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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谁?”
“不才乃是这五谷斋掌柜,同为邻居忍不住说句公道话罢了。大越律法虽保护宗族财产,但也颇为灵活。薛族长应当也知,在薛夫人作古前,绣坊仍由她掌控。若她不想放手,即便过继嗣子也不得沾手事物。此一举,便是怕那富有家产之人被虎狼亲戚争夺家财,最终晚景凄凉。”
薛族长读书本就不多,如今只能干巴巴的反驳:“一族之人定当守望相助,我这一片好心总是被人误会。”
薛夫人冷哼:“守望相助也未尝不可,日后还请族长多多帮衬。”
帮衬?绣坊都没了,难不成他还要损失个儿子?薛族长如吃了个苍蝇般,刚准备带人走,他却看到里面挂着的女童衣裳,顿时他计上心来。这女人如此摆了他一道,害得他多方布置化为乌有不说,还得平白落下妻儿埋怨。
若不真做点什么,今日回去他脸面往哪儿搁。
“一族之人自是得好生帮忙,娘昨日还问起过璐姐。她上了年纪,最是希望儿孙承欢膝下共聚天伦。我看璐姐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纪,是该多学点什么。让她呆在娘身边,多听听多看看,日后也能找个好婆家。”
薛夫人有一瞬间的怔楞,寻常人家婆母抱孙子过去已成习俗。偏生到她这,一双儿女皆继承了夫君的皮相,而夫君又与当年生她的姨娘多有相似。是以,薛老太太从未生气过抱孙子之心。
如今真让璐姐去了,可不是进了龙潭虎穴。
“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得闹。”
薛族长摇头:“即便娘照应不过来,不还有你大嫂。她最是喜欢小辈,定能让璐姐过得妥帖。”
一旁的薛二少也反应过来:“是啊,我娘最是宝贝姐儿,璐姐过去,我也会好生照看她。”
薛夫人先前敢冷言冷语,是因为铺子之事她处处占着礼。可如今薛家面上一片好意,她若是再开口拒绝,保不齐被编排些什么难听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睡饱了的璐姐下来:“娘,你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
旁边的薛族长看到此举,只觉一阵爽快。早知这泼妇软肋,他早几年这般做,指不定如今绣坊已经落入他之手。可惜,不过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多做计较。
李氏却是想起了先前的自己,那是二丫硬被程氏拉过去,她没日没夜痛得心如刀绞。皱起眉,她拉拉宜悠的袖子。宜悠摇摇头,千百年来无数内宅妇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硬憋出一个好法子。
母女俩的反应全被常逸之看在眼里,蹙眉的李氏另有一番精致之美,看得他心下急切。这几个月接触下来,沈家米面粮油全由五谷斋包圆,每次李氏来都是他亲自接待。可任凭他明示暗示,她只是满心感激。
他能看出来,李氏是真的不开窍,而不是欲拒还迎。正是这份与年龄有差的呆滞,配上那美艳的容貌,更是让他心旌摇动。
“璐姐来,跟二哥去见奶奶。”
璐姐一爪子糊在薛二少脸上,稍微有些长的指甲,直接抓的他两道红印:“你个坏人,上次你儿子还欺负我。他打不过我,又还你来了!”
薛二少忙放开他,捂着火辣辣的脸。薛族长挡在儿子身前,笑眯眯的说道:“璐姐,奶奶那边有蜜饯、年糕、瓜子,好多好吃的,还有好些人陪你玩,咱们回去好不好。”
薛夫人将女儿挡在身后,刚想出言,旁边的常逸之已经开口:“薛族长,有一事我忘记告知。”
“哦?”虽然厌烦,薛族长还是保持风度。
“璐姐与我为邻,平日吃惯了好东西。再入薛府,她怕是会不适应。”
“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常爷可莫要说空话。”
薛夫人也想过来:“南方千里处琼州的香蕉,北方幽州草原上牧民所产鲜牛乳,这些常府可有?璐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要用一杯香蕉牛奶。还有她认床,这些年只睡夫君在世时给她打好的那张。那床镶嵌在二楼房内无法搬出,薛府可否命人比着重新做一张;还有……”
如数家珍的说出一堆,直把薛族长说得一愣一愣。
“这香蕉是何物?”
璐姐匆匆跑进房内:“就是这个,常叔叔送给我的,可好吃了。”
“弓蕉,这是价比白银的弓蕉!”
璐姐拿出来,宜悠也认了出来。却说常爷不愧为做生意的奇才,仅仅用了两个月,他便垄断了云县多数商铺的米面粮油供给。而且他自有一套手腕,能让其它店家心服口服。
至于这弓蕉,与那牛奶一样,就是常爷开张那日提出的构想。仅仅不足半年,他便将此实现。远载着弓蕉的船只,自琼州海峡出发,漂洋过海停于云州港口,运来千里之外的水果。此物软糯香甜,一经问世便遭云州以及邻近州郡富商哄抢。也有商队曾南下采购,可他们运回来的果子均已霉烂。唯有常爷的,黄澄澄的颜色格外好看。
“正是弓蕉,因其口感香甜,所以我便改名为香蕉。”
常逸之笑得谦虚,薛族长却是黑了脸。每日吃一个银元宝,他供得起,但这份钱不能白仍在璐姐身上。
“咱们商户家的姐儿,哪用得着那般娇贵。难不成,一点吃穿用度竟比亲情和孝道更为重要。”
见她强撑薛夫人冷哼一声:“族长这是要我等尽几辈子的孝,十年前他们爷俩入伍时,族内便说两人权当为长辈尽孝。他们爷俩死后,你们更是说就当还了这孝道。当日此事乃铁先生作证,难不成要我将他喊来,我们再说一遍?”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咱们商户家的姐儿又怎么娇贵不得,皇后娘娘都曾说过:姑娘家是家中娇客。族长这话,商户人家的姐儿不是人,或者不是姑娘家?”
薛族长还想硬撑,常逸之再次说道:“薛夫人不是提起过,将璐姐送至蒙学,趁着小识俩字。”
薛夫人一拍脑袋:“还真是,我一气给忘了。那日吴妈妈来时,曾说过若璐姐想入学,可在官学旁听。族长,真是对不住,璐姐没几日便要入官学,还是不去打扰老夫人的好。”
官学俩字敲响了薛族长脑中的警钟,看来这泼妇与县衙的关系已经很深。若他过分逼迫,难免她会鱼死网破。他们娘俩无牵无挂,可他还有薛家一大家子。
“还是入学重要,薛家忠于朝廷,这绣坊进献上去也是应该。”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带上前呼后拥的族人,垂头丧气的朝西走去。出师不利,往后薛家如何他还得多考虑。
宜悠望着薛家远去的人群,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前世五谷斋被抄家,官府派的新任掌柜曾予她进献奇珍。那人头脑极为机灵,且曾与春生是同窗。他这机灵劲没用在读书上,反而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
云州姓薛的多了去,初时她没注意。直到见到本人,她才想起来。不会错,那边是日后响彻云州的大掌柜薛金,人送外号“日进斗金”,简称“斗金爷”。
若不出意外,明年腊月常爷的生意便会达到顶峰,富甲云州,到时他也会有抄家灭族之祸。离现在还有一年,陈德仁的性子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委以重任。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早早的便在他手下做事,且做得极为优秀。
“外面冷,大家也都快进来。穆夫人,你这是在想什么?”
刚斗败薛家,薛夫人别提有多痛快,此刻她也恢复了快人快语。
“那是谁?”宜悠指向最后稍矮的少年。
“他啊,你竟没听说过他?也对,你们母女平日也不多说话。那叫薛金,是薛家族长的长孙,自幼算得一手好账。密密麻麻的账本,别人得一点点的拨算筹或是敲算盘,他一页页的看过去,最后便能给出准确数目。
族长觉得他聪慧,花大价钱送他入官学。可惜,除去算术,经史子集他一窍不通。那几年他没少闹笑话,不过听说这几年,他已在薛家账房出头。怎么了,莫非你与他相识?”
宜悠点头又摇头:“相识说不上,只是在云州府衙见过,看着有些面熟罢了。”
跟进来的常逸之问道:“云州府衙?”
“恩,就是陈大人的知州府,出来时,我远远的见他自书房走出来。”
常逸之心里打个突,这薛金曾与他有过交涉,虽然年纪相差大,但两人与经商一道的见解却出奇的相似。他本欲引为忘年交,可如今被稍加提醒,他却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谈话间怎会那般沉稳。还有那巧合的诸多爱好,他喜好逗八哥,薛金也喜欢遛鸟;他爱饮第二壶水的信阳毛尖,他也将第一壶水冲洗紫砂壶……
当时他只顾着高兴,如今想起来,陈常两家同气连枝,这几个月他往京城送过不少书信,定已引得常家警觉。可他行事小心,朝廷所收税赋分文不少,丝毫让人抓不住把柄。若是常家着急,找这么一朋友背后插刀,那……他定会上当!
“常爷这是怎么,竟如穆夫人方才那般愣住。”
在薛夫人的打趣中,四人围坐在一处。薛夫人拿出房契,来时宜悠已与李氏商议好,就要靠近五谷斋的空闲一半。
“芸娘说得可真是巧,你们不知,这绣坊先前便是两家铺面。后来夫君盘下来,拆掉墙堵上门,变成一间。你们瞧此处,白灰颜色深的地方,便是当年堵之处。如今只需中间砌一道墙,再将那门拆开就是。
宜悠坐在旁边,剥一只香蕉递给璐姐儿,璐姐儿接过去:“娘,往后长生他们要住在咱们家?”
“不是,是跟咱们家做邻居,这房子有一半转给长生家。”
“那也差不多,反正这么近。这实在太好了,有长生和穆宇在真好。”
望着闺女雀跃的模样,薛夫人随后坚持要退回一张银票:“芸娘,本来这二百两我也不该要,毕竟铺子是朝廷的,穆夫人一句话你们随便用。”
李氏却推过去:“都是有闺女的,我知道你的不容易。这银两是个璐姐的,你当年的不能拦住孩子的钱。”
璐姐也跳起来:“我不要伯母的银子,真不要。”
这般懂事的孩子更是让李氏动容,眼见两人争执不下,常逸之唇边笑意更浓。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如今看他相中的女人这般好,他更是越发欢欣。
“我看不如这样,商铺修缮也得用些银钱。薛夫人收下,花点心思重新修下铺子,剩余的也算辛苦钱。”
“还是常爷说得有理,我只会蒸包子卖包子,对其它事真是一窍不通。还是你们有本事,我就当花钱雇你们,可好?”
宜悠也跟着劝,眼见在场五人,除去她和璐姐外竟都乐意,她也不矫情,收过来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保证将这铺子装的比常爷五谷斋还要光鲜。”
在常爷的作证下,两家又重新写了契书。一式三份,宜悠揣着一份,准备拿去县衙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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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事情终了,常爷看向李氏,而后又转向宜悠。
“敢问穆夫人,穆大人与陈知州之间如何?”
宜悠也为陈家可能到来的报复担心,如今见常爷主动问出,她也松一口气:“常爷说得可是如今云州城里那位陈大人?”
“正是此人。”
“常爷想必也看出来,实不相瞒,两人关系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常爷放松:“这样便好,你们多少页知常某过往。常某虽不才,但于银钱上还是有几分把握。如今我也有话直说,我欲拜访廖监军,不知穆大人可否代为引荐?”
说到此时常爷也郁闷,他是有钱,赚银子比喝水还简单。可他出身摆在那,大越本身盛行宗族制,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