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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宫人端着托盘上前来,她从那托盘里取出银剪子,抬目扫了扫众人不解好奇的脸庞,心下暗笑,竟当场剪出几多栩栩如生的池中青莲,姿态各异,惟妙惟肖。
这不过是小把戏,可太后拿在手里把玩着,眼里却颇带了几分趣致,众人也跟着一片好评的赞扬。
六姑娘叹息,后宫这种地方果真是极虚假的,她逃过一劫似的方欲回座,却见众人纷纷下跪,口中直呼,“参见皇后娘娘。”
六姑娘顺势也跪下来,不多时脚边出现一双镶着南珠的精致绣鞋,头顶传来皇后娘娘清润的嗓音,“都平身罢,别因为我影响了兴致。”说罢朝着首座的太后盈盈一拜。
六姑娘站起身来,正欲离开,谁知皇后娘娘却指间拈着她方才剪的纸花,笑问道:“这是你剪出来的?”
她朝那小花看了看,眼里映出皇后娘娘的通水玉琉璃护甲,轻声回了句“是。”眼眸不经意擦过那张脸,微微一愣。
皇后娘娘的眼睛,那双丹凤水眸,很像一个人。
被六姑娘注视着,那双细长的眼睛渐渐弯了起来,她回身跟太后娘娘不知说了什么,但见太后笑道:“皇后喜欢你这些纸花,她宫里很有些彩纸,你可愿随她去?”
六姑娘自然应喏,随着一众宫人缓步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目光随着皇后腰间霞光色细褶裙子的落梅瓣长裙移至她发髻间那枝硕大五凤金钱玉步摇,前面的人影骤然停了下来,那步摇也不再晃动。
皇后偏头唤六姑娘,“站那么远做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且过来。”
惊异于如此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她跟过去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没有发现身旁人唇间始终弯着的一抹淡淡笑弧。
焦泱殿前几株芭蕉舒卷有致,不时有宫人屈膝向皇后行礼,一切都静静的。
进了殿内,六姑娘跟着皇后绕过屏风,其后是一间极宽阔的屋子,皇后娘娘兀自在花阑长窗前坐下,瞥了眼低头垂首的六姑娘,屏退左右。
六姑娘本想问皇后娘娘希望自己在哪里为她剪纸,结果发现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这是——
她有些吃惊地抬眸,皇后脸上的笑意极柔婉,扬起手叫她走近些,乳白撒桃红底子的宽袖随之倾下,露出一大截雪白皓腕。
六姑娘吞了吞口水乖觉地走过去,听到皇后笑道:“你和他形容的怎不一样。”
诶?
她一怔,近距离看着皇后娘娘,才猛然发觉她像谁。脑海里清晰地现出一张俊逸的脸孔,他有一双和眼前人如出一辙的眸子,曾几乎执拗地凝着她… …
正被记忆撩拨,又听皇后道:“他说会回来迎娶你,托我告知与你:万望等候。”皇后说着想起了入夏前收到的来自漠北的信,纸上潦草写着几行字。
她遥想着漠北的苦寒艰苦,握着信纸沉默良久。
六姑娘心中一突,她怎么忘记了,皇后娘娘出自凤家,是凤嘉清的亲姐姐。
她姣好的侧脸照映在日光里,如一朵半开的白莲,牵了牵唇,大着胆子道:“娘娘说的是,他还叫我为他做妾。”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嗓音微微发涩,喉头如哽了什么。
皇后显然没有料到六姑娘会这么说,微微张大了眸子,只是一会儿,她的脸庞很快恢复到往日的娴静意态里。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似看着一个孩子,却没有再开口。
不多时六姑娘主动告退,走出内殿,庭院里烈日当空,就连芭蕉也晒得委顿。
“卿姑娘。”有人叫她。
她抬手在眉骨处搭起凉棚看过去,只见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尤岫玉站在湖边的柳树下,一袭粉荷色纱衣上绣着几枝将开未开的并蒂莲花,腰间系一条碧色描金的月华裙,墨鱼花钿点缀于发间,姿态秀美,笑望着自己。
六姑娘其实不愿意瞧见她,但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招呼,“尤姑娘。”
“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尤岫玉笑着问,眼睛一弯,竟还扯出自己的帕子在六姑娘额头上抹了抹。“瞧你,都出汗了。”
六姑娘不自然地退后了一步,尤岫玉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我… …”六姑娘看着她尴尬的脸色,动了动唇,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耳边蝉鸣声越叫越响,尤岫玉却突然笑了笑,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六姑娘,似乎毫不在意。
六姑娘只得讪笑一下,随口道:“尤姑娘现下是要去见皇后娘娘么?”
“是呢,方要进去,正瞧见你从殿里出来。”尤岫玉笑道,她眼睛弯弯的,身后柳枝轻摇,脸颊如玉耀如春华。
六姑娘低了低头,她不禁想,这便是凤嘉清未来的妻。美丽高贵,温柔端庄,连待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人都这样谦和友好,完美的不似凡人。思绪飘飞之际,忽听尤岫玉在一旁惊喜的声音,“你瞧,有只金黄的锦鲤游过来了!”
锦鲤在炎炎夏日死得快,皇宫里的锦鲤难道生命力特别顽强,大夏天还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六姑娘不由探头看过去,颈间黑稠一般的发丝垂下,倒影在水面上。
尤岫玉脸上惊喜的表情正一点点被眼底的阴沉吞噬,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推到六姑娘腰上——
她其实听到了,听到了皇后娘娘对六姑娘说的话。究竟凭什么!?她明明小时候就认识他了,她为了他那么努力地要求自己,她如今终于快要成为他的妻,为何要让她听到那些,他怎么可以爱别人,与他定下婚约的从来都是自己,一直是她啊… …!
六姑娘仔细瞧着眼下那汪碧悠悠的湖水,只觉得腰上一重,尤岫玉惊慌道:“我…我站不稳了!”
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六姑娘已经被腰上一股力量推进了水里。
扑通——
水花四溅,她的身子沉沉地往下坠,耳边全是“咕嘟咕嘟”的水声。眯着眼睛向上划去,周围全是气泡,散开的长发在水里肆意窜动,她死死憋住一口气,宽大的衣裙吸饱了水变得又沉又重,几乎把她拉扯入绝境。
视线越来越模糊,迷蒙中似乎有人向她游了过来,她应该见过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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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六姑娘迷茫地坐在床沿上,不知何时她身上被人换上了一件竹青的男式深衣,她摸了摸半干的头发,只记得自己掉进了水里,然后——
是他!
她想起那张脸,那个人曾在霄三爷书房门前出现过,她那时还浮想联翩了许多别的。
看着周围一副宫廷陈设,瑰丽堂皇,六姑娘穿好鞋子走到半敞开的门边。
“你醒了?”闫潜正坐在书案前,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看向门边,深沉的眼眸里不含一丝情绪。
六姑娘跨过高高的朱色门槛,那件男式深衣直盖住了她的脚,拖在身后,袖子也过于长了,极不合身。
她正欲道谢,抬头忽望见案前那个一袭明黄的人影,整个人如遭雷击!她万万不曾料到他居然是当今圣上。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 …”
她还未说完他就大笑起来,这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闫潜已大步走到六姑娘身前,她只觉眼前明黄一闪,整个人都被他拎着站了起来。
“不要动,让朕好好看看你。”闫潜低声道,看着一身男装的六姑娘,冰凉的手指渐渐探上她温软的面颊,浅浅摩挲着。神情专注至极。
架子上一只雪白的鹦哥转着黑豆般的眼睛,偶尔扑棱一下羽翅,牵动脚上的金链子发出冰冷细碎的声响。
“皇…皇上… …”她颤着唇,颤栗不止,脸上冰冷的触感堪比凌迟,笼罩在那双幽深而冰冷的眸子下,只觉浑身冰凉。
他的手插|入她浓密的发间,头靠近,吸着她身上的味道,露出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六姑娘几乎站立不稳,却不敢挣扎。
他的唇靠的极尽,几乎是贴着面颊一路而下,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分明是炎炎夏日,她却从头到脚凉成一片,背脊冷汗津津,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冻结起来。
“你哥哥,他背叛了朕… …”叹息的尾音似一缕凉风,落到她耳边。不待她作出反应,他另一只已经抚上她纤腰,在她耳边呢喃着,如同情人间的密语。
“他欲帮皇弟,拿下朕的天下… …”
“哥哥…哥哥不会的!皇上——”
“嘘… …”他的食指抵上她柔软的唇,“你听,有人来了。”
两扇镌刻着雕花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漫天的日光涌进来。只听见门外有人喊道:“将军,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 …”
“爱卿回来了。”闫潜笑道:“朕正欲设宴 ,为尔接风洗尘。”这时门外看守的侍卫慌张地跑进来请罪,闫潜却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命他们出去。
“微臣参见皇上。”
六姑娘看见凤嘉清一身盔甲,膝盖及地,低垂着头。她眼中忽漾起晶莹一点,再移不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防抽:
卿府的翠盖珠璎八宝车在金色的日光下缓缓行驶于街道上,赤日炎炎,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热风习习, 暑气熏蒸。
耳边响着车轱辘碾过方砖响起的“辘辘”声,六姑娘独自倚在车厢里,双眼半睁地盯着车厢边沿冒着寒气的大冰块,脑海里回荡着临行前二老爷和二太太的话。
二老爷嘱咐六姑娘不要紧张,只要不出差错安然归来便是好的。二太太见二老爷在一旁,哪怕有万千的话想说也只好忍着,随着二老爷关照了几句,心下却是盼着六姑娘这一去最好是不要再回来了。
六姑娘在二老爷殷切的目光下走出院门,那一刻仿佛有种壮士离去的壮丽,然究竟自己不过去走个过场,首先自己不能乱了阵脚。走过攀着花枝的仪门,稀奇地见到七姑娘顶着烈日撑着柄青色油纸伞的身影。
“愿姐姐此去,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七姑娘道,唇角微扬。
六姑娘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似极了亲切的姐姐该有的模样,关切问道:“妹妹肚子可是好全了,现下都不疼了罢。”
~文‘七姑娘咬牙,“不疼!”甩身离去。
~人‘车厢轻微的摇晃着,想到七姑娘那一转身青白交加的脸她忍不住“噗哧”一声,遂又端庄起了神色,眯起眼睛随着车身摇晃。
~书‘不多时,马车在玉雎门前停下,六姑娘踩着矮凳下车,雪珠今日随同而来,早已从后面的马车撑起伞过来。
~屋‘油纸伞遮住了火热的骄阳,六姑娘站在阴影里,一眼就看到了绵延不止的红墙黄瓦,眼前的牌匾上书着烫金的大字:玉雎门。龙飞凤舞,几乎难以辨认。
宫门前停着不少宝马香车,接连着几辆马车在六姑娘周围停下,耳边渐渐的莺声燕语浓了。早有宫人抬着一乘四周垂着薄纱的红漆轿辇停在六姑娘身边,确认过身份,六姑娘便坐上四人抬的轿辇进了宫门,她虽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张望的心情,可眼睛还是忍不住透过薄纱观察着四周。
举目望去,但见近处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宫殿气派辉煌,远处亭台楼阁笼在如烟的烈阳光影里,巍峨峥嵘。一群群宫人步履整齐地经过,低眉颔首,规整有致… …
也不知在轿辇上坐了多久,是一炷香的时间,亦或几盏茶的功夫?她只觉自己到了仙境,往日不是没有见识过富贵,却直到如今才知人常说的天家富贵是何意。
正是常人怎堪比得,亦难以消受。
站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六姑娘随着面貌端正的宫女走进樊太后的东宫。
穿过几个小径来至波光粼粼的荷塘边,微风轻拂,众荷喧哗,莲叶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