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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他吓到你了。”
春生眼泪汪汪,扑到老太太大腿上,小狗似的摇着头。
老太太枯树皮般的手抚摸着孙子的发丝,春生向来乖觉。为了她能长寿特意跑去医馆问询,一回来就督促她常食五谷杂粮。即便这事是他做的,也定是在听她念叨昨日傍晚被那一家子吓到了,为她报仇。
“春生别怕,奶奶在这。老四还有老四媳妇,你们看春生这点力气,顶多也就吓唬吓唬,还能真把他打成那样?”
程氏忙点头:“娘说得对,咱们春生平日最是心善,这次也是为了护着您。”
沈福海并不说话,但他站在妻子旁边,那位置抬抬手就能挡住沈福祥。
宜悠扭头望天,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这家人怎么能如此睁着眼说瞎话。牵起弟弟,他将拘谨的不知如何自处的穆宇护在身后。
“娘和二嫂的意思是,打人没关系,反正他力气小也打不死?”
李氏怒极反笑,程氏忙解释:“小孩子间无非是打打闹闹,哪有个勺碰不到碗。咱们大人也别太斤斤计较,找个郎中给长生看看。日后他们都是兄弟,病愈后还能在一起玩。”
说完她朝门外扯开嗓子:“春妈妈,快来。”
枯瘦的老妈子走进来:“夫人。”
“你快去邻村,把那郎中找来给长生看病。程华,这个时辰你爹娘该回来了,先跟着春妈妈回家吧。”
程华已经没了主意,他只想见到爹娘。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刚想回头,宜悠眼疾手快的抓住他。
“别走那么急,那些孩子里就你身量大有力气。春生没打人,那肯定是你打的。你得留下来,先把这事说清楚。”
程氏暗恼,二丫还不如被淹死好。揉紧帕子,她咯咯笑道:“二丫就是利索,怎么跟你弟弟一般计较。”
宜悠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奶奶从小就说,咱们沈家耕读传家,最是明礼守信。有什么事面上一次说明白,也省得无端猜忌,或者让有些人蒙受不白之冤。程华,你觉得是不是这理?”
边说着,她往下一压程华肩膀,无形中给他加一重压力。
“我我我说,人是春生推下去的,也是他带带带头往下扔石头。他说不扔就不是一伙的,要把我踢出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虽然哆嗦,但程华的声音却足够大。事到如今,连一伙行凶的都翻供,事情已经无可辩驳。沈福祥脸色黑了再黑,终于一步上前。
“四弟,娘受不得惊吓,你别太冲动。”
沈福海想阻拦,可养尊处忧惯了的他哪是沈福祥的对手。后者手肘一撞,大步上前拎小鸡似的抓起春生。
“都是孩子们打打闹闹,我一个大人不插手。二哥、二嫂,走,咱们再去白石堆跟前,让孩子们重新闹一场。他们都是兄弟,若是俩人一起养病,感情肯定会更好。”
宜悠默默为她爹喝彩,看奶奶一副马上晕过去的模样,她忙走上前。
“奶奶,你是不是头晕。爹、娘,你们不用担心奶奶,我留下来照顾她。”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口,指着她手打哆嗦:“孽障,你给我滚出去。”
没等宜悠开口,李氏就不干了:“娘都被长生气成这样了,二丫只是想孝敬你,留下来好好伺候你。”
“你们都走,看把我的春生害成什么样了。春生,到奶奶这边来。不用怕,有奶奶护着你,这里没人能随便欺负你。”
说完她就要下床,宜悠一抬屁股撅开凑过来的二伯母,双手使劲摁住她:“奶奶,你身子虚,别为了春生把自己搭进去。”
这就是进门之前她想好的计策,程家女人心机重、软硬不吃。对付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还豁得出去。此事因包子而起,由春生起头,怎么都是二伯一家理亏。她就是闹得再厉害,这一家子也丝毫不敢往外传。
李氏也过来帮忙,母女俩一左一右,以搀扶为名摁住了老太太。气得她左右直瞪眼:“反了天了。”
沈福祥胳膊夹起春生,拉上儿子就要往外走。沈福海拦着,还没等到门口,一直沉默的穆宇开口。
“长生,我哥哥说打人是要被投进大牢的,你真的要打他么?”
长生犹豫不定,他真的好想跟着父亲,暴打春生一顿,可是大牢好危险,他不想去。
除了他之外,正房内的大人想得却更多。长生打人要进大牢,那春生呢?穆衙役的亲弟弟一起跟着见到的,可以说铁证如山。
一直想抵赖过去的老太太,终于变了脸色。不再挣扎,她坐好,眉头深深皱起:“一笔写不出两个沈,老四说吧,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起南方出差,归期不定。我抱着本子,尽量定时日更。
ps:你萌愚人节快乐
☆、二十五章
沈福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原来娘是这么看他的?这么多年他所忍耐的一切,一点都没落在她的心里。
“娘,四弟不是那样的人。等他一会气消了,就会好了。”
“是啊娘,您消消气。”
沈福海连声劝说,程氏也跟上。此刻夫妻俩思维空前一致,绝不能让老四一家得了便宜。卖包子赚得已经够多,干嘛还来贪他们的东西。
可惜在场没人是傻瓜,就连装了几十年傻的沈福祥,也不想再装下去。看着粗布麻衫的自己爱儿女,再看对面锦衣玉食的春生。同是嫡子,即便他不如嫡长子的二哥尊贵,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穷困境地。
“娘生儿一场,儿无以为报。但春生对儿并无生恩,一码归一码。”
只言生而不谈养,他直截了当的道出事实。实际上,若不是沈福祥生命力足够顽强,早在幼年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就该夭折。
“老四,族学的三贯钱,我替你出。”
说完这话,老太太咬咬牙露出割肉的表情。宜悠简直想笑,他们家是穷,可沈家确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做了多年地主婆,老太太会缺那区区三贯钱。
打发叫花子呢!
“长生,你的命就值三贯钱。这钱,怕是连请秀才写个状子都不够。”
反讽的说道,她看向程华:“不过写了状子也没用,不是有现成的替罪羊?因为包子买卖而引起的纠葛,多恰当的借口?程华,你说是吧?你爹娘不忿我家包子卖得好,请羊癫疯的人来闹场。一计不成,你便试图打杀长生泄愤。”
声线拉长,她极具诱惑力的说着。程华此刻精神已完全崩溃,连连摇头:“不是我作的,疯子是姑姑从县城找来的。”
沈福祥大惊失色,血脉亲情摆在那,他将多数怀疑压在了程家身上。万万没想到,最后给他重击的,确是自己的亲哥哥。
最后一丝希望散去,他自暴自弃的坐下,翘起二郎腿。
“娘都挺清楚了,二哥二嫂对儿无任何大恩,此事应另当别论。”
几乎一样的话说出来,只是换了一种口气,宜悠却觉得爹跟变了一个人似得。眉眼间,甚至有几分陈德仁的轻佻味道。
“你……”老太太手哆嗦:“今后你去卖你的包子,沈家绝不会费心多管一句。现在,马上给我滚!”
沈福祥双手合十:“娘,儿也想滚,可二哥是不是忘了什么?”
除去宜悠,房内所有人都愣住。
“老四,你别太得寸进尺,忘记孝道。”
到现在还想摆族长架子,宜悠冷笑:“二伯,难道你想让我爹孝敬孝敬你,就不怕跟奶奶串了辈分?”
说到最后她暧昧一笑,直笑得程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丫胡沁什么?”
李氏总算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二嫂,我家闺女有我管教。虽说咱们关系亲,可谁敢把孩子让你管。”
“弟妹这说的什么话?”
宜悠嘴唇动动,到嘴的反讽之言再次被她爹夺去:“什么话,大实话!春生都被你教得意图谋杀兄弟,谁敢把孩子安心交给你。二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爹死后咱们虽然没分家,但是各家却均在公中得了十亩田与一头耕牛。唯独弟弟那份,被娘以收拾不过来为由,留给了能干的二哥。”
“白占这么多年便宜,二哥如今也该交出来了吧。”
长生眼睛亮了,宜悠也难掩激动。不为那十亩地,而是因前后两世,爹第一次肯主动与二伯掰扯,而不是不战而避其锋芒。
“这就要分家,我这个老婆子还不如死了算……”
老太太连生三子,生老四时不但差点丢掉性命,还被那贱妾出的样样比下去。从始至终,她都恨不得没这儿子。现在让她把自己攥着的东西交出去,跟抽她的筋没什么两样。
“爹不用担心,我来劝奶奶。你带着春生出去,给她一片清静。”
老太太怕抽筋,那她就给她活扒皮。两种都是疼,就看她选哪一种。今天见到这样的爹,她已经心满意足,其它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哎哟我的头……”
沈福祥二话没说,拉起春生往外走。因为豁出去,他甚至直接捏住了春生的骨头,把他痛的嗷嗷叫。一时间,祖孙俩的二重唱响彻整个沈家祖宅。
“这倒是比过年听的大戏还让人精神。正好,让大家都进来看看,惊动县衙差役更好。有官差在,也省得动不动出来个人,就跟鳏寡孤独似得,需要人谦让和包容。”
低头说着风凉话,沈福祥边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没人配合,渐渐的沈福海和程氏也坚持不下去。临到门口,老太太须臾间收回眼泪。
“我答应你就是,福海,把地给他。”
“娘,真的……。”
沈福祥折回来,顺带捏春生一把。老太太心一抽,倒真有点眩晕:“快给他。”
“四弟,白石堆旁那十亩地,今日起就归你们。至于牛,你自己牵一头回去。田地均为沈家祖业,望你能尽心尽力。”
沈福祥松一口气,没接话,而是折回来低下头:“空口无凭。”
程氏怒急:“你还想怎样,快放了春生。”
“我…要…地…契。”
一字一句说着,没说一个字,都必伴随春生的一声惨叫。偏偏此刻众人都被突变的沈福祥惊住,压根没想过解救他。
“拿给他!”老太太发话,严重全是痛苦和恨意。这个老四,就是来讨命的。
沈福海进屋半天,终于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摁满了手印。宜悠接过来,跟着陈德仁的日子她多少识过几个字。而如今,只需把此事推到春生头上便可。
“爹,是十亩地,应该没错。”
心满意足,沈福祥站起来,再次恢复老实模样:“今天惊到娘了,儿子先行告退。”
他若一直酷霸狂拽还好,突然之间反差这么大,只会让人受更大刺激。老太太一个哆嗦,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沈家祖宅乱成一团,宜悠牵起长生和穆宇,跟在爹娘身后离开。这会真是够舒心,二伯给了贫瘠的白石堆,正中她意。
最重要的是,父亲总算是立了起来。日后自家当如何,也是时候仔细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累到手指头动弹不得,不捉虫~
☆、二十六章
虽然宜悠一家得了便宜后没再多言,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一晚上过去,沈家祖宅发生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样一来,田地归属也是人尽皆知。
众说纷纭,在二伯一家的有心挑唆下,一些人认为他们家飞扬跋扈。但不管外面传的再凶,他们总不会当面谈起此事。别人不说,宜悠一家也乐得清静。
捡了个易交易的晴朗好天气,沈福祥把牛牵了回来。同大伯划给他们的地一样,这头老黄牛皮毛黯淡,一看就知道是头老牛。
“老牛总比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