有珠子钗子什么的掉下来,然后马上就有人弯腰去拾——这个就是徐二奶奶的插戴婆了。听说她出门时轿子都坐不下,要把头饰拆了才能钻进去,到点了叫插戴婆插好了再进客人门,席间插戴婆也是要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着的。
徐二奶奶旁边坐了个年轻姑娘,应该就是徐二小姐了。穿戴倒没有徐二奶奶这么夸张,但也尽显徐家富贵就是了。徐二小姐见荷花看她,眼睛眨了眨,露个笑脸,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奴家名唤诗瑗,今年十三岁,二小姐怎么称呼呀?”
荷花曾听得她是个才女,据说是极守规矩的,又亲眼见她小脚尖尖,走起路来都一步三摇,还以为是个恪守女训女戒的深闺女子,不想她先是俏丽一笑,然后又上赶着过来套近乎,一点也不像个呆板的人,心里就有了几分欢喜,也笑着道:“奴家荷花,今年才十二岁。”
“那我可就是姐姐了,以后我就叫你妹妹了。”徐诗瑗眉开眼笑,扭头对徐二奶奶道:“娘,我与荷花妹妹出去了。”
荷花被她拉着,也不敢推开,怕这位娇小姐一个不留神没站稳,那可就罪过了。只得匆匆向徐二奶奶行礼告退,丫鬟们簇着她们到了一个叫“清香阁”的地方。
门口一个小丫鬟见了她们,立即就掀起了帘子,清脆叫道:“二小姐回来了!”
一些细碎的笑声之后,五个环肥燕瘦、神态不一的小姑娘也站到了门口,徐诗瑗兴冲冲把荷花介绍给了她们。
这些也都是县里数得上号的人家家里的小姐,年级都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平日也和徐家有来往的,几个人的母亲更是经常走动。今天她们其实是徐诗瑗鼓动徐二奶奶请了戏班子邀那几家的夫人来看戏,然后顺便把小姑娘们拉出来聚一聚。荷花家没有主母,冯姨娘又是上不得台面的,故此才邀了荷花一个。
小姑娘们整天无所事事,就免不了没事惹事。果然荷花的名字一说出来,就有一位小姐拿扇子掩着嘴巴吃吃笑起来道:“这会子园里的荷花已经都开败了。”
荷花偏过头,这里的窗户都是打开的,抬眼就能看到池塘里的荷叶,荷花一般六月开得最盛,这时候已经开始凋谢了,不那么好看,长出了一些嫩绿的莲蓬。远处小桥上的亭子被一个回廊巧妙的拦住了,是以季同他们那边的动静根本就看不真切。
徐诗瑗见荷花沉默不语,忙撅起嘴道:“吴姐姐,莲,清远溢香,花谢后有莲蓬、莲藕,来年又能开花。现在凋谢了,还能化作春泥更护花呢?”
荷花听得徐诗瑗东拼西凑地引经据典,这才想起这个“清香阁”应该就是取自周敦颐的《爱莲说》了,徐二小姐大抵是个喜欢吟诗、又爱荷……莲花的人吧。
唉,爹娘给她取的这名字实在是……
像人家徐二小姐就不一样了,诗瑗诗瑗,诗,可以代表有文采学识,瑗,可以代表品性贤良,这才叫大家闺秀的名字嘛!就连那个尖酸的吴小姐,也取了吴馨玲这么一个婉约大方的名字。
第一回合,输!
第二回合,大家就衣服首饰胭脂水粉的各自炫耀一番。荷花穿得虽然素雅,但她们家里有做绸缎生意的,自然能看出来用的都是中高档料子,再加上她皮肤好,整个搭配效果摆在那里,倒也没输阵势。
第三回合,自然是读书识字了。这几个里头,文采最好的是“出口成章”的才女徐二小姐。徐诗瑗会背诗,也能写一点,虽然比不上名家,但在她们几个面前还是拿得出手的。荷花自然没有这等功力,老老实实道:“奴家只是识得几个字,哪里敢和姐姐比?平日里最多也是猜猜灯谜、胡乱对个对子罢了。”
猜灯谜是小姑娘们都喜欢的,于是徐诗瑗众望所归出题,众人猜谜底。嘻嘻哈哈一阵,荷花倒是和每个人都搭上了几句话。
休息的时候,端上了她带过来的点心和水果。当加大号蛋糕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