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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样下去,不光是全县的人会饿死,就连他们这些生活在水边的渔人也没了个活路。
巫祝婆婆说了,之前选出的献给河伯的闺女托梦告诉她她们已经怀孕,所以河伯大人还想要一对童男童女做他子女的玩伴,若是没有,就依然不肯下雨。县令大人下令让全县自愿捐出家中的童男童女,只是过了两三天,依旧没有人愿意将家中的幺儿幺女献出来,即使明知道是去侍奉河伯大人,可是儿子女儿永远离了家人,还是会让他们不舍,不能接受。
而现在,也算是老天爷慈悲,给县里送来了这样两个娃子,老妇敛下了松弛的眼皮,快速地扫了船舱内的慕容和崔莞一眼,他们既然是从江水里来的,那么就还是送他们回去吧,也许他们真与河伯有缘,能够下去侍奉河伯的公子小姐,对于他们来说想必也是一桩好事,而对于他们鱼骨县来说也是救命恩人,将来鱼骨庙中也会贡上他们的神像,她和老头子会去年年给他们上香的,只要他们能度过今年,以后还能活着。
老妇这样想着,心里仅存着的一点愧疚也消散了,她转身走了出去,回到另一条船上,崔莞和慕容所在的这条是旧船,早就不能再行驶了,一般是他们家堆积杂物的地方,她也不怕这两个娃子不见了,他们一个烧了起来,不省人事,另一个看上去傻得很,连中原话都听不懂,再加上这乌漆墨黑的,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然而老妇却是真正个想得太如意了,她一转身,原本低头看着怀中女孩儿的慕容就蓦地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那眼中是满满的杀机。他自幼长在那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皇宫之内,虽然是被父王捧在手中长大的,可是那种宫廷中该有的龌蹉龃龉之事他怎么会见得少了,这个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那丝愧疚的眼神他尽收眼底,还有之前那个老叟望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赤~裸~裸恶意,他也暗暗地看了个分明,这地方根本不能呆下去。
他起身隐到船舱帘子后边,掀开了一条缝,望了望右前方那一条船只,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一点昏黄的光从蒙着帘子的船舱里透出来。他转身就着月光看了眼依旧蜷缩着的崔莞,咬了咬牙猫着身子出了船舱。
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老妇的船只,没有发出一丝会惊动对方的声音。船舱的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细小的缝,慕容朝着内里望去,船舱内狭小只有老妇一个人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整理着什么,他借着那一盏昏黄的油灯,看清了老妇在摆弄的是什么东西,正是白日里趁他装昏睡的时候从他身上扒下去的衣服,还有他的腰刀。看到这些,慕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杀了这可恶的老妇,可是他不知道那离开的老叟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根本没有时间,留下这老妇反而能拖一段时间。
他捏了捏手心的石块,猛地掀开帘子,像一只小豹子一般冲了进去,抬手狠狠地砸在老妇后颈上,那老妇连闷哼一声都没有便栽倒下去。
慕容探了探老妇的鼻息,没有死去。他抬脚将这老妇踢到了一边,三两下穿起自己的衣物,将腰刀别在腰间,转身就想出去,然而立即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环顾了一下这逼仄的船舱,看到了舱尾的一口箱子,上面带了一把黄铜小锁,他抽出腰刀一刀劈去小锁,打开箱子,从杂乱的衣物间勉强找出一件还算素净的白底蓝色小花的衫子,随便团了两团便冲了出来,回到崔莞身边。
他也来不及给崔莞穿上,就又是那么随便一披一裹,再将两只袖子打个结,就算是给人穿上了,而后皱着眉将她背了起来。他背着她一刻也不敢停地朝着最密最高的芦苇荡内跑去,他知道只有在这最深的地方,别人才最不可能找到他们。
江边风大,芦苇荡内,芦苇飘荡,黑乎乎的影子也随之摇曳着。幸而今夜是个明月夜,圆月一轮从江面升起,映照着芦花江面,江水澄澈,也映得这天空亮了许多,慕容跑着,也不必担心脚下的路会看不清,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跑得更远更深一点,为了不让那些人追到他们,他朝着最深最密的芦苇荡中前进着,一手持着腰刀挡开密实的芦苇,一手使劲儿托着背上的人儿。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是觉得无论是双手还是双脚都沉重得抬不起来,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从小父王便教过他永远不要放弃不准放弃,除非再也爬不动,他才可以不再前进,可是如果他这样就放弃了前进,那么他仍然是一个失败的人,不配为大燕的王室,也不配继承他的位置……
慕容望着前面不见尽头的芦苇荡,忽然觉得眼底有些发热,他想起了父王在对他说着这番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想起他粗糙的但是温暖的,安抚在他头顶的大手。
眼前的景色终于模糊了,慕容不甘地伸手抹了把被沙子迷了的眼睛,继续前进。
☆、带你流浪(二)补齐
带你流浪(二)
许是发烧难受,崔莞在慕容背上并不安稳,她无意识地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着她的衣物,脑袋也不停地拱着,将热烫的小脸蹭来蹭去地贴到慕容的后脖颈上,他的肌肤比起她的凉爽许多,她便更是贪恋,想要更多。
慕容本就跑得气喘吁吁,又这么着被崔莞闹腾,不由得心头火气,想要丢下这碍事的倒霉孩子,可是一想到她那个为了救他而死去的男人,还有他的姑姑,他又只得咬着牙继续背着她前进。
眼前的苇荡越来越密集,再要前进更加困难了,慕容抬头望着头顶高高的芦花在圆月下飘荡,只露出一角的天空,终于觉得暂时算是安全了。抬脚踏倒了几杆芦苇,他欲放下背上的人儿。却不想背上的人儿贪恋他的体温,两只软软烫烫的小胳膊死死地圈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一扯,她反是勒得更紧了。
慕容艰难地扭头想要骂她,却不想,一扭头,她的小脸便蹭了上来,热乎乎软绵绵地紧贴着他的耳根他的侧脸,她长长的睫毛尖尖翘翘的小鼻头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由得心头一跳,有种吓了一跳般的心虚,或许还有点尴尬,虽然他身边伴着的胭脂卫队都是美貌的女子,可是他平日里只是将她们当做侍卫,从没有生出过其他心思,然而现在却不一样,有种他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在心口悄悄地伸出了触手,他像是忽然才意识到他背上的人是个女孩子,和他差不多同龄的,不一样的女孩子。
他就那么一时间僵在了那儿,仿佛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世上存在着这样和他不一样的女孩子,不是侍卫,不是仆妇,不是侍女,也不同于那些住在皇宫的父王的妃子……
似乎是贴热了那一半的脸,高烧中的崔莞自觉地嫌弃了慕容那一半脸,脑袋一晃,往下蹭了蹭,又想钻进慕容的脖颈处。
脸上忽然失了热烫的柔软,毛茸茸的感觉在钻进脖子里,慕容忽然惊醒了,他蓝色的眸子盯着崔莞的发顶长长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翻腾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嘴角抿了起来,虽然依旧稚嫩的面庞却透着一种成人的坚毅。麻木的手臂再一次举起腰刀砍倒一根根芦苇,单手将它们收拾在一起,他累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将这些芦苇铺展踏平整理出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当他一屁股坐倒在芦苇床上,他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累,简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那只握着腰刀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腰刀也脱手而落,掉到了芦苇之上,手却依旧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满是刺疼针扎般的折磨。
这时几乎长在他身上的崔莞也终于脱落了下来,自行倒在了芦苇搭成的简易床上,她不安地滚动着,双手胡乱扯着,身上包着的衣物便一件件地脱落了下来,露出艳红的小肚兜。
慕容看到她几乎光洁溜溜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还发着烧,他想要给她把衣服裹上,可是双臂一抬,却只觉得重逾千斤。
“莞莞!”他用鲜卑语唤了她一声,可她根本烧迷糊了,哪里会回应他。他皱着眉头又接连唤了几声,却依旧没有任何作用,心底便顿时升起了一股火气,似乎也是不服输,他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滚远了的崔莞又拨回了芦苇床中央,拿起自己的里衣还有从那老妇那儿得来的衣服,将她狠狠地裹紧了。可是她热得很哪里肯被裹上,他裹上她便扯掉,那一副样子似是要和他作对到底。
慕容也是被折腾得够呛,他终于再顶不住火气,眉毛一挑,裹完之后双手一扣,便将她扣到了怀中。她还想要挣扎他的双脚又压住了她的,这下她是一点也挣不脱了。
或许也是累了,被慕容这样紧紧地禁锢了一会儿,崔莞竟是依偎在他的颈边,沉沉地睡去了,不再折腾。
慕容低头看了看崔莞依旧通红却还算是安睡的小脸,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却重的很,而且野得很,还这样不安分,他还记得姑姑是那样娴静优雅,却不想会生出这样一个麻烦的女孩儿。他想她定是随了她那个可恶的老爹,是他们父女害得他这样狼狈……
夜更深了,寒意也更浓了,慕容抱着崔莞的身子不由得紧了紧,她暖暖的身子熨帖着他的,使他没有感到那样寒冷。
一夜无梦,眨眼间,月落西山,日出于东方,芦花江上已然天大亮了。
慕容紧锁的眉头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第一眼,他便看到了枕在他肩头的小脑袋,她热热的呼吸仍旧喷在他的脖颈上,小小的身子缩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就像是静栖的蝴蝶,她的脸色依然有些泛红,他不由得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用唇贴上了她的额头,去探她的体温。
半晌,他的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虽然还有些烫,可是却已经退下来了。这样只要她还活着,他便也不算欠着那个男人的。他这样对着自己说,却是故意忽略了心底那一点软软的东西。
肚子忽然咕噜噜地一声鸣响,慕容这才想起从昨天晨起自己便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之后被崔灏父女带走,落水,又捞起,再加上昨晚那般玩儿命地奔逃,他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现在腹中这么一响,那种饥饿的感觉便如跗骨的蚁虫一般蔓延着爬了上来,怎么都压抑不住。
他舔了舔嘴唇,蓝色的双眸怔怔地盯着崔莞粉嫩的小脸,竟是差点下口咬下去。
高烧退却,晕迷了长久的时间,又睡了这样一晚,崔莞黑沉的意识也终于缓缓地苏醒。
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就犹如黑蝶展翅一般缓缓张开了,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却还有些迷糊,波光潋滟似的犹带水花。
慕容怔怔地望着崔莞的双眸,一双蓝眼睛里全是震惊还有不可置信,明明,明明之前他看到是一双同他一样的蓝色眸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黑色的?!他不由得伸手想去触碰崔莞的双眼。
“啪”地一声脆响,崔莞已经抬手毫不客气地打掉了慕容的爪子,她虽然刚醒那会儿是有点模糊,可是一看到近在眼前的金发碧眼,这脑子可是立即惊醒了,再一看,这死小子伸手朝她脸上而来,纯粹是条件反射出的手。
然而这一声脆响却也是同时拍醒了两个人。
慕容立即怒瞪着崔莞,气得涨红了一张脸。
而崔莞则是忽然脸色一变,爬了起来。她环顾四周一圈,看到的皆是高高的芦苇,没有涛涛的江水,没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