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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庆子话音刚落,外头常嬷嬷就搀着姜太后的手走了进来。
“儿子见过母后!”
“儿媳给母后请安!”
两人分别走上去给姜太后见礼。
“嗯!”姜太后只就神色淡漠的瞧了孝宗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到明乐身上,道,“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会在宫里?”
“回禀母后,是儿子传召她入宫来的。”明乐刚好回话,却是孝宗抢先一步说道,说着就似是有难言之隐的叹一口气。
“是老五那里,临时出了点状况。”孝宗说道,顺手从明乐手里取过那道奏章,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递到姜太后面前,道,“这是江南道今夜八百里加急连夜递送入宫的折子。”
姜太后看了一眼,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也似乎是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孝宗等了片刻,他对姜太后的性情实在是太过了解,于是也就不再浪费时间,聊作体恤的收了那折子藏在背后,却是转向明乐说道,“殷王妃,这折子你已经看过来,还是由你来向母后说明吧!”
明乐心里冷冷一笑——
这折子她的确是看过了,好在是她对上头陈述的事情早有准备,否则连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但凡是稍微还有一点人性的人,孝宗就不该还叫她去对姜太后转述什么,分明就是故意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呢!
“皇上,这件事,弟媳无法对母后说明!”深吸一口气,明乐说道,目光冷毅不避不让的直视孝宗。
孝宗一愣,嘴角不觉的抽搐了一下,仿佛是未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这件事我没有办法对母后说明什么。”明乐说道,咬字清楚而无一丝的畏惧和回避,“折子是江南道呈送上来的,上面所叙之事我也不曾亲见,对此同样也有很多的疑问和不解,实在是无法代替皇上对母后说明什么。如果皇上体恤,江南道的来使不就在殿外候着的么?不妨叫他进来,原原本本的把一切说给母后听听,也好顺便解我的困惑。”
她这一番话,圆滑周到,虽然是给孝宗摆了个软钉子,却是叫人无法反驳。
孝宗的脸色不觉沉的更加难看了些——
之前是为了在人前做样子装出来的,这会儿却是真的难看,死死的盯着明乐,半晌没有吭声。
“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三更半夜的把哀家叫来?”姜太后不悦的开口打破沉默,随便找了张椅子往上一靠就事不关己的闭目捻佛珠。
孝宗虽然被明乐堵了一口气在心里,但此时心里就只想着赶紧的把事情了结,略一权衡就收摄心神对殿外吩咐道,“小庆子,把来人给朕带进来!”
“是,皇上!”小庆子在门外远远的答应着,然后抱了拂尘快步转身出去把江南道派来的信使叫了进来。
“下官许益拜见吾皇万岁!”那人一路低垂着脑袋快步进来,自始至终都谨小慎微的,不敢公然抬头去和孝宗对视。
他只是江南道都督府的一位小小幕僚,若不是遇到这样的大事,是一辈子都不曾指望会有机会得见天颜。
然则虽然是天大的荣幸,这一次差事走的这许益也是提心吊胆。
“这折子上所言之事可都属实?”孝宗并未叫起,转身坐回案后,只就声音阴冷的问道。
“回禀皇上,一切属实。”许益回道。
孝宗颔首,“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都仔细说来给太后和朕听,事无巨细,不得有一丝一毫隐瞒,知道吗?”
话到最后,孝宗突然冷了语气,肃声喝道。
“是,下官不敢,一定如实禀报!”许益急忙伏地叩首,并且借此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继续开口说道,“七月廿九那日,沥州暴雨,江边堤坝隐隐有绝崩之势,彼时殷王殿下刚好巡视到了附近,入夜之后听闻府衙的管事前去通禀,说堤坝危矣,随时都有可能裂开,将住在沿岸的数百村舍和农田淹没。殿下体恤,不惜冒雨亲临堤岸督促河工连夜加固堤坝防灾。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下半夜的时候雨势又突然转疾,上游的河坝先行裂开,巨浪压顶,回天乏力,殿下——殿下和正在抢修堤坝的河工一起被巨浪卷入洪流之中——”
说到后面,也不是悲是急,那许益的声音隐隐就开始颤抖起来。
他顿了一下,扯着袖子擦了把额上汗水,这才又对着孝宗和姜太后分别磕了个头,痛心疾首道,“事后大都督立刻调派了人手往河流沿岸寻找,想要救助殿下脱险,可是——可是——启用了整整三万人,足寻了数个日夜,也未能寻见殿下踪影。不得已,大都督这才紧急修书差遣下官进京向皇上——报——报丧!”
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蝇微不可闻。
姜太后和明乐两人,一个闭目念佛,一个垂眸敛目,各自不动声色的听着。
孝宗在案后全神贯注注意着两人的表情变化,可是这一个丧子、一个丧夫的消息压下来,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居然各自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姜太后不说话,明乐也不吭声,孝宗坐在案后几度想要开口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整个御书房里的气氛突然之间就陷入了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之中。
那叫做许益的信使匍匐在地,原也是在等着两个女人的爆发的,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后背的衣物都被汗水湿透了也没听到一丝的响动,困惑之余终于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案后的孝宗。
孝宗更是脸色阴郁,几乎能滴出水来。
可虽然姜太后和明乐都不肯配合,这一场大戏还是要继续唱下去的。
“母后,虽然事出突然,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孝宗叹息一声,从案后出来,刚一抬手扶上姜太后的肩膀,一直都在事不关己闭目养神的姜太后却是骤然睁眼,目光如炬带着凛冽而锐利的刀锋直刺跪在当前的许益,厉声喝道,“把这个奴才拖下去,给哀家打!”
她的为人素来严厉,但是这样有如雷霆之势的发起火来还是头一次。
不仅仅是许益吓的一个机灵,就连孝宗也是心头一颤,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姜太后话音未落,常嬷嬷已经招手叫了侍卫进来。
“母后,您这是——”姜太后这是迁怒,孝宗知道,却还是做做样子的开口。
虽然表面上姜太后和宋灏母子不合,即便是彼此之间再不亲厚,那也是亲母子,更何况没有谁比孝宗更明白姜太后十几年来隐忍避让的良苦用心。
她可以以和宋灏母子分离反目为代价,就是为了换宋灏的平安,如今宋灏出事,那便是触了她的逆鳞,她是如何也不会忍气吞声的。
可即使她再怎么如何的愤怒又怎样?人都没了,即使她发再大的脾气,一切也都很快就会过去。
两个侍卫拖着那许益往外走,许益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喊,“皇上、太后,下官只是如实禀报当日的情形,下官没有过失,太后您何故要对下官动用私行?这于法不合!”
“于法不合?”姜太后冷冷说道,“何谓报丧?殷王现在只是失踪,不是没了,如果你今天是带着他的棺饷入宫,哀家只赐你殉葬也便罢了,这样的口无遮拦,诅咒当朝亲王,你还敢说你并无过失?”
孝宗本还预备替许益求情,愣是被她把话堵回了喉咙里。
侍卫们把许益拖出去,直接就在御书房外的广场上打了起来。
那许益一介文人,哪里遭过这样的罪,直被打的涕泪横流哀号不止,不住的请罪告饶。
可是姜太后只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听着他的哭喊,毫无动容之色。
一直到二十多个板子下去,孝宗这才试探着开口,“母后,他不过是一时口误,罪不至死,聊作小惩大诫也就是了,若是为此闹出了人命,怕是朝臣心寒。”
“朝臣们心寒?皇帝就不怕哀家心寒吗?”姜太后冷冷说道,“别忘了,老五不仅仅是哀家的亲儿子,他同时也你的亲兄弟,皇帝你是不是需要给哀家一个交代?”
这话再外人听来或许是真的只因愤怒,但在场的三个当事人各自都心知肚明姜太后所谓的“交代”二字到底是何用意。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这是要迁怒于朕吗?朕也不想这样的。”孝宗急忙说道,心里冷笑,面上却很有几分惊慌,“虽然老五是因为走这一趟替朕办差才出了这样的意外,可这事情却是天灾——”
“皇上!”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明乐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凤目一挑,目光锐利道:“如果殿下遇险此事并非意外的话,那么皇上是否愿意给我们婆媳一个交代?”
他问的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连面色一直不动如山的姜太后都忍不住稍稍侧目看过来一眼。
“不是天灾?”孝宗额角的青筋抽搐着一动,冷冷的把目光移过来,阴阳怪气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明乐冷嗤一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径自转身走到御书房门口对着外面清冷的夜色喝道,“先别打了,把人带进来。”
外面是常嬷嬷在管事,闻言自然就命令侍卫住手,几个人把已经皮开肉绽全身无力的许益拖进来扔在了地上。
明乐并不曾理会他,转身的时候对候在门外的武冈略一颔首道:“你跟我进来!”
“是,王妃!”武冈拱手施了一礼,举步跟了进来。
“这是什么人?”孝宗沉着脸问道,心里却已经下意识的起了防备。
明乐仍旧不曾理会他的话,却是拿鞋尖踢了一下趴在地上动不也不敢动的许益道,“你抬头看看,可是认得他?”
许益满头冷汗的缓缓抬起眼睛,在看清武冈脸孔的时候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的情绪,然后为了掩饰又飞快的别开眼,咬着牙摇头道,“他是何人?下官——下官不认得!”
“可是我却认得你!”武冈冷冷一笑,用力一脚踏在他腰下的伤处。
许益哀嚎一声,只痛的眼冒金星,险些晕死过去。
“江南道都督府的幕僚,许益许大人,殿下抵达沥州之后,不是全程都由你代替那徐昌平陪同引路的吗?”武冈说道,说着就狠狠的在他的伤处用力碾下去,痛的许益哀号不止。
“够了!大胆的奴才,在朕的面前岂容你胡来?”孝宗被许益的嚎叫声震的耳朵嗡嗡作响,指着武冈怒声道,“来人,把这个不识进退的奴才给朕拖下去。”
外面的侍卫闻讯疾步涌了进来。
姜太后眉头一拧,冷声喝道,“叫他说下去!”
“母后,这里是朕的御书房,岂容这奴才这样的放肆无状?若不惩处,朕的天威何在?”孝宗看着姜太后,也不再忍让的冷声说道。
“你要如何惩处他那都是后面的事。”姜太后说道,语气平平却是不怒而威,一字一顿,“现在,哀家要一个真相!”
她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孝宗也就不好强辩,死咬着后槽牙,腮边肌肉不住的绷紧。
明乐又对武冈使了个眼色,武冈这才愤愤不平的又在那许益身上碾了一脚,然后走到旁边对着孝宗和姜太后的方向跪下去道,“奴才武冈,是殷王殿下的贴身护卫,七月廿九殿下出事那晚,的确是遇到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