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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爪雪泥-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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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一只斗败的小公鸡似的,无精打采往回走。走到巷口,就看见周玉晶从外面走进来。我没有显出特别的兴奋,用了跟平淡的朋友见面时的语气招呼了,没有热情。周玉晶从装出来的冷漠里透出些惊诧,我走到她的身边,“周玉晶,难道爱有那么多的条件吗?”

我没有听周玉晶的回答,脚下的步子按照正常的速度迈动。走到街上,城市夜间的香气浮动着,噪杂的喧闹在渐渐冷却。

我走出了很远,才想起我的主要任务,这些附属的东西无论怎样沉重,都重不过我对周玉晶的爱。我回过头去,看见周玉晶刚刚才转过去的背影。我的喉咙一阵发紧,“雪儿。”

我的声音还没传出去,周玉晶就跑起来,肩一耸一耸的不平衡。我跑过去,就看见她家的门关上了,留了一地的黑暗堆在门前。

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身边总有一只蚊子嗡嗡地鸣叫。我坐起身子,去拍打了几次,它都从我的手掌下逃脱了。蚊子飞翔的声音萦绕着我,我对周玉晶母亲那三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一是关系,二是房子,三是钱。三个问题都如三座大山压着我,我反复对比着三座大山中哪一座要稍轻一些,更容易完成一些。

在周母的三个问题中,当务之急是把周玉晶从小站上调回小城。我寻找了所有可能的关系,都无力解决这个问题。我迷迷糊糊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第二天早上去上班,我的眼睛浮肿着,精神很疲惫。刚到车间,主任把我喊到办公室,对我说,“明天你去参加一个学习班。”

路局的文联组织了一个学习班,我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在电报上,我看到我们这个地区去参加学习的还有车务段的一个人。去往铁路局的火车上,我就留心起这位与我同样的文学爱好者。

这个人叫蒋发,是个矮矮的胖子。因为都是文学爱好者的关系,两人都感觉有些亲近。在车上找好各自的铺位后,就坐在一起,说点文学的旧事新情,说着说着,就对文学爱好者这个称谓有些感叹。

“文学爱好者,这个词在十多年前的九十年代初,都还是一个好词,我那时在小站上班,就借着这个称谓和文学书籍在孤寂的小站度日,感觉心里的理想主义味很浓,总感觉有追求。”

“现在不一样了,你要说你是文学爱好者,可能会有一多半的人嘲笑你,有嘲笑你土的,有嘲笑你古的,有嘲笑你变态的。”

“你看看,时代进步得太快了,快得我们都跟不上了,连文学爱好者都被人丢到垃圾堆了。哎,到底是文学累了,还是这些人退步了?”

我想起蒋发是周玉晶她们那个段的,就问他是不是认得到周玉晶。他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我又问他在哪个小站上班,他说他不在小站,而是在小城里。我就很羡慕他,说我的女朋友在小站上班,很辛苦。他点着头说是的,是的。

火车行进在夜色朦胧的高原上,车窗外的山勾出浅淡迷蒙的曲线,象一只被瞌睡虫折磨的眼睛,欲闭还睁。

很快,列车员就关了灯,我们俩躺在上下的铺位上,听着哐哐噹噹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到了培训班,我和蒋发住在一起。蒋发说他睡觉爱打鼾,要是我不习惯就换个房间睡。

我是第一次来参加这样的学习班,心情有些紧张,说话做事就有些拘谨。而其它的人不一样,散淡得很。

蒋发把包一放,就约了几个人出去散步。他叫上我一起,五个人就沿着宾馆外的一条街走,一边走就一边聊天。从话语中可以听出,他们都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彼此的问讯,淡淡的述说都轻松自然。

我是谁,他们是谁,都不甚关心,我就随在他们的身后,光带了耳朵,合拍了脚步,在小街的店铺前慢慢地走。

走得有些远了,有人提议回去吧,大家回转了身,往回走。小街很干净,也很僻静,街上跑过的汽车很少,从街边的屋子里,偶尔跑出一个推自行车的少年,推着车莽撞地穿过我们慌忙躲避出的缝隙。街边的人家里,种了各种花草,正是秋天,金桂、月桂、四季桂随处都能从那些小院里露出来,散漫着郁郁的桂花香。桂花的香味,很自然的会让人生出一种愁绪,一种无端的对远方爱人的伤感,我想起了周玉晶,她此时在家里与她的母亲对坐,还是在小站冷漠的小屋内枯坐?

在那里只上了三天的课,实际上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课,很开放的讲坐形式,请的几个稍有些名气的作家,天马行空的讲。

我知道,最不能学的就是文学。那些把文学归纳出理论来,把写作总结出技巧来,照着那些理论或技巧来写,可能都写不出什么优秀的文学作品。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上,注意去听每一个人的发言,这些发言更多的是在说一种感受。因为都是从基层来的写作者,他们说的苦与乐我都经受过,听来特别的亲切。

我觉得能参加这样的学习班,开阔了自已的眼界,交结了一些朋友。我把这种感受对蒋发说了,他呵呵笑着,“在所有这些会议、培训班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来参加这种活动。一点都不需要动脑筋,也不用真正需要学什么东西,我身体、心态全都放松,是在一种自由的状态下度过这几天的。”

放松了的蒋发,晚上的鼾声是狂放而激情四射的。他的鼾声比在火车上听到的列车过隧洞更欢畅,呼噜噜高上去,又呜啦啦降下来。

这鼾声对我的心脏是沉重的压迫,我的心被挤压得失了氧气,急促地供血不足似的喘动。

我睡不着,爬起来看书,或者写一篇习作,当成学习班的作业上交。蒋发打着鼾,倏然停下来,他睁开眼睛,醒过来,关心地问我,“是不是我的鼾声太大,你睡不着?”

“不是,我习惯在更深夜静的时候写东西,这个时候有灵感。”

匆匆几天就结束了,我和蒋发一起回到我们工作的小城。在我们分别的时候,蒋发把他的手机和办公电话告诉了我,“我们都在一个地区,以后多联系。”我听了很感动,也把我的手机和办公电话告诉了他。

从学习班上回来几个星期了,我继续陷在周母那三个问题的罗网里,我反复掂量着我的“本钱”。我不敢打电话给周玉晶,因为我感觉到自己有深深的失望,我是没有能力去爱一个女孩的,我什么也不能给予她的情况下,爱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叮铃铃”,桌子上暗红色的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电话来,“喂”了一声。

“江军,恭喜你呀。”我懵了,这是谁呀,恭喜什么呀,“我是蒋发呀,我看见你写的一篇文章,在我们局里办的杂志上发表了。”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一阵,我想起了蒋发,也想起了在他鼾声里写出的文章,这篇文章现在变成了铅字,被许多人阅读着,我的心嗵嗵地跳动着。

我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了,连连对着电话里的蒋发说谢谢。蒋发说了他对我那篇文章的感受,有好的地方,也有他认为不理想的地方。

电话结束了,我还久久的陷在那种莫名的欢欣里,我写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变成铅字的文字。但心里还是有不满意,我的理想,应该是远高于在一本内部杂志上发表一篇豆腐块文字。我想写出厚厚的小说,让成千上万的人来读,来评价我,说我的好或者说我的坏。路很漫长,似乎我并走不通那样的一条路,我在欣喜里竟渐渐生出些悲观来。

下班回到宿舍,一个人来敲我的门,我开门一看,门外站了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人。“你是江军?”我点了一下头,“我住在单身楼前面那栋家属楼里,蒋主席叫我顺路给你带一本杂志来”。

说着就递过来一本暂新的杂志,我小心地捧在手中,请来人进屋里去坐一坐。那人笑着拒绝了我,“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再见吧。”走下楼去,他的身影被楼道转角给遮掩了。

我捧着书走进屋去,张准备翻开书页看时,突然想起,那人口中称呼的“蒋主席”,是谁呀?我跑到窗口,往楼下一看,看见那个人走从楼道里匆匆走出来。

“哎,大哥,你说的蒋主席是谁呀?”

“蒋主席?蒋主席你不知道吗?”三楼下的声音传上来就有些散,我努力用耳朵把它们聚拢。“他是我们段的工会主席蒋发呀,他不是跟你一起去铁路局参加培训班的嘛?”

我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那人看到了我的嘴形,猜出了我的“哦”声,走了。

翻开书页,里面不仅有我的一篇文章,也有蒋发的一篇,写得很淡雅,是关于对小站回忆的。

我没有认真看书,我激动地跑到周玉晶家,急急的敲响了周玉晶家那灰黑的木门。周玉晶的母亲开了门。

“伯母,我也许有机会帮周玉晶调回小城来。”

第十五节

十五

周玉晶高兴地问我,“你认识蒋发?”

我说,“认识。”

“熟吗?”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熟!我们参加过同一个培训班,在一个房间里住过,也许还能说得上话。”

“不过没关系,只要认识就有可能。”

周玉晶准备了礼品,叫我提着去他家。我们俩走在夜幕轻合的街上,尽量躲开路灯的亮光,悄然走在暗处。很久没看见周玉晶了,我不时拿眼睛去看她,她并不理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我觉得心中有很多话,要想对周玉晶说,可零乱的言词象一堆散沙,怎么也聚合不到一起来。

“最近好吗?”

“我打了一件毛衣,但打得不好,我又拆了。”

“下班回来,还去跳舞吗?”

“不跳了,没兴趣。我想看看书,但书上的蚂蚁字太难了,一进眼睛就变成了瞌睡虫。”

“雪儿,我是爱你的,你明白吗?”

“叫我周玉晶吧。”声音冷冷的,象来自很远的地方。

走到蒋发家楼下,我们站在楼下的树荫里,看着蒋发家那扇挂着浅绿色窗帘的窗户上静静的灯光,我心里有些漾动。周玉晶推了我一下,“我在屋外等你”。

敲开了蒋发家厚重的防盗门,一个中年的妇女开了门,“你找谁?”我想这可能就是蒋发的妻子,“阿姨,我找蒋主席。”

“他不在家。”蒋发妻子那双精明的眼睛看了我手中提的东西一眼,就准备关上门,我的心凉成了一块冰。

'文'这时从屋内传出一个声音,“是江军老弟啊,快进来坐。”我又被这声“江军老弟”唤进了温暖的屋内。

'人'我迟迟疑疑走进门去,脸红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手里提的东西。蒋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书'“来,坐过来。”我走过去,白晃晃的日光灯亮出了我手里提的东西,我感觉被手掌要被手里所提的东西烫得冒出烟来了。

'屋'“蒋主席,我……我只是想……那天那本书……我想说声谢谢,我就想来看看……也不知该买点什么……”

我的脸一直红着,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歪了半边屁股坐在他家的椅子上。“来看看好,但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蒋发的妻子泡了一杯茶,端了过来,然后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专注地看电视。我吹了吹浮在杯子面上的茶叶,吞了小小的一口水,这口水很热,烫得嘴皮有些木,但这口水没能稳定我慌乱的心。

蒋发并没有看出我的紧张,很随意地说着我们一起在铁路局参加培训班的生活,说着铁路局内一些基层文学爱好者的趣事逸闻,也说了一些关于这些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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