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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各有思量,姜家却更是着急。知州大人之心,各人分明看得真切。若那宜悠姑娘开口,姜家不免要吃亏。最后一张底牌打出,却没收到预料中的效果。
如今只能趁着对面犹豫之时,将这门亲事砸瓷实。
姜老夫人拐杖点地,在一片寂静中开口:“姜陈两家六礼周全,拜堂已成,儿女姻缘业已在月老处拴上红线。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如今知州大人亲来,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罢她颤巍巍的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抚摸着巧姐发顶:“好孩子,祖母知道今日你受委屈。只要你留在姜家,成文这辈子定会待你一心一意。如今我精力越发不济,那库房钥匙和看院对牌竟也常认不清。你就当体恤我这老人家,留下来帮衬着可好?”
未等巧姐言明,被摁下去的姜成文一下跳起来:“祖母,表妹……”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姜通判高扬起手,姜成文总算清醒过来,到嘴的话咽下去。
而已说出的话确是再也收不回,方才稍稍犹豫的章氏,见此却是瞬间坚定心思。大喜之日女儿都能遇刺杀,这还不算,姜家竟试图隐瞒此事。将巧姐留在这火坑,日后那刀指不定哪天,她就得来给女儿收尸。
“看我竟是忘了,此事皆因王家小姐而起。怎么来这一会,都不见她踪影。”
提起王霜,姜家众人脸色瞬间难看。好说歹说,陈家看来还是不同意。
“贵人在此,就不带她上来污人眼。”
章氏掐一下陈县丞,后者忙滚出来询问知州:“大人可否赏脸,让那王氏出来见一面。”
知州摆摆手,表示他无所谓,回头继续欣赏他的美人。这一回他已看出些门道,这美人举手投足间透着股随意,定不是平日卑躬屈膝惯了的丫鬟。
能交好官宦家小姐的姑娘,出身定不会差。来云州为官五年,他怎么从未听说过?
蹊跷,着实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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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宜悠再镇定,被直勾勾的盯着看这么久,也颇有些顶不住。如今王小姐之事再提,她总算对章氏放心,看来她还不曾想出卖自己。
如此,她也得继续努力,好早些脱身:“夫人,王小姐身子重,姜家如今正忙,怕是腾不出人手照看。一路走来万一出点差错可不美,还得有人护持。”
章氏隐晦的瞅一眼知州,随后答应她的要求:“去吧,小心着点。”
应下后,她便喊了一位陪嫁妈妈,二人由姜家引导着同去。昨日来时天色已晚,今日她方才见姜家全貌。正院稳居中央,大且宽敞。四周皆是一排排小院,呈“回”字形拱卫正院。
走着走着,她便觉不对:“这位妈妈,听闻王小姐早前一直养在夫人跟前,其院应当离正院不远。”
带路的老妈妈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怎么偏生被她瞧出来。夫人昨夜欲送表小姐回乡下,直被少爷哭喊着拦下。刚出门前夫人已给她使眼色,就说没找到表小姐,方才少爷出来这会已被送走。
她想得简单,本打算带二人溜一圈,找一空院瞧瞧便走。如今这般,却是骗不过去。
“表小姐自幼便与府中小姐居于一处。”
宜悠冷笑,扬眉气场全开:“妈妈这般说,是想要我随意敲门,问道院中主人?”
带路妈妈一哆嗦,讪讪的笑道:“昨日喜宴忙碌,如今前面定是喧闹不堪,我这便带你们绕清静小路。”
“那妈妈请。”
说完她指一方向,带路妈妈却越发心惊。此人从未来过姜家,怎如此熟悉?
虽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但她把心思都写在脸上,宜悠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再见陈德仁,前世那些记忆更清晰些。其中不仅有爱恨情仇,更有陈府生活的点滴。
深宅大院布置,虽因花木奇石等点缀而略有差别,但各家主建筑却无太大差别。
当家人居中轴线正中主院,西侧较大庭院一般是高堂所在之所。各少爷幼时与娘亲姐妹同居,一般被养于正房抱厦或耳房,东西厢房则是受宠的小姐所居之所。
王霜能指挥动府中守卫,定是个得宠的。且她能与府中少爷成就好事,其居所定与喜房相距不远,且不在打眼的正房之内。这样的位置,着实不是一般的好找。
一路走过去,很快她便锁定位置。原因无它,各户大门各有特点,这扇门上左右雕刻桃花。如此出格的作为,除却王霜外不做二人想。
“应该便是此处吧?”
妈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上前叩门。宜悠由着她,只给身后自己带来的妈妈使眼色。
几位陪嫁妈妈虽然迂腐,但却格外听话。如今见她一番本事,自是万分折服,当然莫有不从。
门打开,陪嫁妈妈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宜悠进去时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命表小姐漱口,往正院去。”
吩咐完她便趴在表小姐耳边:“知州大人如今正在,过了这村,你可就没这店。”
王霜护住肚子,心中却因这句话生起惊涛骇浪。如若她努力一把,赶走那陈巧姐,就可名正言顺的同表哥双宿双飞!
宜悠再次恢复冷静,话不再多而在精。表小姐是个狠人,也是个有心计的人,她自会知晓当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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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所费时间良多,回来时宜悠不顾妈妈反对。拉着腹部微挺的表小姐,绕着来时路踏过半个姜家主宅。
四合院道路横平竖直,房屋皆坐北朝南,一般不会掉向。耗尽一番功夫,她终于回到来时侧院。深深地看了领路妈妈一眼,她直接半扶半威胁,引表小姐进去。
“夫人,今日我可算见识了何为大家族。妈妈领着我们左拐右拐,一直绕道后罩房那,见过几波忙碌的下人才知走错路。”
一番揶揄,姜老夫人脸上颇为难看。
“没规矩的,还不快下去领罚。”
宜悠轻轻拍下自己脸:“看我这张嘴,向来有什么便说什么,姜老夫人莫要见怪。得亏我们去的及时,进门时,表小姐正在喝药。这一碗红花汤下去,保不齐得一尸两命。老夫人也不用惊慌,我已及时拦下,王小姐腹中胎儿未曾受伤。”
章氏脸色更为阴沉,都已到此时,姜家还存着两份心思。藏着表小姐让她将孩子生下来,一旦抓住就立刻打胎引开众人注意力。
不愧是大族,招数就是多。若是用在旁人身上,那她就当看热闹。可如今用在自家宝贝疙瘩身上,那可就不行。
夫婿虽不顶用,但章家可不是吃素的。娘还健在,这些年她年礼照送,从未有所求,本想留着给睿哥求个好前程。如今再看,若真到那一步,她也不得不行动。
“走这么会路也该累了,你且过来坐下。姜家人多,你且与各长辈打招呼?”
宜悠躲到章氏后面,隔绝住陈德仁视线,同时她也明白章氏回护之心。看来这一趟跑对了,章氏疼女,自会用心去保她这功臣。
放心后她答道:“我规矩也不怎么好,多亏了有王小姐在。有她带着,我也问候了一二长辈。”
章氏笑得更为满意,姜通判这边就不一样了。虽为族长多年,但他所能把控区域也只有正院周围。儿子的糊涂事他也知道,可他子女八个,七仙女加这一根独苗。为了不使宗权旁落,他只能费尽全力保住独子。
如今转悠这一圈,费尽全力压下去的消息确是全毁了。如今已失先机,此事麻烦定不小。
想到这他更气那引路之人,怎生就被别人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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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高兴姜家气恼,处于当事人的巧姐却是半气半恼。成个亲闹到如此,如今她虽已决定放下,但胸中终存一丝意难平。昨日呆愣时,宜悠的回护与言语尽数盘旋在脑海。
她走到王氏跟前,纤纤十指戳着她隆起的肚子:“你我素昧平生,你与姜家公子有情,自可找爹娘做主成亲。我虽不才,但也不至于上赶着留下姜公子。同在一州,届时你们所生孩儿,陈家自会派人为其添盆。
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如此贪婪。说动这些人欺瞒骗婚,利用我出身,为你二人孽情铺路。”
一番话丝毫未提自己被划之事,却直指本质。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拍手:“巾帼不让须眉。”
姜通判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来人推门而入,模样比姜通判老许多,面容却有几分相似。
“二叔。”
姜成文也吃惊:“二叔公。”
宜悠乐了,自古二叔是反派。非嫡非幼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无实权又有野心。他们往往立于族长之侧,虎视眈眈时刻想要□□。
方才她与这位老翁打过照面,此人可不是个软和的。如今他横插一杠,巧姐这边她终于可以安心。
二叔公先向知州见礼,又与陈县丞行平礼,而后摆足姿态。
“大嫂,侄孙亲事,我这糟老头子自然高兴。但事到如今,却不得不插一句嘴。咱们姜家自祖祖……祖父起便立于云州城,至今已超两百载。虽不若越京城中陈、王、常等世家大族,但行事也有一套章法。”
提到陈家,陈德仁微微点头,却也无太大表现。以陈家地位,他这族中幼子第一任外放便是知州,如此鼎盛大族自是被人追捧对象。吹捧听多了,他早已波澜不惊。
王氏同样未曾说话,她被非名门出身的婆婆压制二十年。如今看她受二叔刁难,高兴都来不及。
姜老夫人无奈叹息,儿媳怎这般蠢笨。
“自是如此,姜家名声不能丢。”
“有大嫂此言,我便放心。姜家于云州素有清名,家风淳朴,从不做这等辱没家名之事。成文亲事,确实是姜家于陈家有愧。大哥已不在,我亦是今日方知此事。作为族中最长者,我代全族向县丞和夫人赔罪。”
不疾不徐的说完,他却欲施大礼。刚屈膝,章氏掐一把陈县丞,陈县丞忙扶起他。
“使不得,使不得。”
“赔礼自是要郑重,此事却乃姜家之错。”
章氏上前:“这怎生使得。”
“姜家于小姐名声有碍,自得好生赔罪。”
巧姐跟上去:“姜二叔公莫要如此,您是长辈,如此且不折煞我一家。”
三跪三让,一番礼数总是做全了。姜通判眼睁睁的,看着陈家来的三人,开始与二叔相谈甚欢。此刻他已无暇顾及那引路妈妈过失。二叔本就有辈分上的优势,近年来势力越发大涨,若再得陈县丞为外援,怕是他再也无法压服府中。
章氏所想却完全不同,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无非就是怕与姜家结仇,引来其全族报复。如今姜家长房二房争斗,自无暇去祸害陈家与她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
当即她便决定,交好这位刚见面的姜家二叔。
再次掐下丈夫,陈县丞哀叹着自己的腰,拿出当年中举时的那点墨水,直言“姜家数百载,二叔最得其风骨”,毕竟是中举之人,腹中多少有些干货。几句话下来,直把姜家二叔夸成一朵花。
姜二叔虽爱权,但他最崇拜的却是腹郁诗书之人。虽读书有限,听不太懂那些溢美之词,但不妨碍他对陈县丞的欣赏。短暂的交谈后,他心中敬仰亲近之情却已是十分浓烈。当听说陈县丞之子陈睿如今就读于全国最高学府,他心中的圣地——国子监时,心中那份激动化为实质,聚沙成塔,直接高过他对亲爹的尊敬。
而后他越看巧姐越是顺眼:文化人的妹妹就是不一般,单看着便令人心生欢愉。他那考过秀才后便再无建树的窝囊侄子,怎能糟蹋如此佳人。
如此,原先单纯的拆台,如今变成拯救可怜的亲妹妹为主,拆台为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