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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院部12楼的1206号病床,小胡见到了脑袋上包着厚厚纱布的胡大可。他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正闭着眼睛在睡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有伤,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
而老妈黄丽则穿着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蓝色衬衫,正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也许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她的脑袋贴在床的中部位置,上半身弯曲成了一个直角……可就算是这样,她居然也睡着了。
小胡静静地站在床头,不敢出声打扰他们。虽然只有大半年没见,但胡大可眼角的皱纹,貌似又多了几条,而黄丽头上的白发,也悄然冒了出来……
在炎江县城里,胡不归家的条件算不上太好。但从小到大,不管是吃穿用度,他在同龄人中总是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前小胡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家的条件那是相当不错,直到他高考失利,想去美利坚留学时,那昂贵的学费才让他第一次知道了家里的经济状况……
黄丽身上的衬衫,还是小胡高中时买的,当时花了一百多,但他却只穿过一次。2019年为了送小胡出国留学,胡家借了10多万的外债,虽然这些年已经陆续还清了,但胡大可和黄丽,还是保持着勤俭的生活习惯。
他们甚至抠门到要省下20/天的租床费。当然,胡大可是不想让黄丽在这里陪夜的,但她实在放心不下,宁可坐在椅子上睡,也不肯回家。
看到黄丽用这种艰难的姿式睡觉,小胡的心中不由一酸。他当然知道父母这么节省的原因,前些年一直是为了还债,到去年还清借款后,两人又想存点钱帮他讨老婆。总之一句话,儿女是父母操不完的心……
小时候胡大可在小胡的心中,那就是无所不能的象征。不管是他在幼儿园被人给欺负,还是在学校里被老师给骂了,胡大可总能出面帮他摆平。
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小胡的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每周都有30块钱的零花钱。但就因为这样,有几个校外的混混盯上了他,经常有事没事在校门口堵他,一堵到就要问他收保护费。
天生胆小,从来不惹事的胡不归连屁都不敢放,每次都是乖乖交钱,事后还不敢跟他爸妈和老师说。直到有一次,胡不归的身上实在是没钱,于是就被几个小混混给毒打了一顿。
胡大可知道后暴跳如雷,找了几个橡胶厂的同事,天天在校门口蹲守。两天后,等那几个混混再跑来敲榨的时候,就被胡大可抓了个正着。
从来不打人的胡大可,愤怒地扇了混混们的耳光。也正是从那时起,胡不归觉得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他老爸都能帮他给解决掉。
当然,随着小胡年纪越来越大,见识越来越广,他慢慢知道了胡大可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他办不到的事情。
此刻看到在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的胡大可,和保持着怪异姿式趴在床上睡觉的黄丽,小胡的眼眶不由慢慢湿润了……
是啊,这近24年来,一直都是他父母为他付出,而他却从来没有回报过一丝一毫。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父母已经渐渐老去;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要开始慢慢承担家庭的责任……
小胡静静地站着,直到趴在床上的黄丽动了一下。
要保持这个姿式实在是太累,所以她闭着眼睛伸出手,在腰上轻轻捶了捶……一双温暖的大手按在她的腰上,轻轻揉了起来,让黄丽顿时一惊。等她猛的抬头睁眼,跳入眼帘的却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
“小可,你什么时候来的?”惊喜之下,黄丽的话是脱口而出。
她忘了这里是医院,病人们还正在休息,结果这一嗓子之后,病房里的8个病人,5个陪床的亲人全部被惊醒了过来。
胡大可见到小胡来了,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不过才一张嘴,却又变成了埋怨的话。
“都跟你说了别告诉小可,你怎么就不听呢?这又不是多大的事……”
“什么不是多大的事?前天晚上你刚送过来的时候,医生说要紧急抢救,当时我都吓得六神无主……”不等胡大可说完,机关枪手黄丽同志就打断了他,接着滔滔不绝的埋怨了起来。
这间病房太小,只有50多个平方,却住了整整8个病人,外加5个陪夜的亲人,条件实在是算不上好。
这会儿被惊醒的病人们睁眼看了看小胡后,有人继续蒙头大睡,有人却搭起讪来。
“老胡,这就是你儿子啊?”这是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一个中年胖子发问了。
胡大可骄傲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就是我儿子,怎么样,长得一表人材吧。”
胖子咂了咂嘴。
“小胡,我听说你在魔都工作,月薪有好几万块?”
小胡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就想起当初他跟父母吹过牛,说他在魔都赚1。8万/月。
“瞎混……瞎混……”低调的小胡刚想谦虚几句,胖子却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赚那么多钱,还让你老爸住普通病房啊?”
不等小胡接话,胡大可就已经怒骂道:“荣胖子,不说话你难受啊!小可我跟你说……”
要不怎么说这炎江县城太小呢,荣胖子和胡大可,在年轻时就认识,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极为复杂。
那是1994年的一个春天,两个吊丝同时喜欢上了炎江橡胶厂的一位厂花,为了抱得美人归,两人都不遗余力的打击对手,抬高身价。就在厂花犹豫着要选谁的时候,却突然又杀出一匹黑马,虽然他又矮又丑,但他老爹是副厂长,所以这回厂花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地投入了黑马的怀抱。
受此打击,荣胖子便从橡胶厂辞职下海,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超市。这厮还对厂花叫嚣着,等20年以后,老子家财万贯,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不得不说荣胖子的诅咒还蛮灵光,几年后,橡胶厂倒闭,工人全部下岗,副厂长也卷起铺盖滚了蛋。
但20年以后,荣胖子还在县城经营着小超市,而厂花却已经是炎江县城最大的美容院老板。昨天荣胖子骑着三轮摩托车出去进货,碰巧被厂花的奥迪车给撞了。羞愤欲死的荣胖子硬是不顾一头一脸的鲜血,爬上三轮车就扬长而去……
所以现在住院花的可都是他自己的钱,能省就省呗。
这不,他也挤到大间来了,还碰巧又遇上了老情敌。本来他还想着在胡大可身上找回一点面子,哪知道胡大可虽然混得也不咋地,但人家却生了个好儿子。据说胡不归是在魔都一家外企工作,月薪有好几万。于是郁闷无从发泄的荣胖子,只能刺激刺激小胡了。
听完荣胖子的故事后,小胡顿时惊得张大了嘴,我靠!果然是天生吊丝命,半点不由人啊。
被胡大可给揭了老底的荣胖子顿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黄丽在这儿,直接就把胡大可当初追求厂花的糗事给说了出来,随着黄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胡大可的冷汗都快把头上的纱布给打湿了。
小胡见形势不对,赶紧干咳了一声。
“咳,妈,我说你省这么点小钱干什么?就不能弄个单间啊,你要知道病人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正说得唾沫横飞的荣胖子顺势就接了一句。
“小胡啊,我昨天问过,县医院里有豪华单人间,280/天。”
切!小胡摆出一副大款嘴脸。
“280?这么便宜?”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荣胖子,心里顿时又打起鼓来。靠!不是吧,难道胡大可不是吹牛的?他儿子真能赚几万块钱一个月?可看他夫妻两个的打扮,也太他妈的寒酸了吧……
“那只是房费,还有治疗费、护理费、空调费、检查费、注射费、材料费……”也不知道荣胖子的记性怎么这么好,楞是把县医院里几十种乱收费的名称全给背了下来。
也难怪现在华夏的普通老百姓都不敢上医院了,光听听这些费用名单就能把人给吓死。
小胡却牛逼哄哄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黄丽道:“妈,这是我刚发的半年奖,你先拿去花。”
黄丽有些迟疑地接过银行卡。
“小可啊,这些钱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用什么用,赶紧给爸治病要紧。你听我说,等下找护士过来,帮我爸转个单人病房。”
黄丽顿时又有点舍不得了。
“不用花那个冤枉钱吧,据说单人病房没个400-500天都不够……”
胡大可也是连连点头。
“咱们是治病,又不是住酒店,要什么豪华单人间……”
见到两人如此反应,荣胖子顿时就松了口气。靠!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什么月薪几万?你们家要是真有个月薪几万块的儿子,你们两个会抠门到这种地步?
于是这厮又神气了起来。
“小胡啊,你荣叔好歹也是个生意人,认识不少有钱的朋友。我听说过,这县医院光护理费,就有好几个标准,什么特级护理、一级护理,二级护理啦。你们家要是条件不好,也确实犯不着花那个冤枉钱……”
我去!这死胖子还没完没了啦。恼怒的小胡指着银行卡道:“妈,我半年的奖金也不多,只有24万多,就算住单间一天要花1000块,也足够爸住上大半年了……”
小胡原本就有2万多,上次又敲榨了魏东辉22万多,所以这张银行卡里,还真有24万多块。这钱没了还能再赚,但老爹的面子丢了,那可就再也捡不回来了。以前他没本事,全靠胡大可帮他找回面子。现在他总算是长大了,也该轮到他为老爸付出了。
荣胖子一听却好险没吓傻了,我草!半年奖金就有24万多?老子起早摸黑的开超市,一年也只能赚个5、6万的辛苦钱,这他娘的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嘛!
当年三角恋情的主角,就他妈我混得最惨,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波一波又一波
虽然胡大可和黄丽两人都觉得太浪费,但小胡还是找到护士,问清楚了调换病房的流程,接着又续交了5000块钱押金,帮胡大可给弄了个单人病房。
这次胡大可被人袭击,开发商的犯罪嫌疑最大。小胡急着赶回来,一来是担心他老爸的伤势,二来是想帮老爸讨个公道。等调换完病房后,他又跑到医生办公室,一直守到八点钟,才等到医生上班。
胡大可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刚毕业几年的年轻硕士,还没有被医院这个大染缸给彻底腐蚀。所以见到小胡后,他先详细的介绍了一下胡大可的伤势,接着就乐观的表示,最多两三个月后,病人就可以完全康复出院。
小胡自然是千恩万谢,又顺手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年轻医生假装客气了几句,最后耐不住小胡的热情,还是勉强把红包收了下来。
收下红包后,这厮又热情了几分,等问清楚胡大可的医药费只能报销70%时,他又拍着胸脯表示,刚刚我的估计太保守了,其实病人住一个月足够了。这也不能怪医生心黑,毕竟病人住的越久,医生拿的奖金就越多。整个华夏的社会现状就是如此,也别怪人家病人家属非要送红包。
谁也不是钱多人傻,还不就是不送出去不放心呗。
当然,这种国家大事也轮不到小胡这种吊丝来操心。确认了胡大可的伤势无碍后,他就准备去派出所了解一下案情进展。
胡大可和黄丽的老家都在农村,前天晚上送过来时比较着急,黄丽也来不及通知大家,昨天她打过电话后,两家都派了人来帮忙,胡大可家来的是他哥哥,黄丽家来的是她弟弟。
等小胡回到单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