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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三日之前我们刚刚抵达帝京的时候,纪浩桀还是最贵无双人人艳羡的一国储君,可是短短不过几日的光景,东宫满门就零落至此,当真是世事无常。”
“成王败寇,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宋灏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明乐不语,靠着他安静的坐着,只是她似乎是用力很大的力气把自己脸使劲贴靠在他胸前去聆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阿灏!”半晌,明乐开口。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
“其实当年叫你放弃皇位的时候,你也并不十分甘心的是吧?”明乐的声音轻缓的问。
宋灏愣了一下,垂眸下来看着她的脸孔笑了笑,“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一茬来了?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当年大邺宫廷之内的夺嫡之争相较于这里也不见得局面要好上多少,再加上里头夹杂了荣王的手段,你侥幸留下一条命已经是那般不易,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有过这样的信念,有朝一日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叫那些欺你辱你的人全部臣服在你脚下,让他们敬畏和痛悔。”明乐说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并不见怎样的慷慨激昂,也没有怎样的愤怒和仇恨,只是用一种温和而安静的神态缓缓陈述,“那样的战争,虽然我也可以勉强算是经历过,但到底也是半个局外人,做不来像你那样的感同身受,我感觉不到你的切肤之痛,也不能完全领会你在这一取一舍之间所有的挣扎,可是我知道,你最后在做出那样让步的时候,一定十分的不容易。坐上那个位置,是支撑你十几年在南疆军中艰苦历练一路走来的所有信念,那一刻全然放弃,那么多年的努力就那样付之东流,现在还要去为了别人的江山殚精竭虑,你是不是也有不甘心?”
宋灏和纪浩禹,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一样的人。
因为某种压力而执着的把坐上那个位置看成是此生走下去的终极理想和最高动力。
他们都曾在那样的战争中受过伤,他们对于权力的渴望其实是明乐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真实体会的。
可是现在的宋灏,却放弃了。
这个问题,明乐之前就曾数次想问,可是都忍住了没有开口,她知道宋灏之所有会做出这样的让步,这其中就有她的关系,那个时候她很怕刨根问题的追究这个问题最终会打破她和宋灏之间维持的平衡,她自私的不想去承担那份责任,所以她让自己伪装的无知。
可是现在,在大兴再一次经历到这样惨烈的战争,又逼迫着她不得不去直面这个问题。
宋灏闻言这才终于了然她今日的这番感慨究竟从何而来。
“傻瓜!”他弯了唇角,垂下眼睛吻她的额头,“那件事情最初我的确是十分艰难的犹豫过,可是做了那样的决定,我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也值得了。你说的对,为了那个位置,我苦心孤诣不择手段的筹谋了十多年,最终那一刻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若说是半点挣扎都没有那是假的。可是现在,我反而庆幸我曾经的放弃。乐儿你知道吗?那十多年间我几乎从来就没有感觉的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存在过,一心一意都只为了那个最后的目的在算计。可是现在,当那个位置不再是我前行路上唯一的导向标的时候,我反而觉得一身轻松。我的身边有你,有母后,还有乔儿和允儿,我可以不用再费心算计着而不敢用真正的面目面对你们,当除了仇恨之外,我还能由心而发的去笑去生气甚至去愤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曾经我坚持的那些竟然都只是枷锁,因为这一刻,我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在同步活着的信号。现在我倒是庆幸,我从那个位置的召唤之下走了出来,否则我依然会觉得我这一生活着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抢夺,但是——从来不曾真的为了我自己。”
一个人的执念往往会成为牵引他前进的最大动力,可是有时候,更可贵的是肆意而自在的活着。
所谓“活着”两个字,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明乐听着宋灏的一番话,紧抿着唇角久久未语。
最后她笑了笑,仰头去看他的脸,“你说,纪浩禹现在的心境是不是还停留在你的当年那里?”
宋灏闻言,唇角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些许。
“你又胡思乱想了。”他道,惩罚性的低头去咬她的鼻尖。
明乐赶紧把脸藏在他的胸前,咯咯的笑了两声还是再次抬头朝他看去,“之前不觉得,昨天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才更觉得心惊,如果他的夺位之心里面夹杂了苏皇后的影响在里头,那么只怕后面将要经历的事情将远比我们之前预料之中的都会更加惨烈。荣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用心,可是他们两人之间表面上却能维持着一团和气,两个苦大仇深,势必要将对方推倒锄掉的人,他们现在越是这样,那么将来有一天一旦冲突彻底爆发,就会更加的残忍和激烈。而且,你说荣王要等的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
依照荣王如今的权力地位,其实他现在要纪浩禹死是最容易不过的。
可是他没有。
明乐不信纪浩禹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纪千赫会不知道,可是他明明知道,却纵容着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折腾,这又是为什么?
随着纪浩禹的力量逐渐壮大,最终威胁的也必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放纵?
两个人,互相对望。
宋灏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看来纪浩禹说的没错,你这凡事刨根问底的性子的确是叫人头疼的紧。”
明乐不悦的瞪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就做了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垫脚石,凡事当然是要问明白的好。”
宋灏摇头一笑,目光微敛,叹一口气道,“是啊,我的确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是夹着一个杀母之仇,但荣王对纪浩禹又似乎是纵容的紧,就像——”
他说着,话茬就自觉的打住。
“就像是你对昇儿!”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无奈的笑容,继续道,“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你磨练教导昇儿,是已经把和宋沐之间的仇恨抛开脑后了,只将他作为一国之君来调教。可是荣王对纪浩禹,他却是用了最极端又最叫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在磨砺他,让他顶着一个乱伦之子的名声在世人的鄙弃之中成长,又限制他在朝中的发展,给他的全部是逆境和阻力,只是在最终为他保留了一点不干涉的自由。”
宋灏不语,只是远远的看着窗台上持续不断滴滴答答垂落的雨珠。
明乐忍不住稍稍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直视他的视线,担忧道,“你说,他会不会把自己作为纪浩禹在通往帝王路上的最后一块练刀石?”
这一句已经相当严重了,明乐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两人却还是同时心神一敛。
苏皇后要纪浩禹夺位,而纪千赫又用了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站在两人中间,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可是这也是如今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解释通了的说法了。
或者说——
苏皇后和纪千赫持有了共同的一个目标,要把纪浩禹推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让他去做一个真正的铁血帝王,而不是纪千胥那样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
“那个位置,会比性命更重要吗?”沉默到了最后,宋灏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么苏皇后的死就很有可能只是荣王和她之间里应外合做的一场戏,而纪浩禹从头到尾并不知情。
这样一来的话,纪浩禹就十有八九应该是苏皇后和荣王的儿子了。
“江山皇位,到底有多重要?我真的很难拿捏,一个人在这上面所能付出的极限。”明乐却是叹息,一筹莫展。
“荣王自己对这个皇帝宝座是半分也不看在眼里的,这是如今我能在他身上唯一真实看到的东西了。”宋灏苦笑,带着十分的自嘲。
“所以现在我更好奇的是,你跟我,在这一局中到底是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明乐道,话锋一转,忽而就带了几分冷厉。
大兴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大,只是拿捏不住局势,同样不利于他们自保。
一个荣王纪千赫,当真是深不可测,叫人半分端倪也窥测不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宋灏道,“横竖他是不会叫我们白跑这一趟的,等到老皇帝的寿宴之后,他的真实目的应该就不会继续掩藏了。”
“是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一路走到今天,我们还是应该对自己持有信心的。”明乐也道。
现在揣测的再多也是枉然,既然纪千赫约定了时间,那他们等着就是。
******
帝都的这一场雨一直下了三天,第四日清晨才堪堪放晴。
雨后花树繁茂的行宫里就更是苍翠一片,景色宜人。
而这天下午,让人期待多时的靖海王仪仗也正式抵京了。
这会儿离着老皇帝的寿宴也没几天了,再加上靖海王之前和大兴皇帝也无甚往来,老皇帝也就没有特别招待,只叫肃王纪浩渊全权负责招待彭修一行。
而至于之前老皇帝承诺宋灏的赔罪酒宴也不了了之。
宋灏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不需要去应酬他们更是乐得清闲,要么就在行宫里处理公文,要么就和明乐一道出城去周边好的景点游玩。
好不容易来了大兴一趟,怎么都要尽兴才好。
而其间彭修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双方也并不曾正式碰面。
这么算下来,日子倒是过的逍遥自在,安安稳稳的蹭到了老皇帝寿辰的当日。
寿宴是设在晚上的,入夜时分才能正式开席。
明乐和宋灏没有兴致去和那些人寒暄,所以并不着急入宫,中午的时候宫里就来人请,说是黎贵妃在宫里搭了戏台子,请宋灏夫妇入宫听戏。
因为这一天他们是肯定不能缺席一定要入宫赴宴的,所以明乐便没有拒绝,只是宋灏手头上还有些紧急公文要处理便没有随行。
“我之前问过纪浩禹了,今天老皇帝的寿宴,荣王还是不会露面。”宋灏道,亲自取了披风给明乐披上。
明乐皱眉,“这样大的场合他都不露面,说的过去吗?”
“横竖老皇帝如今就是个摆设,整个大兴国中,还是荣王最大。”宋灏道,神色之间却并不松懈的叮嘱道,“我实在是摸不准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这个人绝对十分危险,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明乐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道,“你是怕他人不出现,可是会在背地里出手?”
“总归小心一点是没错的。”宋灏道,说着就是话锋一转,调侃的笑了笑,“纪浩禹应该一大早就会入宫,你要实在不想烦心去算计,就叫人把他也请过去黎贵妃的戏台子那里,跟着他,好歹蹭个安全。”
今天这一局纪浩禹依旧会置身事外,既然他是片叶不沾身的,明乐贴着他总归是不会错的。
明乐听他还有心思打趣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别管我了,吃一次亏我还学不乖吗?我会自己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