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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之堂-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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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亲自倒药上来,却发现母亲已经起身,站在后窗边怔怔的望着院中的小妹。沈世宗适才看小妹的情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这些日子来,世雅虽然不再一昧寻死,可是却性情大变。谁也爱搭不理的,不是躺在床上装睡,就是站在院中看着天际发呆。手里捏着书卷,却连三页都看不下去。

她的右手……虽然如今裹着,尚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废了。

可倒了的嗓子……若真的不能再出声,哑女的名头世雅如何忍得下?

“世宗,是娘对不起你们。”

若不是为娘的软弱,也不会让你们从小那样气激。世宗是男孩,还算心宽,可世雅却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从小和平雅争也好、抢也好,还不全是为了不甘二字?为了心疼母亲之故?

可现在事情变成如此,沈母却半点忙也帮不上女儿。若真的能以肉易肉,沈母情愿坏的是自己的手腕,倒的是自己的嗓子。可……

“既如此,母亲今后打算如何?”

沈世宗这次没有再劝慰母亲,而沈母也不意外了。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沈母是说什么也不能再忍下去了。而法子……回头看看虽然稚龄,却颜色镇肃的儿子,无奈笑笑,满含心酸却也透着终终的疏离,一切终是该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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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夫人把这边的田宅店铺全卖了?”

沈庭下学归府,才到二门就看到外庄管家急得什么似的,在书院外直打圈。召进斋室一问,才知道清荷居然把她名下的产业全部倾卖了。速度即快,前后不过半月,九间铺子三处田庄尽皆脱手。

“不只如此,夫人今天还把陶成、吕管二人打发去了东京。奴才扯了个谎,硬拉了吕管去一边,才问出。夫人要他们二人上京,竟是要将青莲别苑整治出来。”大少爷虽然人在东京,可朝学里有规矩,学员全部都宿在学府,非沐休日不准回家。整治青莲别苑的动机就再明显不过了。

沈富是沈府的老管家了,从上一代老爷就在跟前侍候,沈家有什么产业最是清楚不过。沈家世代书香,家境虽不贫寒却也不是殷厚。这些年家荣富养,多亏了夫人娘家的陪衬。沈夫人出身定南侯王家嫡系,家中独女精贵非常。出嫁的时候,侯老夫人几乎把家中产业大半都让夫人带了来,只留下三分给嗣子。盛华朝对于女权一说比之前朝更加松宽,女子陪嫁属于私产,夫家不得以任何名义倾占。夫人一手在这边变卖家产,一手却让家奴去东京清理老侯爷昔日专给女儿盖的青莲别苑,而不是沈家老宅。目的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可这种事,他们下人是没法说的。

见屋里两个奴才全部低头不说话了,沈庭脸上泛热,冷哼一声,问了一句夫人现在在哪里,便直接提步往安穗堂去了。

清荷喜静,所以安穗堂常年清淡怡人,可沈庭今日踏进,见到的却是一院繁锦。王嬷嬷指挥得丫头婆子正在整理箱笼,侧库里的那些平素用不着的,多年放着不动的东西全部翻了出来,清点上册,排号装箱。小丫头们见老爷进来,虽然该请安的一样不少,可扭过头去却又各干各的。安穗堂的婆子妈妈都是清荷昔日带来的,丫头虽然逐年都有进退,卖身契却全都捏在清荷的手里。

她、不是不会争、不是不懂争的!

心下长长吁了一口气后,沈庭信头步入正堂。

原想着屋中也是一派锦乱,却不想十分清静。清荷之外,竟只立着一名颜色陌生的女子!?

“老爷回来了?”

沈母王氏笑得温婉大方,全不复前些日子的冷淡疏离。沈庭看在眼里,心下又是一叹。冷冷应了一声后,坐到正位。王嬷嬷已派小丫头取了热水来,王氏亲自上手服侍沈庭洗漱。这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再得的待遇了!沈庭心下越颤,可脸上却仍然不动半分声色。他不急,王氏也不急。打发小丫头下去后,缓缓坐到了正堂一侧,端起茶碗来慢条丝理的说道:“老爷大概也知道了,世雅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妾身想着南江省毕竟偏域一方,若论国手良方还是东京更盛。所以打算带了世雅上京去,寻访名医,总不能毁了孩子。”

“那也不必卖了店铺庄子吧?”沈庭说得清淡,王氏却笑得自在。多少年了,自湄江入府后,王清荷再没有这样自在的笑过了。没有看沈庭,而是眼神定定的瞧着东角上开的窗线,从这里望出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东阁。那是世宗的院子。

“老爷也不仔细想想,世雅病得那样,问诊寻方哪样不繁复,三年五年看好都是幸的。世宗再有两年就出朝学了,虽然入不入国学监还在两说。可到底总不能让他回南江来吧?大弟那边虽说在京,可到底不是亲舅舅。世宗大了,经济仕途总不能无人照管。妾身再无能,拖些亲友还是有些脸色的。最不济,照顾世宗起居,也好过千里悬挂。”

又是为女儿延医治药,又是替儿子潜心打算!

名头挂的还真是不错嗯!

沈庭面色沉沉不语,王清荷笑得益发清淡了。又啜了一口茶后,将茶碗摆在了案上,声音放柔:“老爷不必多味,妾身怎么会不关心老爷。这不……”一指屋中立着的人儿:“这是妾身特意让人寻了来的,今年二十有一,因家中连丧误了花期。可本人却是个极孝懂事的。妾身离家,有她在老爷身边照应,妾身也终是可以安心了。”

王氏开言时很是和婉柔媚,可话行到未处却是逐字逐字的清淡飘渺起来了。尤其是最后安心两字,几乎刺得沈庭僵直手腕。眼帘放下九成,才没有让人看到其中心思。

屋中人烟本少,话到说尽,可是一语全无了。

若在曾经,哪怕再是相对无语,王氏也舍不得让沈庭离开。可今日……看了一眼堂中女子后,嘴角起弯:“老爷不妨先和芸儿妹妹聊聊,芸儿妹妹虽家道清寒,祖上却也是诗书人家。又到世雅用药的时候了,妾身先走一步了。”

世家的女儿,行动不响环佩。是庄重,更多的却是隐忍。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王氏却仍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正堂的。离开安穗堂,信步闲闲往西阁走去。王嬷嬷让两个丫头跟得远些,自己却走在主母身边。左右瞟瞟后,低语说了:“嬷嬷已经和那个芸儿交待过了,她虽是沈府买来的,契却在夫人手里。纵使老爷将来宠了她,要发要卖也全凭夫人一句话尔。至于怎样才能让夫人高兴,不用咱们说,这府里自然有人会告诉她。”就算府里的人不多,她家里的人也会告诉她,她那个一样买来却被夫人准备带到东京的弟弟也会告诉她。

西阁院外,种了许多桃花。七月的天气,桃花已经落了,青青涩涩的果子颤颤微微的挂在枝头。

树是观花,结桃本不为吃,也本不能吃。

就象桃之夭夭,再灼灼其华,下场也不过之子于归。有蕡其实如何?其叶蓁蓁又如何?花开过了,便是散了。

异世

穿越的人生开始就是一场错乱。

岑染读过不少穿越小说,激情桥断如何另当别论,就只女主一睁眼就能立刻发现自己穿越,稳下心思,几眼就能瞧出人家家宅内因,谁善谁恶,各人如何打发应付的本事,就已经足够让岑染‘佩服’!

什么女主穿越万能?什么男女万人迷倒?不过是小说,不过是吸引小姑娘小伙子们看戏的噱头。正经过日子,哪有那样容易?象岑染碰到的这把子穿越,架空!完全找不到历史着脚点和前路也就罢了。就只家中这些事就已经搞得岑染昏头转向,再加冷汗涟涟了。

沈世雅这个身体嗓子出了问题,不能说话诚然是躲避‘妖孽附身’最给力的状况。可有利便有弊,不能坦白的另一半便是不能询问。不能象小说里写的那样逮个忠厚老实没心眼的丫头,问清楚自家的状况;也不能撒娇卖乖的和母亲套话,从哥哥那里旁敲侧击;甚至连别人做什么,要干什么,想什么都无从交流。

青沅和翠浼两个是谁,岑染已经很清楚了。青沅话少性子沉稳,翠浼活泼言词俏丽,明面上瞧着都不错,可到底几分忠靠?鬼才知道。至于屋中小丫头多半是南江本地生人,进屋来回话时说官腔,在屋子外头私聊处却用的都是本地俚语。岑染听到‘外语’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幸。大幸盛华朝的‘官话’竟然与自己熟悉的现代话语差别不大,更庆幸如今的这个身子是个不能说话的。

不过比之这些,细想想似乎更该庆幸的是这个沈世雅与父亲的抗争。没有那样的抗争惨烈,就不会有岑染睁眼后几次三番的自裁。虽然如今已经真正冷静,彻底明白不是死了就可以穿越回去的现实。可到底……如何活下去,太难太难。

盛华朝的朝学似乎是八月初八开课,于是才过七月十五,王氏便带着一双儿女押队上京了。十六辆大车,四辆载人,余下装物。深深车痕摆明了装辎重物,可是一路行来竟然连半个‘意外’都没有!

岑染感叹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居然还包括官匪的同时,再一次身冷:这个时空对于自己来说,真的太陌生了!

从南江省到东京,骑马快奔需得四日,可是坐车却要八日。这还是多亏了沈母王氏的财力,否则真换了劣马顽驹,还不知得在路上晃悠多少天了。

青莲别苑位处东京城东南角,本着东显南富西伐北贫的古建筑原理,东南角的人家……不必细说,只瞧一路行来看到的深门豪苑便知。

陶成吕管二人入京已月余,不但把别苑上下归置齐整,甚至还利用空闲在京外置了两处田产,一处二十顷一处十三顷,虽然地处偏远了些,但胜在地质丰沃。至于家中人口,王氏这次进京是把手下亲信都带来了的,南江省不过留了两个不经心的看屋子尔。是故陶吕二人采买的不过是十二个粗使丫头。

岑染、不、沈世雅的屋子依然在西角处,正院中堂住的自然是沈母王氏,东院为尊安置的是沈世宗的物件,西角处并没有阁楼充当绣楼,却胜在安静。更何况如今家中只有这母子三人,自然更是无所以谓。

因王氏和大少爷早有交待,所以在一行主子安置的第三天头上,吕管便将东京内首屈一指的华安堂老大夫请来了。六旬开外的年纪,眉眼都是空的,一瞧沈小姐脖子上至今没有全褪的红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仔细检查一番后,话了极其老到:“试试吧,毕竟小姐伤得太重了。”

这话听到沈母眼里是喜欢,毕竟与南江省比,这里到底是有了三分希望的。沈世宗听了却有些皱眉,担忧的看着小妹依然平静冷寂的模样。暖暖的眼神扫来,让人平白觉得温暖。岑染抬头回了一个不妨事的微笑给哥哥,喜得沈世宗嘴角当即起弯。往左看母亲,沈母也注意到了。事出到如今两个月都不曾见女儿笑了,今日……虽然晚了,可到底这孩子能笑得出来便是好事了。

腕上的伤仔细拆了裹定,老大夫仔细瞧了瞧模样,轻轻重重的捏了几下后,笑着点头了:“应该无碍,自理应不是问题。”

沈母和沈世宗先是喜欢,可听了后半句却怔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后。老大夫再次解释:“这骨伤看起来是将好的,可到底伤到筋了没有,现在是看不出来的。最差的情形便是小姐以后自理无碍,却动不得精巧,使不得重力。若再好些,便要看天意了。”

动不得精巧,那便是不能再弹琴针绣;

使不得重力,便是与字书彻底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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