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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脸色不再那般严肃,沈福祥看着,心里比喝了黄连水还要苦。芸娘真的特别满意这夫婿,才这么会,他们已经是默契十足。
“就是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我娶的是芸娘,至于长生的姓,是我找人拿去县衙改的。你们若是想问什么,如今我人就在跟前,尽可随意问清楚。”
常爷自有一番大家气度,连续几个月的顺遂,又让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如今他虽然穿着简单,但只是站在那,便让老太太的无理取闹统统退散。
“怎么能改了姓。”
“姓名是爹娘给的,不只是爹。不管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均可。大越律便是这般规定,我也是按章程办事。若是在这点上有疑问,你们尽可以去县衙询问一二。”
“可是他姓了这么多年沈,怎么能突然改。他改了,我可怎么办?”
常逸之先前还有些担心沈福祥,毕竟一夜夫妻白日恩。芸娘虽然坚强,但内心却颇为柔软,难免会记挂着他。
“我们差不多年纪,你怎么办这无须问我。”
沈福祥脸一红,看向前面的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从两手空空开始。仅仅一年的功夫,人家成了云州有名的大富商,而他连一件冬衣都得靠闺女接济。
天壤之别,让他自惭形秽。
老太太这边也回了点神:“是啊,福祥他可该怎么办?”
“沈四兄弟怎么办,不在我,不在芸娘,也不在宜悠和长生,而是在于你。他年富力强,从现在起攒下些银钱,到老了也不至于无所倚仗。”
随着常爷回来的明远也点头,他随老爷云游过不少地方。在大越,云州真可谓是极好的州郡。这里沃野千里风调雨顺,农户年年有余粮,一般人攒个二十年,省着些也足够花用一辈子。比起那些崇山峻岭中的村落,云州当然更容易生存。可惜这一年他看来,丰衣足食滋生的欲望,让许多富庶的人心思扭曲,整日的不痛快。
眼前这位老太太,虽然中风但仍然满面红光,显然是闲的。
“哪有自己养自己的,向来都是养儿防老。”老太太据理力争,芸娘和面前这人都够有钱,长生日子也不差。
“长生养着福祥,福祥伺候着我,这才是正理。”
宜悠已经对这想法麻木了,走到常爷前面,她讽刺的笑道:“你是不是想,穆大哥发了县尉的俸禄,我拿回去孝敬沈福祥。他能花多少用多少,剩下的自然得给你。还有长生,他的东西也要这般处置。”
“这是当然。”
沈福祥有心劝阻,老太太却昂首挺胸,眼中全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
“做你的春秋大梦!想要这么干,先让春生将银钱寄给你。毕竟他是你的嫡长孙,当初分家时你说长子长孙养家,所以要得大头,如今也到了他该养家的时候。明远,你派个人,去越京把春生叫回来,孝道最重要。”
“穆夫人,小的这就去。”
“孝道大于天,亲事和科举全都给孝道让路,先让春生孝敬再说。”
老太太急了,她还等着乖孙子考取功名。今日登门前来,也是为了多讨要些银钱,好送到京里去给春生铺路。
“你们先,他离着那么远,哪儿能说回来就回来。”
宜悠上前一步:“你当真是糊涂,长生他姓李,沈家族谱里没有他这号人。平常见了面对你客气些,那是情分,你可别把这当理所应当。”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改了姓就是不想管我们。费心费力的把你们养这么大,良心全让狗吃了。”
宜悠拍拍手,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她等得就是这一刻。
“方才来时,你口口声声喊着改了姓的人,死后成孤魂野鬼。如今终于说实话了,就是图这点钱财。至于费心费力地养大,我怎么不知道。沈家是怎么对我们娘仨的,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
虽然极力拔高了声音,但她心中却是没有丝毫愤怒,同老太太置气不值得。
“你……天杀的这是……”
常爷走到宜悠前面,对着她跺跺脚,咳嗽一声:“该问的你也已经问明白,下面也该是我说话的时候。你们脚下站的这块地,乃是我常府所有。如今你们跑来哭天抹泪,这已经可以算私闯民宅、寻衅滋事。今日我就不上告官府,若是再有下次,就不会这般简单。”
斩钉截铁的说完后,他给边上人使眼色:“叉出去,往后再有人来,直接送走。”
宜悠站在李氏身旁,听到此言总算是放下心来。这里是常府,即便下人听她的,但事实上还是常爷说话最管用。
大户人家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就拿京城常家来说,这般庞然大物怎么会没有个仇家。若是遇到那鱼死网破的,直接撞到府门口南墙死了,那岂不是晦气又丢人。
但许多年来,这种事情却从未发生过。其中的一项原因,便是因为大户人家警戒森严。不只是院墙里面的规矩完整,还有院墙外面也有足够的护卫。虽然比不上皇上住的紫禁城,但是一般人靠近些,就会被人盯着。但凡发现有寻衅滋事的迹象,侍卫会立刻处理。
如今常爷用的便是这一套,之所以没拦下来,是因为这是沈家的人,常逸之特意给他们留两分颜面。如今两分颜面被全数削去,即便她想再来闹事,也定接进不了常家。
日后很长一段时日,她应该不会再见到老太太。
想到这她暗自放心,自从有孕,见到先前厌恶之人,她心绪波动总会格外大。而李氏曾嘱咐过他,若是气性太大,怕是对孩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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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三人也在仆从的护拥下进府邸。
眼见李氏和常逸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宜悠识趣的往小径一边赶去,那里直通她暂时所居的院子。
“娘、常爷,我先回去瞅瞅,那梨子炖的如何。”
“叫下人看着就行,你也回去歇会,待会吃些清淡的食物,火气莫要太大。”
微微颔首她走下去,见她消失,常逸之直接与李氏并行,宽袍大袖下的手勾住李氏那一只。
“这是作何?”
李氏颇有些愠怒,想甩但却全然甩不开。
“叫别人看到,你先松开。”
常逸之深呼一口气,将她攥得更紧,面色上丝毫没有方才的威严,反倒是带着些委屈:“芸娘方才总是看那人。”
李氏环顾四周,发现原先跟随的仆从如今早已消失不见,偌大的园子里就剩两人。怪不得他这般姿态,竟是连痴缠也用上了。
“他就杵在那,除非我闭眼,否则不可能看不到。”
“可芸娘也常提起他。”
“那不是云林村的事,虽然沈家对我不好,但却比李家要好,我原本是想帮衬一二。”
沈家比李家好?常逸之惊呆了,芸娘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从没有一刻,他会像现在这般,对一个人产生彻骨的怜惜。他总算明白了宜悠那句“娘她吃了很多苦,头三十年没一天顺遂日子”是何意。
不是夸张,也不带任何偏激的感□彩,而是就事论事。
“跟我说说沈家的事吧。”
李氏有些惊讶,常逸之白天总是很忙,怎么今日这般有空。看他那架势,竟是要听一下午的模样。
“五谷斋没事?”
“都忙完了。”
“五州斋那边的商队呢,不是说前两天大雪封山,失了联系?”
“方才已经传信回来,被雪压着的是另外一支。说来这支你可能感兴趣,这几日你常提起他们家。”
李氏疑惑:“谁,沈家这边也有商队?不可能,家里唯一有那方面脑子的就是老五,可前几日我还见过他。”
“自然不是沈家,他们的商队跑不了那般远。”
“那会是谁?铁先生?不可能,他那人都快成神仙,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常逸之终于不卖关子,打开房中火炉的入气口,他坐在李氏对面:“是薛家。”
“薛家?她不是在开绣坊,哪儿有功夫和那银钱派出商队。不是这个薛,难道是薛家本家?”
“确实如此,说来此事还与你有关。薛家本来就人多,到这一代更是孙子好几十个。尤其是知州一换人,他们家那窑厂也没了官府生意,收入每况愈下。薛族长可以不管别人,却不能不管他亲生的儿子。”
“他亲生儿子还能饿着不成?”
“自然是饿不着,云州谁又真的挨饿。”
李氏沉默,她挨过饿。李家没有太瘦的人,即便瘦骨架也摆在那,长得颇为壮实。唯独她一个人,从小就没多少吃饱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下来,她没有养成对食物的迫切,反而食欲越来越差。
就是这般从小饿到大,她骨头都没长成,整个人成了这般模样。甚至连二丫,也因为小时候没吃上,所以也跟她一样瘦瘦小小。
“如今人人见了只当我身材窈窕,可挨饿的滋味他们没受到。”
常逸之叹口气,将她抱在怀中。他想得没错,芸娘着实要比他苦很多。身为庶长子,即便小时候他被大夫人连番陷害,吃穿用度不好,最起码饭是管够,衣裳也足够暖。
捏着她的手腕,他顺带把把脉,而后大吃一惊。
“你这身子可得好生补补,如今虽然看着好,但也是外强中干。”
“什么?”李氏大惊:“可我不缺力气。”
“最近你是不是,管着账册便有些眩晕,每日早上起来时,眼前有些模糊,得等上一会才能看清楚事。”
李氏点头:“上了岁数不都这样。”
常逸之望着她那依旧美艳的面庞,芸娘哪有上了岁数的模样。
“这是体虚,当年我也是这般,询问过宫中御医后,方知若是这般继续下去,怕是活不了两年,随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亏得我粗通医理,记下了当初老御医开的方子,你且按着药方吃。”
李氏还是有些无所谓,先前她不舒服的时候多了去,躺一会就行。
“吃药多费钱,日后我多歇息,尽量多吃些好的,慢慢养着就是。”
“你啊,吃药能费几个钱。难不成这两天你没看账册,你家老爷我人老,没兄弟帮衬,脾气有时候也拧,算来算去唯一的优点就是会赚钱。那么多银钱堆在库房里,不花也是长铜锈,你且尽管用。”
李氏拍拍他的手:“哪有这般说自己的。”
“都是实话,方子我这就写出来。得亏有五州斋的商队,不然云州这边可不好买到鹿茸。”
“鹿茸,我听说比人参还贵。找点其他的,即便你有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不能这般浪费。”
常逸之唇角的笑意更浓,在越京他见过许多贵女。虽然他们多数举止得宜,但终日呆在后宅无所事事,唯一的消遣便是攀比。那些人向来是,布匹有云纹纱,就不会穿丝绸。什么贵要什么,丝毫不顾自家爷们在外面赚钱的辛苦。而芸娘却反过来,他将钱财摆在她跟前,甚至一个库房钥匙都交给她,而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要。
虽然他真不在乎那些挥霍,可仍不能阻挡他心中的舒适。
“鹿茸在关外并不贵,之所以你听说着贵,是因为商队长途跋涉。咱们自家的商队,顺便捎上一点就是。”
李氏向来只拒绝一次,她深知男人都要面子。一次他可能当你珍惜,要是两次、三次,他们肯定会厌烦。更有那想不开的,会生出媳妇看不起他们的执拗想法,进而老大不高兴。
“都依你,薛家那事你还没说完。既然不缺那些银钱,为何会这般铤而走险。”
“薛家哪与普通的农家一般,若是让他们放弃华服美婢,整日穿着麻袍下地劳作,那怕是没人能忍得住。尤其是薛族长,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