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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警告的话,可落入骆宇的耳中,竟无端减了几分力度。
他怔然,随之又释然。
天底下,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段天谌那般气场强大,单纯一句话也堪比千军万马的号令。他几乎可以预见,眼前这人与段天谌交手而落败的狼狈情景。
不过,那已经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了。
……
骆宇离开后,青擎想了想,终究觉得有些不妥,便也直接去找了段天谌,欲要将此事悉数告知他。
彼时,段天谌正守在床边,时刻注意着床上小妻子的动静。听到他的低声禀报,头也不抬的问道:“人已经走了?”
青擎连忙回答,“启禀王爷,已经走了。”
段天谌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他见不到本王后,可还有其他的要求?”
青擎微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王爷英明。骆宇求见您不成,便想要约季先生一聚,不过皆被属下推拒了。”
段天谌眸光微凛,不再言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隐约觉得顾惜若所盖的被子有些厚重,便弓腰撤掉了一些,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宇间的褶皱几乎能够承载风雨。
被他如此忽视,青擎根本就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得硬着头皮问他,“王爷,骆宇突然造访,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是否需要属下查清楚个中因由?”
“不必去理会他。做好你该做的事儿即可。”
骆宇为何会来,段天谌何尝不明白?
若是以往,骆宇来找,或许还会有别的事儿。可如今有那个女人在,他的精力也全然放到了她的身上,所求之事,无非也就那些了。
兼之,他又求见季先生,若是再猜不出他的用意,段天谌也愧对这么多年的历练了。
青擎自是不会多说什么,连忙躬身退下。
“等等,”岂料,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段天谌又突然说道,“骆宇会那么着急,想必是东梁国的公主出了事儿。青擎,你吩咐下去,让宫中最德高望重的王御医前往驿馆,协助他医治好映雪公主。万不可,让映雪公主有任何损伤。”
毕竟,佘映雪之于他那个父皇的意义,可是很重大的。他虽不屑,却也不愿意就此失去了如此有用的筹码。
谁敢相信,将来佘映雪那个女人不会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青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听到他的刻意吩咐,也并不多问,干脆利落的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
恰逢季晓澜端药而入,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飘散在整个房间里,段天谌腾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至他跟前,满含期冀的看向他手中所端的药罐子,“先生,药可熬好了?”
季晓澜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叱道:“真是没出息。天又没塌下来,你何必如此失态?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只怕又不会太平了。”
这么说着,他已经将药罐子轻轻放到了桌子上,手脚麻利的将药倒入一精致的瓷碗中,水汽氤氲中,那股苦涩之气便钻入肺腑,呛得胸口发闷。
段天谌不禁拧眉,无心理会季晓澜的冷嘲热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有些担忧道:“季先生,这药闻起来,似乎很苦……”
“那你是希望药苦点,让你的王妃醒过来,还是药甜些,却发挥不了它应有的效用?”季晓澜晃了晃手中的瓷碗,语气颇是漫不经心。
他的脾气,段天谌是见识过的,也不欲在此事上惹恼了他,只接过那精致的瓷碗,大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喂床上躺着的人儿。
不出片刻,一碗苦药已经灌入腹中,他看着顾惜若那皱得深深的眉头,只恨不能替她饮下那碗苦药。
季晓澜有些看不过去,连忙出声讽刺,“行了,你也别再看了。横竖这药已经被她喝下,你纵然不忍,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再者,苦点也好。你不是就盼着她早点醒过来么?若是她被苦醒了,也算是如你所愿了。”
段天谌顿时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什么歪理?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没有心思去反驳季晓澜,只冲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声音也和缓了不少,“先生,若若何时才能醒过来?她昏睡了很久,再不醒来,会不会有危险?”
季晓澜摇头,没好气的打量着他,叱道:“老夫之前跟你说过,你这王妃的身子底儿很不错,短时间内并无任何大碍。你就不用担心了。不一会儿,她自然会醒过来的。”
“先生,你不是说,若若中毒了么?怎么会没有大碍?”段天谌不解,暗自思索着他是否不靠谱,一抬眸,却看到他满含担忧的眸光,那一点异样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下一刻,却听季晓澜轻声叹道:“王爷,你放心。尽管老夫曾经与王妃有过纠葛,却也并非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又岂会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犯了错?而且,王妃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老夫纵然心怀不满,也定不会拿如此无辜的生命来开玩笑的!”
顿了顿,抬眸看到段天谌逐渐缓和下来的神色,他眸光微暗,垂眸继续道:“老夫并不是很清楚,为何王妃会中了这奇怪的毒,暂时查不出是什么毒。不过从王妃的身体状况来看,却是确定没事儿的。”
其实,此事也是极为棘手的。
顾惜若怀着身孕,很多药都不能试,这也就束缚了他医术的施展。
如今,段天谌并不通医术,他费心解释那么多,也只是想要使其明白,他定然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当作是段天谌的事儿一样。
思及此,他在心里叹息了声,思绪却是不自觉飘远了。
当初,他又何曾想到,这个看似冷清的男子,有朝一日也会为个女人坐立不安牵肠挂肚?
这一个即将手握天下的男子,总算也懂得了人间冷暖、世间滋味,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担忧之余,却也有着淡淡的欣慰。
段天谌并不知他此刻所想,想到方才近乎质问的态度,他心头微郝,连忙向季晓澜道歉,对方也只是浅笑而过,之后端起药罐子缓步而出。
一室平静。
……
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暗了下来,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王府内亮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朦胧的亮光映出窗上那坐着不动的身影,风轻烛晃,寂寥无言。
室内也暗淡下来,早已有婢女入内掌灯,晕黄的火焰在灯罩内跳跃燃烧,洒出一弧流畅的人影线条,也不知染了谁的愁绪,如这雪天般教人心中发寒。
青擎染着满身风雪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后,立于原处抖落了满身的冰寒,这才缓步走到屏风前,第十次向内室里的段天谌问道:“王爷,入夜了,您还未曾用晚膳,此刻可需要将晚膳摆上来?”
话落,无声。
青擎也不急,依旧躬身垂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静候室内之人的吩咐。
半晌后,段天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传出来,“不必如此麻烦。”
青擎拧眉担忧道:“王爷,您已经一整天没进茶水,没用膳了。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王妃想想啊。如今王妃还没醒过来,正需要您照顾,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再者,季先生也说了,王妃不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若是她知道您一整日没用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盯的地面处,离自己脚尖一步之距,忽然出现了一双靴子。
他心神顿凜,才察觉到自己太过多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段天谌也不追究,垂眸看了看他,揉了揉眉头,淡淡吩咐道:“将晚膳摆到此处来。一会儿王妃要醒来,也该饿了。”
青擎微怔,抬眸偷偷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重,却只是淡淡应了声,躬身退了下去。
☆、011 鸾佩重现
段天谌驻足凝望室内。
竹青色的长幔轻纱微微曳荡,那道身影裹在堆叠的软被中,不见臃肿,看起来甚是绰约。
模糊之中,他竟觉躺在床榻上的她极为恬然,昏睡中依旧紧抿的唇瓣,没了往日灵动却不失恬静的睫毛,就连以往睡觉乱踢被子的腿脚,此刻也安然蜷卧在软被里,整个人安静乖巧得让人不忍去扰。
屋外,白雪纷飞,恍若柳絮因风而起,飘零飒沓,映着檐下庭中微弱的亮光,交相辉映,冰冷中自有一股朦胧迷离。
“王爷?”
青擎重又踏入,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错视间扫过他长身玉立的身影,不自觉叫了他一声,声音略显迟疑,又带着些许敦促。
段天谌幡然回神,视线落在面前的饭菜上,色泽鲜艳,香味诱人,隔着不远的距离,还能看到袅袅而起的腾腾热气,可他却没有品尝的胃口。
“王爷,您多少都该吃点啊!若是王妃醒来了,知道您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的。”青擎连忙劝道。
他的心中,实则已经哭叫连天。
自从青冥被罚,王妃出事儿后,这规劝王爷的重担便落到了他的肩上。亏得他向来面无表情宛若木头,有朝一日竟也要搜肠刮肚,说此番委婉规劝之词,做此等忸怩规劝之事。
不可谓不伤悲。
他忽然有点想念青冥的八面玲珑不靠谱了。
段天谌这才朝桌子走去,步子沉而缓,落地无声,挑了个正面对内室的位置,透过立于面前的屏风,隐约能够看到轻舞长幔后躺卧的身影,一时喟然,执筷亦有些迟缓。
他试着吃了几口,终因心中藏忧,几口之后便停著叹息。
没有胃口。
“青擎。”他凝视着室内,被这难熬的寂静挠得心头发慌,径自冲青擎吩咐,“去寻季先生过来。本王要好好问问,为何都过了这么久,王妃还没醒过来。”
青擎登时汗颜无比。
王爷,王妃喝下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您觉得这能有多久?属下能理解您的爱妻心切,可季先生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您觉得总是这样频繁的麻烦人家好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季先生知道被请来的原因是时间太长时,那脸色会有多臭多难看了。
青擎没动,哪怕如剑般锋锐的目光直直钉在他的身上,他也坚定不移,“王爷,您太担心王妃了,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如今还没够一盏茶,王妃估计还在恢复当中,您纵然请了季先生来,那也是无济于事啊!”
一个字,等!
可段天谌已经等不了了,此刻的一分一秒,竟堪比半年一年,无形的焦灼在胸中积蓄,欲要将其燃烧,露出那忐忑不安的一颗心。
等得越久,那股不安就越凶猛的袭上心头,潮水般冲刷着此方沙滩,不将其冲出森森鹅卵石,誓不罢休。
他开始暴躁,一手搁在桌上,快速敲打着桌面,“笃笃笃”的声响,宛若空谷呼唤,一下一下,先慢后快,足可见敲打之人起伏波动的情绪。
“青擎,去请季先生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比之方才,语气又多了几分冷硬和不容置疑。
青擎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徒留他空对满室静寂。
不一会儿,季晓澜便跟在青擎身后,踏入了这暖和的房间。他的肩头上落着雪,白而细碎,肩头一动,碎雪便簌簌落下,没过多久,脚下铺陈的厚毯子就多了一片水渍。
想来,他已经听青擎提到其中的原因,看到段天谌静坐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的无奈,抖落掉满身的风雪之气,才缓缓坐下,“王爷,听青统领说,您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段天谌看了眼青擎,不信他这个逐渐刁钻胆大的侍卫不会告诉他个中原因,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