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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没见到穆然时宜悠想,见到后她又恨起来。这个人让她牵肠挂肚这些天,着实是可恨的紧。嘟起腮帮子,她满脸怒气的看向穆然。
见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每次都是这样,她一生气他便妥协,到最后心疼的还是她。
靴子都没脱,她直接坐在矮床上,对着毡房的墙壁默默的数着羊。
“我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你别气着孩子。”
“气着孩子?我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当然是宝贝儿你,我不是怕气着了,对你身子不好。”
“这么关心我身体,说到底你还是在想着孩子。”
穆然一点都不恼,在他看来小媳妇担心也是应该的:“我想着孩子,更想着你。我想孩子,是因为他是咱们俩的孩子,而我想着你,却只因为你是你。”
宜悠被她说得心里发甜,强忍住转过身的冲动,她干脆在毡房壁上画起了圈圈。
穆然从背后保住小媳妇,圈入臂膀中的纤细让他大吃一惊。身怀有孕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发福,即便不明显,腰身却是挡不住。
如今小媳妇怎么也有三个月的身孕,她那腰身竟比两人成亲时还要细。放开手臂他干脆用手丈量了下,他的双手绕着她的腰刚好一圈。
当即他有些埋怨起来:“这么辛苦,你来这边做什么。临走前我曾与你说过,我定会平安回来。”
宜悠沉默,默默的摇摇头。没有谁能保证他不出事,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莫说是他保证,就是一言九鼎的圣上承诺,她也会不由自主的担心。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想到那担惊受怕的尽两个月,她眼泪止不住掉下来,顺着双颊滑到穆然手上。
泪珠让穆然清醒过来,提着她的肩膀转个圈,他也坐在矮床上,将小媳妇整个抱在怀里。
“没事了,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一句句的劝慰道,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一壶水快要烧干时,宜悠终于瓮声瓮气的开口:“松开我,有点喘不过气。”
穆然应下,松开小媳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只小花猫。方才他还没太注意,现在混着泪水,她脸上的泥聚成一团团的,交错纵横,活像是宁古塔这边往外挖煤炭的囚犯。
“热水也出来了,你洗洗也舒坦些,我去给你做饭。”
宜悠抹把脸,从随身的荷包中翻出一小面镜子。看到自己那副活见鬼的模样,她再次面壁:“你别看,给我端水来,这谁啊怎么会如此丑。”
这才是他活力四射的小媳妇,穆然轻笑一声:“好,我不看,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毡房里只有小火炉,想要多烧些水,得到外面的大锅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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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一盆水穆然走出去,正好在锅台便看到了廖其廷。两人手里同样拿着两只木桶,不用问也知道彼此的来意。
“恭喜廖兄。”
“恩,宜悠那边可有事?她毕竟与巧姐不同。”
“刚才我给她把过脉,只是有点疲惫,身子骨也没事。”
廖其廷点点头,脸上却再也没了今日之前若有若无的愁容:“子桓捎来了京中消息,圣上对你我还算信任。”
“当真如此?”
“他们俩都来了,难不成这还不够表达圣上的信任之意?毕竟伯父如今还执掌着帅印,圣上当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穆然一颗心彻底的揣回了肚子里,有没有通敌叛国他心理最清楚。至于廖将军,其父与两个兄弟都死在北夷人的手里。让他做出这等投靠北夷之事,真不如告诉他今个天上掉馅饼来得可心。
“如此我也好跟宜悠交代,她不能再想太多。”
廖其廷拿长把手的舀子往木桶里舀开水,舀满后递过去:“我的打算是,不回越京,远路返回军中,一直到杖打赢再说。”
若是往常穆然定想都不想的答应,可想想毡房里的小媳妇,他脖子开始僵硬。
“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恩,你好生想想,待会咱们凑一处商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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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拎着热水回去时,神情颇为凝重。跟随廖将军多年,他不想临阵脱逃。可他又舍不得小媳妇再为他担忧,仗早晚能打赢,那时他就可免于责罚,安生的在云县做一辈子县尉。
火炉边宜悠撩水擦拭着身子,穆然给她搓着背。
“穆大哥,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想去你就去,我定会支持你。”
“那你不担心?”
“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可不能因为我这点担忧,就让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廖家、裴家还有章家,他们都在为此事竭尽全力。虽然你一个人,不会对战事起到决定作用,但我们不能临阵脱逃。至于我,就暂时住在这宁古塔,同孩子一道祈求你平安归来。”
穆然擦背的动作更加沉重,小媳妇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舍不得走。
说去也不是,说不去也不是,他干脆换了话题:“对了,我在此处遇到了福爱姑姑。”
“福爱?等等,你说的不会是英姐儿的娘吧?”
“正是她,若不是她,我们还当真认不出此地乃是宁古塔。”
“她如今如何?”
“人瘦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裴大人管辖宁古塔,这边人虽然辛苦些,却也比西边和南边的流放之地要好得多。”
宜悠也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洗干净后她换上衣裳,而后打开包袱拿出新衣裳。
“这是给你带着的,不过如今你瘦了好些,穿着应该有点肥。你先穿着,待天明了我再给你改改。”
就着小媳妇的洗澡水擦了擦,穆然也换上干净衣裳。宜悠坐在矮床上,望着他背上那倒红痕,扯了扯贴身的皮衣,果然被撕扯烂了。
“你又受过伤?”
“不是北夷人伤的,那是熊瞎子抓出来的。得亏你皮衣缝的厚实,不然我直接被它那爪子掏了心。”
穆然说得云淡风轻,宜悠却着实心疼起来。自雪崩至今已有二十日,他们两人究竟是如何在雪原上活下来,跋涉千里来到的宁古塔?
虽然她在日夜担忧,可穆然受的罪却丝毫不比她少。想到这,两个月来的怨念烟消云散,她站起来,拿起边上的金疮药,趴在背上为他涂了起来。
感受到背部动作的轻盈,穆然终于松口气。小媳妇吃软不吃硬,俩月没见他却是忘了这一点。
“你不用担心,我是一路吃着肉过来的。”
“想不让我担心,你自己得小心些。”
“谨遵宝贝教诲。”
久违的宝贝儿让宜悠心里一颤,窝在穆然怀里,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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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古塔的晚膳很简单,寻常囚犯直接吃粗粮,而穆然这边则是烤全羊。翻着油光的全羊肉切在宜悠碗里,她就着辣白菜吃着。
用完后巧姐识相的拉她下去,而守备裴大人、裴子桓、廖其廷和穆然则边喝酒边商量事。
“你们如今回去,怕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如跟着送粮的队伍前去。有廖将军在,圣上也没下旨意捉拿你们,没人能动你们。”
穆然点点头,唯一的阻力不在,四人很快达成共识。
而这边天宜悠却遇到了归来的沈福爱,见到她和巧姐,她似乎有些胆怯。
“姑姑。”
“二丫,还有这位小姐,你们来了。”
宜悠皱眉望着她身上的衣裳:“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一头羊跑到了旁边的黑沼泽,我去追过来,跌一跤就弄成这幅模样。二丫,你现在叫宜悠了吧。”
宜悠点点头:“姑姑是想问英姐儿怎么样?”
沈福爱眼睛亮了:“确实是,这边传不过去信,我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她。”
“她很好,二叔公没有孙女,就拿她当亲孙女看。大伯是族长,做主也分给了她地,她那块地跟二叔公家连成一片。当然她年纪小,自然不可能下地种田,都是几位叔伯帮她照顾着。
过年的时候我还见到过她,长高了不少。许是身条抽高,她看起来有些瘦。”
“瘦了好,像我这么胖,整天稍微干点活就动弹不得。她没事,这就好,就好。”
沈福爱不住的重复着“就好”,宜悠看她的神色,没有了先前的浮躁。其实临被押送至越京前,沈福爱就已经悔悟,在宁古塔大半年的日子,她整个人清心寡欲,脾气也恢复了平和。
“姑姑进来坐会,我也好跟你说说英姐儿旁的事。”
沈福爱扯扯自己的衣裳:“你们那屋里有火,黑沼泽的黑水遇到火就着,这东西不吉利,我得赶紧去换下来。”
宜悠再次看一眼她那衣裳:“黑沼泽?”
“恩,就是咱们宁古塔边上的一片沼泽,那里一团团黑色的东西,黏黏腻腻的,踩进去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往下陷,拔都拔不主来。就是因为有这个,北夷人才不敢打过来。”
“原来是这样,英姐儿很想你。等她大了,咱们云州有商队来的时候,我让她一道跟过来看看你。”
沈福爱眼泪直接流下来:“不用想着我,你让她在云林村好好活着,将来找个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生几个孩子,安安稳稳的,我在这边就再也不担心。”
擦把眼泪,她揪住自己的衣裳:“我先走了,这边我挺熟,你要想烧水,或者有啥想吃的,找人来叫我,我给你们做。”
宜悠点头应下,目送着她回去。待她走后,巧姐便好奇起来:“黑沼泽,是书中说过的黑沼泽,晚上有蓝色的鬼火,我一直想去看。”
怎么巧姐总有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念头,宜悠摇头:“这么冷,你晚上还想出去?”
“当然,咱们一道去吧,我特别想去看看。如今天还没黑,举着火把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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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
廖其廷的声音自后面响起,穆然上前一步扶着她。宜悠抬头:“是巧姐想去黑沼泽。”
“黑沼泽?去那边做什么?”
“我这一路来见识了不少地方,还从没见过黑沼泽,咱们就去看看吧。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鬼火,也不知道鬼长什么样子。”
“鬼你都想见?”
巧姐拍下廖其廷的肩膀:“怎么就不能见了。”
“见了小心晚上它来吃了你。”
“我才不怕,活人还会怕死鬼,有本事它过来抓住我啊。”
虽然嘴上犟,但巧姐露出两个小酒窝,整个人斗志昂扬。这幅模样逗乐了廖其廷,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得,我陪你去一趟,半个时辰足够来回了。穆兄,我先告辞。”
两人转过身去,宜悠拉拉穆然的袖子:“穆大哥,咱们也去看看。”
“好。”
巧姐戳戳廖其廷的肩膀:“看人家答应的多痛快,我求你个事你就推三阻四。”
“人家跟咱们俩能一样?你现在嫁给我,我也什么都答应你。”
“说什么那!”
巧姐利落的翻身上马,宜悠也被穆然抱在马上。廖其廷有些眼热,最终欲望战胜理智,他翻身上了巧姐的马。
“干什么,你下去,那边有多余的马。”
“这边天太凉,两人挤在一块也暖和些。别吵,打扰我骑马。”
宜悠依偎在穆然怀里,小声问道:“他们以前也都这样?”
穆然摇头:“我哪儿知道,不过廖兄的性子却是一直如此。”
一路说笑着也不觉得太冷,没过多久四人就到了黑沼泽前。一望无际的黑色泥沼中,隐隐约约有几搓幽蓝的光。巧姐上前,用手点了点最近的黑色土。
“跟水一样,不对,比水稠,跟油差不多。既然能点着,为什么不拉回去当柴火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宜悠也蹲下去,心里想出个大胆的猜测:“穆大哥,北夷人都是住毡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