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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惊才艳绝,又得了陛下亲封,是承袭武安侯府爵位的第一继承人,原本那次狩猎回来他十六岁的寿辰一到便可以顺理成章接管侯府的一切,可偏就是那么巧,好好的一场皇室狩猎盛宴,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就只叫她有去无回。”明明看出了老夫人的排斥,明乐也在意,仍是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
说话间,她太后拂开厚厚的刘海,露出额头上那块用脂粉也无法完全遮掩住的疤痕,看向老夫人道,“祖母还记得我这块疤是怎么来的吗?”
当初易和和易永辉死的时候,因为没有亲见,老夫人心里痛则痛矣,却未曾有过那么强烈的震撼,反倒是易明凡出事的那一次,满脸是血的孙女,面目全非的长孙,那场景太惨烈太震撼,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时常的在梦里遇见。
易明凡的死因被归咎为一场意外,而明乐那次受伤的事却成了无头公案,慢慢的被人遗忘,最后不了了之。
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目光一直凌乱不堪的四下里乱飘。
她死死的捏着手指,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即使再怎么害怕,再怎么不甘愿——
她依旧是想要知道当年的那些真相。
“那一次皇家围猎,萧澄总管所有的马匹坐骑。”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明乐知道,老夫人都懂。
而也恰是她这一句看似最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压断了老夫人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呵——”短暂的沉默过来,老夫人突然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顺着眼角蜿蜒着往下滚落。
黄妈妈软在地上,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的摇头道,“就是为了抢夺爵位,他们——他们害死了大少爷?”
这太可怕了!
老夫人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动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黄妈妈早已泪流满面,满面慢眼的凄惶之色,捶着地面哀哀道,“这真是作孽啊!”
明乐一动不动,面容沉静的跪在那里。
对于老夫人,她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老夫人哭了很久,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毫无顾忌的释放自己的感情,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浓厚的化不开的凄凉和痛苦。
她的长孙,她曾经最喜爱的孙女,还有她的外孙和儿媳——
她原来还时时抱怨老天不公,却从未想过,这些所谓天灾竟然全是人祸,长子那一房的所有血脉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斩杀殆尽。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老夫人才勉强抹了把眼泪重新坐直了身子。
“哥哥的死,母亲的病,还有五姐和浩心。”明乐见她冷静下来,就面无表情的重新开口道,“三月初在我和爵儿从柳乡回来的路上发生的那件事我姑且可以不去计算在内,哪怕是一命抵一命——所以我做的事,希望祖母你不要插手。”
这些年里,她已经习惯了用沉默的方式来隐藏痛苦。
老夫人看着她无喜无悲的面孔,更是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决心和新年。
“我——”哭了这么一通,老夫人的身子已经近乎虚脱,出口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她哽咽了一下,然后又用力的闭上眼,慢慢道,“心里有数了!”
没有明确的表示出什么,所有的态度却已经十分的鲜明。
“谢谢祖母!”明乐扯了下嘴角,这个弧度却未能构成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听着她轻缓的脚步声步步院里,近乎被抽空了思绪终于一点一点慢慢回笼,仰头倒在身后的软枕上。
“老夫人!”黄妈妈哭着爬过去握住她一只手,自己则是拼劲全力抑制着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嚎啕出声。
“黄妈妈,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爷和辉儿,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会想着死了一了百了,现在,当真是连死的脸面都没了。”老夫人叹一口气,整整的仰头看着头顶的房梁就又落下泪来。
这一次中毒之后,老夫人的处世态度已经消极了不少,否则也不会决心弃下侯府躲出去。
她不能容忍易家在自己的手里逐渐土崩瓦解,却不想,真正的事实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的多。
“老夫人,您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黄妈妈擦了把泪,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这都不是您的错,您想开些,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就算不为别的,你也想想九小姐和小少爷他们,他们还都指着您呢。”
“指着我?我就是个瞎子聋子!”老夫人的语气突然一厉,手指摸到之前滚落在炕上的杯子狠狠的砸了出去,怒声道,“他们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机玩手段,可不就是我纵容他们到了这个地步?让他们越发的有恃无恐吗?”
“老夫人您消消气,这病还没老利索,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黄妈妈给她抚摸胸口顺气。
老夫人闭上眼,又狠狠的喘了两口气,脸色发白,胸口起伏的厉害。
黄妈妈在旁边看着,心疼之余就又吧嗒吧嗒的落了泪下来,哽咽道,“老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苦,现在这屋子里没有别人,您不舒坦就哭吧,奴婢陪着您。”
老夫人死死的闭着眼,往旁边偏了偏头,不再吭声。
黄妈妈担心她会想不开,也不敢挪地方,就坐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一直等到旁边桌上的一盏灯油尽灯枯。
屋子里的光线突然一黯。
老夫人终于掀了掀眼皮重新睁开眼。
“老夫人醒了?”黄妈妈一喜,急忙去扶她坐起来,心里却唯恐她还没从之前的情绪里走出来,就小心翼翼的试着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叫他们把药给您端上来吧,太医交代过了,您体内的余毒尚未完全清除,这药不能断。”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了声,脸色却极为平静。
黄妈妈爬下炕去吩咐外面等着的采荷去厨房端药,自己则是去湿了一方帕子过来给老夫人净脸擦手。
老夫人顺从的由着她摆弄。
不多时采荷就断了药碗进来。
老夫人接过药碗,没等黄妈妈伺候就自己仰头灌了下去。
采荷也察觉了老夫人今日的状态很有些反常,却是垂眸下去不敢多问。
老夫人把药碗递还给她的时候,顺口问道,“行礼打点的怎么样了?”
“大件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还有些细软首饰,等明儿个天亮再拾掇。”采荷回道。
“嗯,你看着下头的人,早些把东西收拾好。”老夫人点点头,转而对黄妈妈道,“明儿个你把我库房的钥匙给她,把东西一并整理出来,带过去吧。”
把私库也一并搬走?老夫人这是不准备再回来了吗?
采荷一惊,诧异的抬头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脸上神色不变,只就挥挥手道,“下去歇着吧,明儿个一早记得找黄妈妈拿钥匙。”
“是,老夫人!”采荷屈膝一福,垂首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黄妈妈才不安的拧眉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这是——”
“既然他们两房要争,那就由着他们去吧,我也老了,早就不该管这些闲事了。”老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唇边展开一抹冰冷的笑容,却又隐隐透着苦涩。
当初若不是她那般一意孤行要,死活要留着这座武安侯府,萧氏那些人又怎会这般有恃无恐?
现在想来,真是悔恨的厉害。
黄妈妈最是清楚老夫人下这样的决心有多么的不容易,却也没能说出话来——
只要想到老夫人都被人下了毒了,她就不寒而栗。
于是有感而发道,“也是,这府里头乌烟瘴气的,老夫人出去避避也是好的。”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清水漱口,“采青的尸首怎么处理的?”
“奴婢心里有数,已经让妥实的人连夜抬出去埋了,然后对外说是您叫了她和采兰一起去了庄子上打点。”黄妈妈道,说到这事儿终于把魂儿拉了回来,愤愤说道,“真没有想到对您下手的会是三夫人,枉您一直对她那么好。”
李氏买通了采青在老夫人饭后饮用的茶水里动了手脚,后来老夫人毒发,为了毁尸灭迹怕人从她吐出的血水里验出痕迹,就趁着寒梅馆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把那漱口水端出去毁尸灭迹了。
当时明乐叫了采荷去查,采荷并未能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老夫人醒来之后,立刻就把院里的丫头逐个押入密使拷问。
到底还是百密一疏,有人看见采青趁乱端了那杯水出去。
当时萧氏已经被认作元凶被关了起来,老夫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直接暗中将采青处死,却没有把这事儿捅出去。
“消息就继续瞒着吧,回头等到了庄子上,过段时间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那丫头是得了急症死了。”老夫人道,心境似乎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再没有了大起大落的波动。
“是,奴婢记住了。”黄妈妈道,一边伺候她脱了外衫一边不是很放心道,“九小姐那里,老夫人也不过问吗?”
听九小姐今天这意思,是一定要和二房的人闹个天翻地覆的。
其他人都还好说,世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夫人正在脱衣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叹一声道,“随她吧。”
黄妈妈嘴唇动了动,然后又听她继续道,“她找了个好靠山!”
四条人命编制而成的枷锁,老夫人已然知道自己是完全无力打破的,只是——
殷王那人真的靠得住?能始终如一的将她护下吗?
见到老夫人再无疑多说,黄妈妈也就没再追问,给她掖好被角,自己到外间的榻上铺床睡下。
雅竹轩里,李氏又是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连着转了无数个圈,才等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周妈妈回来。
“周妈妈,怎么样了?”李氏迫不及待的迎上去。
“老夫人没让旁人伺候,不知道她和九小姐到底说了些什么,采青也被遣去了庄子上,咱们的消息一时上不来。”周妈妈道,想了想又补充,“老夫人这会儿已经睡下了,院子里也没有别的动静,许是没事呢。”
“没事她怎么会突然要去庄子上?”李氏坐到椅子上,灌了口水,“若只是她自己去也便罢了,还要把菲儿他们一并带着,她明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这不分明的放了我不管,在这府里自生自灭吗?”
府上的中馈拿到手本是件好事,但奈何眼下这样的时机。
萧氏被关着,如果她就这样掌了权,回头易明峰回来,一定会给自己记上一笔。
想到这事儿,萧氏就觉得头皮发麻,咬牙一拍桌子道,“不行,得想个办法,现在也唯有母亲才能镇得住二房那些人了,一定不能让她干干净净的抽身出去。”
有老夫人在,二房的人才多少会有所顾忌。
“可是今天老夫人的态度夫人您也看到了,怕是不容易说动的。”周妈妈皱眉,思量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凑到李氏面前道,“夫人,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不妨一试?”
“什么?”李氏狐疑的斜睨她一眼。
周妈妈回头想着院子东南方向瞧了眼,那个方向正是易明菲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