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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能不能考上,把学问做好了,开馆做个教书先生总是能行的吧?”
姑嫂的对话
朝益自嘲的一笑,“以前没考上的时候,一门心思的读书,想的就只是一定要考上秀才,要让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些,如今真的考上了,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了……昨日见到知县大人和县学的教谕先生,他们夸咱们年少有为,我当时就想,我做了什么?不就是考上了个秀才么?同我一样的人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个,不过是书读得好罢了。”
平羽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华倒是十分理解他的这种想法,因为只是为了获得奖励和社会的承认才努力上进,而不是因为喜爱读书,如今想得到的得到了,反而更容易产生一种对前途的无助和失落感。更何况如今他爹和继母为了他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他又怎么会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然而她知道这不是随声附和的时候,于是仍旧劝道,“正是因为你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才更需要出去走走看看呀,见识广阔,才更好确定自己的志向,若仍是留在家里,除了种地便还是种地,等于没有选择。你觉得呢?”
朝益没有说话。
“你还不如个小丫头!”
邓五爷从堂屋里出来,树荫下的三个人连忙站起身来。他咳了一声,瞪着朝益,“你这几年读书读到哪里去了?说这样的混账话!怎么?瞧不上秀才?你若是这么懈怠下来,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哼,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后天你和平羽一起走,好好的跟先生学习,少想那些闲事,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爷爷……”
“爷什么爷!没志气的东西,这马上就该说媳妇的人了,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
朝益在邓五爷的怒视中低下头去,呐呐应道,“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见他态度尚好,邓五爷摆摆手,“去吧。”
温华极快的看了平羽一眼,平羽连忙道,“五爷爷,我们去帮他收拾。”
“平羽你一向懂事,你们年纪又差不多,好好劝劝他。”
“是,一定好好劝他。”
这是温华第一次来到朝益所住的房间,她一进到这屋里,脑海里立即就蹦出“简单”和“整洁”两个词。这是一间西厢房,房间不大,靠窗是一张炕,上面的被褥折得十分整齐,被褥旁边是一张炕桌,对面靠墙处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摞在一起的两只箱子,上面挂着锁。房间里虽然因为窗户纸而显得光线不太好,但是到处都干净整齐,看得出来这里住着一个仔细认真的人。
平羽之前收拾自己的东西已经有了经验,因此动作极快的帮着朝益把他的衣裳和平日用的物件收拾妥贴,装了半只箱子。
“你也看到啦,你家里根本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再说了,县学里教的和在咱们这儿教的肯定不同,李先生希望去上学的人都能读书认字,念书念得特别好的才会重点培养,但是县学里都是秀才,想的都是将来能够金榜题名,教谕教的必定是关乎科考和官场的,所以——”平羽一伸胳膊搭上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你就不要指望随随便便放弃了,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怎么也应该再努力试试!……”
经过平羽和温华的劝说,朝益的态度终于有了变化,两人悄悄松了口气——只要接下来不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估计他很快就能想明白。
回到家里,邓知仁已经借车回来了,正在西屋守着两个儿子,梁氏在厨房里做晚饭,见他们回来了,便把晚上吃的饭菜报给宋氏,询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
宋氏显然心情不是很好,她听了以后,只是道,“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胃口,就不吃了。”说完便直接回了东屋。
梁氏有些委屈的看了看温华,温华连忙上前,“二嫂,我给你帮忙去。”
到了厨房,温华又探头瞧了瞧东屋的窗户,才道,“娘不高兴呢。”
见梁氏不吱声,她又道,“朝益哥的那个姨似乎是铁了心不回来了,听说已经送来了和离书。”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梁氏满心的惊诧,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她此时也顾不上心里委屈了,连手里的活儿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她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谁知道。”温华走过去接过梁氏手里的刀,继续切着,“我也是听五奶奶和娘说起是隐约听到的一些,听说五爷爷已经遣了两家都熟识的亲戚去说和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梁氏皱着眉,拿过刷锅的小条帚,又往锅里添了些水,使劲的刷了起来,直至把那锅刷净了,往灶膛里重新添上柴火,她才再次开口,“何必闹成这样?这人真是糊涂!”
温华撇撇嘴,不在意的一笑,“谁知她怎么想的,兴许是想借着‘儿子不能没有娘’来要挟五奶奶他们家吧。要我说,这会儿根本不用着急接她回来,先淡上她两三个月,甭理她。她总住在娘家,时间长了,即便她哥哥不说什么,她嫂子也会有想法,到时候不一定谁给谁穿小鞋呢,那时再去接就没有不回来的,也让她明白明白哪儿才是她的家,别整天一门心思往歪处琢磨。”
梁氏毕竟是做人媳妇的,知道很多时候婆婆跟前难做人,因此说话不像温华那般没有顾忌,“这样有什么意思?以后她儿子长大了还能不恨她?小处精明,大处却犯糊涂……”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像她这样行事为人一点儿章法都没有也少见。哎——不说了、不说了!二嫂,娘也是被气着了,今天多半是吃不了多少了,做个鲜咸的鸡蛋汤,好歹让她多吃些吧。”
小姑子的意见当然重要,梁氏便点头道,“那就烧一个吧,怎么也不能不吃饭呀。”
晚上吃过饭,温华收拾了碗盘,又烧水擦了个澡,帮着宋氏打了半盆热水端进屋里,便替她掩上门,出来去了平羽的房间。
平羽正仰在炕上就着昏黄的光线看书,见她进来了,连忙起身,“收拾完了?”
“嗯,热水烧好了,你也去洗洗吧。”
“好嘞——”平羽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下床穿鞋准备冲去厨房。
“等等!”
男生的宿舍
“怎么了?”
温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褐色绣青竹的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显然装了东西,“给你。”
“这是什么?”平羽一边问一边打开了荷包,里面是七八粒亮闪闪的呈不规则形状的……银子?
他有些吃惊,“银子?”
温华解释道,“这十多两银子你随身带着,要是突然遇见有要花钱的地方,开不及回家拿,就用这个。”
平羽却摇摇头,把荷包一推,“你拿去用吧,我这儿还有呢。”
温华把那荷包接过来,走到收拾好的箱子跟前,打开箱子盖儿就将荷包丢进去了。
“你——”平羽走了过来,有些不太乐意,“跟你说了不用了。”
“得了吧,平羽哥,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要是没有银钱傍身,谁敢让你一个人去县里住?这也不过是多带些罢了。”
平羽想要去打开箱子,温华却一下子跳到箱盖儿上坐下,“就这么定了!”
“可是……”平羽的面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刚才婶子已经把头两个月的钱给我了……”
“那是婶子给的,你收着就是了。你新进县学,总要和那些老秀才们来往来往,没有钱怎么能行?”温华看着他,笑道,“手里有了余钱,要是同窗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也能帮衬着些。”
平羽立即就想到了朝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温华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收下银子就行,免得以后钱不够的时候饿肚子,她道,“后天你就要走了,我和二哥一起去送你吧——”
平羽却摇了摇头,“别送了,你还是留在家里吧,不过是去县城而已,又不是去京城。”
然而温华到底还是去了,她仍是那一身小小少年的打扮,因为年龄尚幼,除了能看出她眉目较一般少年更为精致,其他的别人并不会太在意。
平羽住的地方在馆舍里算不上好房间,只能算是中等——这还是邓知仁给人使劲塞了银子才得来的,朝益就住在他隔壁,也是一样的格局。
房间横宽约一丈八尺,纵深约有一丈四尺,一张可睡两个人的炕,炕上有小炕桌,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盆架,上面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盆,往里看去,窗户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暗黄色的横轴,上面的字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卷轴下方有一张方桌,两边各有一张椅子,地上还丢着两三个小杌子。
邓知仁看着房间里凌乱的景象,皱起了眉头,“你们先收拾着,我去买些东西。”
温华连忙站起来,“二哥,我和你一起去!”
邓知仁点点头,她立即就跟了上去,邓知仁又嘱咐平羽和朝益,“你们两个先把这些都擦干净,我和温华顶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棉纸、纱帘、艾草、陶制的炭炉、木炭、木盆、木桶、铜壶……
好在邓知仁在县城待过的时日不短,买齐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到后来因为东西多,他索性雇了个独轮车——大部分物品他都买了两份,一份给平羽,一份给朝益。
回到学馆,平羽和朝益已经将各自的房间打扫干净,虽然桌椅显得陈旧了些,可还是很结实的,邓知仁把各个家具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鼠咬的痕迹,这才道,“把东西都搬进来吧,一会儿把窗户纸和纱帘都安上。”
又是一番忙碌,两个房间都归置整齐,温华端着熬好的糨子过来,一眼看到窗户上破破烂烂的黄纸,“窗户纸还没撕?”
现下各人手上都没什么活儿了,便合力将两边屋子的窗户纸都撕了下来,取了新买的厚厚的棉纸糊平整了。
这下算是都解决了!
他们正要把东西都收起来,温华却看到炕内侧墙上的那些污痕,有的是脚印,有的是墨印,还有的是油印儿,离得远了不显眼,可若是天天都要在这里休息,看到这些污痕,心里难免不会膈应。
数了数剩下的棉纸,似乎勉强够用,便用刀裁成合适的宽窄,如同糊墙纸一般把那些污迹都盖住了,朝益的房间也是如此。
各人屋里的东西都摆好了,打理的干净整洁,那些原本就在屋里的用不着的东西都被堆放在了院子的一角——那里有专人收拾。
“饿了吧,走,吃饭去!”
锁好了房门,几个人和掌管馆舍的刘管事说了一声便出来了,在邓知仁的带领下来到了县学附近的一家饭馆。
“这家饭馆平日里多招待县学的学子们,饭菜极实惠,以后你们不妨来这里吃饭。”
“唔,这肉煮的不错,平羽、朝益,多吃些!”
就这样,一顿饭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解决完了,抹抹嘴,会了账,几个人又慢慢悠悠的踱步回了县学。
刚到县学门口,就有人急急忙忙的上前躬身施礼,却原来是芮光。
“小的来送些瓜果,天气如此炎热,用些瓜果也好避避暑气。”
邓知仁将他让到屋里,倒了杯茶,芮光双手接过,道,“既然三姑娘都来了,不如去小的那里小住几日?若是不喜欢,茶行的后园是个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