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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怎么说?”
“老爷指着周内司,太太指着范参政,谁赢了就等于是赢走了程家的钱。这话我也是听人嚼舌根的,眼下周内司有太太的把柄,范参政有老爷的把柄,你说皇上会怎么个判法?要不然太太如今还能坐得住?老爷要是定了罪,皇上就能光明正大的没收程家的财产,这事怎么也缺不得范参政的助力!太太给周内司下的毒,那可是宫里秘方,就是冲着范参政的庶长姐和妃来的,皇上是要钱,还是要跟臣子一个公道?依我看,周内司的公道八成要被囫囵过去了。”
杀鱼的有板有眼的说了一通,咬着搓黄韭的耳朵道,“这消息估摸着就做不得假,眼下国库可空虚着呢。”
“呀,这内情,你搁哪听来的?”
“府里都传遍了。哎,谁知道这程家日后是谁做主呀,你这个没脑子的,这时候可得放机灵点,程家轮谁都轮不到外人,话是说周内司带嫌疑犯上京,你但凡敢冒犯太太一分,日后就有你好受!”
秀棠刚伺候筠娘子净了手,正准备出去倒水,便听到了这一番浑说,气呼呼的掀了帘子进来,嘴巴如炮仗炸开了,“娘子,这徐氏好大的能耐,拈起假来那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咱们的人本来就少,她这一番造势,倒像是咱们冒犯了她的地盘了!假心假意的请娘子过去用饭,说是要做四十八道菜呢,这意思不就是她是主咱们是客,分明这艘船如今都是娘子的!真不要脸!”
筠娘子不急,趴在锦榻上面,双手托腮,瞧着桌上的一盆含苞的姚黄发呆,“牡丹真国色,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船牡丹献给皇上,想想还真舍不得。”
“人家都骑咱们头上了,娘子还不着急!”秀棠跺了跺脚。
“自然由该急的人急去,”筠娘子想想就好笑,想到那人后来被芹竹领回去,再出来的时候身上是一股药味,伤了屁股,还只得坐轮椅,一见着她就低脑袋。
拨了拨花苞,“难为徐氏失了赵嬷嬷这个臂膀,还能这么灵光!她越是这般造势,觊觎这一船财富的宵小之徒还不蠢蠢欲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敢做什么,晚上可就指不准了!她这是逼着咱们今晚开船呐!上了船,就把咱们踩在脚底下,得了掌船大权……呵,这样的作风真不像一个即将畏罪伏法的人能做的出来的!”
秀棠心下一慌,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秀娇又慌张的冲了进来:“娘子不好了!舵夫跳江了!眼下连个驾船的人都没了!”
“周内司呢?”
周内司的房间在船前头,应该比她得了消息早,果然,只听秀娇结巴道,“周内司已经过去了。秀娇以为周内司又不能说话,芹竹一个丫鬟能有什么主张,这事也只得娘子出马了!”
筠娘子不慌不忙的起了榻,由着秀棠穿上绣鞋,款款的走了出来。此时方离岸不远,她的晕船气还没上来,只觉得轮船在江上轻轻摇晃,和着夜风扑面,不远处的阑珊灯火一股烟火气。
又是这种疲惫的感觉,人家的灯火与她何干,她收回摇摇摆摆的混乱心思,迎面快步走来一个丫鬟,低着头脚步急促,极其有意又似无意的,猛不防的撞上了她!
已然冷却的鱼汤浇了筠娘子一身!
丫鬟惊恐的往地上一跪:“夫人饶命!奴婢是奉命给大少爷热汤来着,结果走着急了些,冒犯夫人了!奴婢给夫人磕头了!”
“抬起头来。”筠娘子一手挑上了丫鬟的下巴,借着在风里摇摆的琉璃灯的光辉,看清了丫鬟的长相,确是程琦的一个二等丫鬟。没多做为难便打发了去,“行了,我回屋换身衣裳便可,这甲板上黑,你可得仔细着走路。”
丫鬟喏喏称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四周就没有黑的地儿!逃一般的下去了。
这汤是凉的,里面的鱼头还是整个的,显然程琦就没动筷子的兴致,既然吃都不想吃,这加热再吃的说词怎么来的?
程琦的房间也在前头,她的是在中间,厨房是在船尾。丫鬟既然送冷汤去厨房,而她当时在徘徊,丫鬟分明是从厨房的方向冲过来的!
连这么简单的伎俩都漏洞百出,筠娘子抿唇轻笑,果真是不通后院事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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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内司趴在榻上就起不了身,暗叹受罪,他向来亲力亲为,自个给自个胡乱的抹了伤药。可是这轮椅上一坐,药连着伤口糊在了裤子上,好不容易忍痛扯了裤子,又抹了一遍药,准备趴上一会,这不事就来了。
周内司被芹竹推着过去时,船头的甲板上家丁奴婢的站了一堆,徐氏一边被搀着过来,一边假惺惺的嚎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回太太,舵夫跳江了,眼下是连个会开船的人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船就搁江上飘着罢。”
“没打捞上来?”
“会水的人都下去了,这人是存了心想死,江水又深着呐,哪救的回来?”一边汇报着,一边啐了一口,“真枉费我教他开船!自个想死,还连累一船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程功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程功的儿子?
“程功的小儿子程邦?”芹竹与周内司对视了一眼。
说话的人是驾船的老师傅程来远,程邦年仅十六一直是他的帮手。因着他手臂受伤,这个重任便交了下去。程来远扬了扬用纱布绑着、脖子吊着的右手。
一丫鬟细声道:“会驾船的也就程师傅和程邦了!”
徐氏本来是假惺惺的过来看一眼,这时见众人神色凝重,知道这事不是玩笑了,整个人一懵。
徐氏咬牙切齿道,“二少爷是怎么回事!程功这个刁奴的儿子也能用么!程功害的老爷锒铛入狱,自个逃之夭夭,如此下去怕是要连累老爷身家性命呐!我程家的名声,都被这个恶奴给糟践了,老爷就是出狱也是做不了生意了!这等刁奴的儿子,我就恨不得给剥了皮挂到城门口,看恶奴程功还不乖乖的出来!眼下程邦又连累咱们一船人,咱们程家百口人都要毁在这个恶奴的手上了!”
“二少爷枉为人子!自个溜得快,把咱们撂到船上自生自灭,也是,我和程琦都死在江上才好呢,程家还不是他一把手了?”徐氏越说越慌,眼睛里迸出毒蛇的凶光。
芹竹冷觑了她一眼,都这节骨眼上还不忘给程老爷和程罗定罪!
芹竹最是伶俐,脑子里快速把整件事过滤了一遍,还是一个死结拧着解不开。周内司在徐氏说到程罗的时候,咳嗽了一下,算是给了芹竹暗示,芹竹依然愁眉不展。
芹竹被徐氏嚎的心烦,嘴巴里就跟飞了刀子一样锐利,“程太太你有什么可哭的?你跟程琦这是上京领罪呢,毒害周内司,就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周内司平白被你们程家连累都没说话呢,依我看你该偷着乐才对,咱们这么多人陪着你跟你儿子一道死,还不知足么?”
徐氏恨不得撕了芹竹的嘴,程来远厌恶的看了一眼徐氏,方道,“老奴以为,就是差人上岸请舵夫,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但凡开这种船的,整个禹州就没几户,加上老爷出了这事,旁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有几个会伸手相助?怕是趁机来搜罗金银财宝还差不多!要想保命的话,不若弃了这艘船,都乘着救急小船回禹州得了!”
救急的小船也就十来个,可不够整艘船的人!真到这时候,奴才的命自然不值钱了,已经有人恐惧的啜泣了起来。
已经有丫鬟跪了下来,扒着徐氏的裙角道,“太太,带奴婢回去罢,奴婢日后给您做牛做马!”
徐氏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踹开,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这里头还有十几只金银珠宝的整箱呢!那够买多少奴才了!不过她可不敢开这个口,这生死关头,她若不处理妥当,万一这些人一起造反……
周内司见芹竹没了主张,很自然的四顾,寻找筠娘子的身影。
出了这样的大事,筠娘子怎么可能没得消息过来?
不对,还有一个人也没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这章写的匆忙,可能会明天重新写。
第109章 生死局2
这鱼汤一股浓烈的腥味,沿着筠娘子的褙子背面滴滴哒哒的跟进了屋子。筠娘子腹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赶紧换了衣裳。筠娘子只有秀棠秀娇两人贴身伺候;只得打发两人一人洗褙子一人把屋里通气收拾干净。
因着事发就在筠娘子的门口;秀棠蹲下、身清理船板,筠娘子孤身一人沿着随风摇晃的琉璃灯,往船头方向去。
一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程琦在得到丫鬟的回话后;便开始心神不宁。隐隐有十岁当年在学堂门口拦住她硬塞手炉的急切心情,而仇恨、厌恶、辛酸、悔痛、痴迷,万重乱七八糟的心境只差没从胸膛里跳出来。
“表妹!”
程琦的瞳孔如同此刻摇晃的水面,琉璃灯的炫目光辉投入涟漪;荡起黑沉的漩涡。
孤注一掷的决心;势在必得的疯狂。
程家人的清秀;让他从她的脸上能看到源于血脉的相似。他们本该血脉相溶。
她穿着雨昙云霏的褙子,瘦俏俏的人儿就像走在画中的幻景。五色金翠钱纹勾出的孔雀眼状斑,点缀在拖曳的百褶裙上,像一个个同他质问的眼睛。
“表哥,久违了。”
“表妹;我有话要同你说。”
程琦的眼里带着不容违背的狠意,真是跟六年前如出一辙。他用一碗鱼汤引走她两个丫鬟,就为着在这里劫住她,她若不从,他就要她好看,让大家都看个明白,他们表兄妹的私会。她从来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他也从来不需要为自己的卑鄙惭愧。
筠娘子就巧笑嫣然的站在他跟前,不真实的仿若是一副画,挂在他跟前。他有些迷乱,伸手就要摸过去,验证一下这不是他作的画。终究还是怅然的收回了手,就是画一副,他也不屑做如此猥琐的举动。
筠娘子太明白他的性子,她若乖顺,他就越清高。
没有时间给他迷乱,千言万语梗在喉中,脱口而出的是不甘和愤懑:“表妹!他周内司一个瘫子、一张蛤、蟆脸,哪及得上我人上之姿?他也只是沾了托生官宦之家的福气,当年考中的也不过是进士头三十名,表妹你信不信,我定能给你考个头甲出来!他有的不过是一品官衔,他有的我日后都能有!表妹,从小父亲就告诉过我,你是我的,现在我要你说……我要你是我的,你懂不懂,周内司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程琦恨不得把心都给掏出来,“表妹,若得你,我终身不娶。”
程琦眯起了眼睛,眉间耸出阴鹜的川字。
他早已对自个的父亲母亲厌恶透顶。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当初他为了前程一次又一次的抛弃表妹,结果反被前程连累。如今,他再也不信任何人,他要凭自个的一双手,走出一条通天的官路来!
纵使外祖父跟母亲淳淳诱导,他虚与委蛇的深处,早已埋好了自己的主张。
过了明天……表妹就是他的了!
什么范家女婿……见鬼去罢!
程琦负手踱到栏杆边,江水的潮气湿润了他的脸。他锁住筠娘子的眼睛,像是水汽在薄透的水晶上敷了一层,让他恨不得伸手擦上一擦。而她一垂首,再望向他便有了如泣如诉的意味。
筠娘子悠悠启齿:“终身不娶?我还以为表哥要娶我呢。”
“你如今是诰命夫人,我如何强娶?当宋筠娘不再是宋筠娘,当诰命夫人丧生江里……你便是我的了!”
“表哥的意思是?”
“周内司和内司夫人,都将死于江里,被鱼吞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