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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和彭修两个关在屋子里,随行的几个侍卫则是冷着脸守在二楼的走廊上,死死的盯着楼下大门的方向。
楼下常广运等人想走,但是被人这样盯着又觉得太过刻意,为难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却都再没了玩乐的心思,一个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住的给同僚打眼色。
屋子里孝宗和彭修两个相对而坐,各自沉默。
孝宗不开口说话彭修也不过问。
楼下的赌桌上赌徒们正玩的兴起,各种吆喝声叫嚷声充斥着,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就这样约莫又坐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到楼下的吆喝声里间或拔起几声激烈的叫骂。
两人起初并不曾当一回事,后来听着那叫骂声愈演愈烈,像是有人动起手来了,彭修才递给孝宗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下面怎么回事?”彭修问道。
“有人输急眼了,上门闹事的。”一个侍卫回道,语气中带着揶揄的笑意,显然是没把这种情况当回事。
彭修走过去,站在回廊上俯瞰下去,果然就见楼下已经有人撕扯了起来。
那为首前来闹事的,他却也认识,是当朝鲁国公家嫡系的子孙。
历来勋贵之家都常常为承袭爵位和家产的事情勾心斗角,鲁国公一脉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他们府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旦朝廷钦定了下一任继承人的人选之后,世子以外的其他子嗣都会给他们一定份额的财产叫他们分出去自立门户,此后和主宅的国公爷就过的是两家人的日子里。
今日这闹事的一位,就是鲁国公家被分出去的二房长孙齐逊。
鲁国公府的二老爷是个病秧子,早在七年前就病死了,所有这一房的家业就落在了二房长孙齐逊的手里。
这一位又是个天生纨绔,欺男霸女不学无术,常年混迹于青楼楚馆没个定性。
早些年鲁国公曾经很是训斥过他几次,回回都是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饶诅咒发誓说要改过,但是一旦出了鲁国公府的大门就又马上一切照旧。
再到后来,鲁国公年纪也大了,索性就眼不见为净了。
几年折腾下来,二房所有的家产都已经败的差不多了,市井之中曾经还有传闻,说是齐逊的生母齐家二夫人就是被这个儿子活活气死的。
齐逊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彼时他已经不知道在哪里喝高了,抓着之前账房里的那位管事骂骂咧咧的不撒手:“你们打开门来做生意的,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不是说你们这里可以赊银子的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这位公子,赌坊大小的规矩都是咱们东家定下的,要不要赊给您小的并做不得主。前段时间是可以赊账的,可是近来世道乱,咱们赌坊的生意也不景气,几个月前东家就已经把这条惯例给废了。所以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那掌柜的尽量好言相劝。
寻常时候明乐不会准许赌客在这里闹的太过,他们可以赌,她也允许赌坊放贷给他们应急,但这项福利却是有针对性的。
她整理了一份京城所有勋贵之家的家产档案出来压在了账房这里,放贷出去,是在估算准了他们拥有偿还能力的基础上,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更不会允许一些有心人士上门讹诈,卷钱之后逃之夭夭。
而同样的,若不是遇到萧庆元那样的特殊情况,她也从不允许赌徒在她这里闹到倾家荡产或是赌命杀人的事情来。
这间赌坊,虽说是摆在这里,愿者上钩,但赌徒再如何的可恶,他们的家人老小总是无辜。
通常这种情况下,她也不会手软,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就会永绝后患。
所以八方的账上所背负的人命案子,并不是一件两件那么简单。
“狗眼看人低,你们不就是当小爷没银子耍吗?”那齐逊是当之无愧的流氓混混,油盐不进,一把将那掌柜的往后推了好几步远,然后从怀里掏了好几次,掏出一张泛了黄的纸张拍在当中那张巨大的赌桌上,趾高气昂道:“这一张房契,我今儿个拍在这里了,你开个价吧,能换多少。都说八方赌坊是销金窟,小爷今天非要见识见识不可!”
掌柜的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常尚书却是忍不住站出来拽住那齐逊苦口婆心的劝:“贤侄啊,世昌兄名下的家产就只剩下这一处了,你是万万糟蹋不得的,府宅抵了出去,你让一家老小住到哪里去?回头叫国公爷知道了,怕是又要动怒了!”
“不要你管!你自己都为老不尊的在这里挥金如土,怎么就不许我也乐呵乐呵?”齐逊不领情的将他一把推开。
“狗咬吕洞宾!”常尚书涨红了一张脸,腮边肌肉抖着半天只能愤愤的一甩袖子不再搭理。
齐逊一脚踩在一张椅子上,指着掌柜的道:“我这座府宅的位置可是一等一的好,在场的诸位大人都知道,你若是怕吃亏,大可以先问问。”
几位大人闻言,都恨不能拿袖子遮住脸,当做不认识他。
鲁国公是出了名的死要面子,要是叫他知道孙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怕是不被气的翘辫子都难。
谁敢给他做这个证明?
彭修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下的这一出闹剧,不多时屋子里孝宗也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公子是头次来,可能不知道,咱们赌坊的规矩和别处不太一样。这里不是当铺,房契地契是不收的,您还是请回吧!”掌柜的脸色微变,语气也不如之前那般客气。
“是么?你们这里不收房契地契?那我府里美貌的丫头、侍妾也很有几个?难不成你们东家对这更感兴趣?”齐逊嘿嘿一笑,一张小白脸上笑的眉眼花花,越发的不像话了。
“小的说过,八方不收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赌注。公子要抵押房产就去当铺,要卖儿卖女咱们也管不着,您大可以去隔壁花街上去找卖家,恕咱们八方赌坊不能接待!”掌柜的甩袖,“送客!”
“送上门的便宜你不要?你们开赌坊的小爷见的多了,都是一路货色!”齐逊大怒,未等小厮上前就先一把抓住那张银票直接拍在了掌柜的脸上,恶狠狠道,“我爷爷是谁你也知道,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是换也得换,不换也得换。得罪了我,小心我叫人砸了你的场子,封了你的大门,从此叫你们关门大吉!”
八方赌坊在这条街上存在了这么久,虽然没听说过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撑腰,但也还从不曾被人这样的闹过场子。
掌柜的黑了脸,旁边的护卫们蓄势待发刚要把人扔出去,却见那展柜的眼睛一亮,立刻态度恭顺的对着大门口的方向道:“东家!”
八方赌坊的主人?在场的大都是这里的常客,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方主人好奇也都不是一两天了,纷纷回头顺着掌柜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一个锦袍玉带的翩翩少年款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上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袍子的袖口和下摆都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翠竹的纹路,一眼看去身板儿有些单薄,但是步伐稳健,行走之间雍容泰定,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逼人的贵气。
这少年的脸色白的近乎剔透,唇色也不十分鲜明,一张做工精致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孔,窥测不见真容。
明明是十分普通而薄弱的一个少年,但是众人只见他出现,就似乎立刻感觉到被一种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压迫着,叫人几乎移不开视线。
八方的主人,就是这个看起来无比稚嫩的少年吗?
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他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真正的八方主人。
而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彭修和站在顶层雅间门口的纪浩禹却都只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各自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果然是她!
彭修的目光沉了沉,紧盯着楼下那少年的一举一动,眼睛眨也不眨。
“爷,那个不是——”绿绮嘴巴长的老大,差一点就惊呼出声。
“嘘!”纪浩禹抬手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下的场面。
明乐在八方这里的老底,他是早就知道的,却是头一次见她以这个身份公开露面。
“你是哪里来的小子?不要搅局!”齐逊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显然是没把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看在眼里,直接又对那掌柜的呵斥道:“不要给我扯东扯西的,总之今天小爷一定要在这里赌两把,别磨蹭了,赶紧的给我兑银子!”
掌柜的却是不再理会于他,径自走过去那少年身边,态度恭敬的回禀道:“东家,这位齐公子——”
明乐的唇角勾了勾,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抬手制止他的话,只就表情平静的看着齐逊,慢慢的开口道:“刚才是你在这里嚷着要卖儿卖女卖田地吗?”
“怎样?”齐逊眼角挑的老高,不屑的冷哼,又再上下将她打量一遍,“这样的虚张声势,你这小子排场倒是不小,你该不会真是这家赌坊的东家吧?小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没时间和你磨蹭,叫你老子来,找个能做主的来给我句痛快话,到底行是不行!”
“笑话,这普天之下的事情还没有我家主子说不算的。”雪晴忍不住上前一步,鄙夷道,“你再敢对我家主子不敬,当心我削了你的舌头!”
“哟!你这小子艳福不浅,身边的丫头倒是个顶个的水灵漂亮。”齐逊突然就来了精神,目光不怀好意肆无忌惮的在雪雁和雪晴两个身上打量起来,看的雪晴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蹿。
明乐眯了眯眼睛,抬眸看了眼立在二楼走廊上的孝宗,见他人已经到了,也没太有心情和这个纨绔周旋,只就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过就是想在我八方赌坊的赌桌上赌一把,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了我成全你就是!”
掌柜的闻言,立刻从长桌的另一头取过色盅递过去。
明乐将那色盅拿在手里随意的晃了下,直接递给齐逊道:“玩个简单的,我们来赌大小,你摇我猜,你若赢了,今天这里的场子随便你玩,赢了银子你带走,输了就全部由我八方来埋单。可是你若输了,就马上带着你的地契从我这里滚出去,以后也再不准上门生事!”
“好!”齐逊闻言,笑的一脸得意。
他长这么大,最为精通的不过就是吃喝嫖赌,这少年看上去还嫩得很,和他来赌?简直就是找死!
齐逊啐了一口,目光死盯着明乐,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猎物,一手拿了色盅手法精湛的好一通摇晃。
明乐唇角含笑与他对视,耳尖微动,全神贯注的听着色盅里面骰子晃动的声音旋律。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噤声,紧张的看着。
齐逊卯足了力气晃了好一会儿,砰地一声将色盅用力的往桌上一扣。
咕噜噜的声音戛然而止,未等他开口明乐已经淡淡说道:“六点配一点,幺六!”
她说的笃定,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盯着齐逊等他开局。
可是齐逊的脸色却在听到明乐开口的一瞬间就彻底的变了。
他原是想开一个双六的天牌来显摆自己的手艺的,可是后来转念一想万一让这个小子蒙对了还不是自己吃亏?于是在临落盅的那一刻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