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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妃-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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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完调令,蒋皇后沉默了。

皇帝从不参与后宫事,这个折中的解决办法倒也符合天子一贯态度。

可就是因为太符合皇帝的脾性,近乎刻意了,蒋皇后起了疑。

一个女史而已。

直到秦恭使斥退旁边宫娥,闭上帘子,把那日守在曲台殿外的情形禀了,蒋皇后这份疑窦,才解开了。

上回群芳荟上,皇帝传召谢女史进清凉殿,还可以说是趁机会替太子精心择妇,这回又是单独见面,连太子来请安都晾在外面……

联系卢太姬亲自过去验身那桩事,蒋皇后豁然开朗。

皇帝喜欢体察读书人的心声,一年半载之间总要去民间书院几次,可为了安全起见,同一间书院,绝不会去两次。

五二精庐,是唯一去了两回的地方。

一个太常女,一个太傅女……蒋皇后一直捉摸不定,这一下基本明朗,不用确凿了。

秦恭使猜到贵人心意,试探:“难怪皇后一反对谢女史入养德殿,叫她先进司籍司磨炼,皇上马上就答应下来,原来……”

原来正合他心意。

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乞丐还想着娶几个小老婆暖被窝,何况最大的。

若这样就嫉妒恼恨,早在孝昭帝那会儿,蒋皇后就怨死了,前夫的后宫那可是花团锦簇,中外女郎都有,远胜过这位后夫。

不过,只是在外面垂怜宠幸个女孩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竟然瞒着所有人……

秦恭使见皇后不语,以为不高兴,低道:“看来圣上对谢女史并没放在心上,恐怕只是一时起兴,好玩而已,稍微有些好感,早就差胥不骄通知谢敬乔,把这谢家女儿纳进宫了。”

蒋皇后轻笑:“你这话要是为了安慰本宫,本宫当你是善意体贴。若真是你心眼里蹦出来的话,本宫不得不赠你一句,蠢。”

秦恭使屏声。

蒋皇后瞟她一眼:“太后和太子都看中了她,若皇上不喜欢她,怎会叫一个自己临幸过的女孩有担任太子妃的可能性?早就想法子将太后和太子的念头掐死在苗头。现在却听之任之,准她进宫,你觉得,咱们圣上真的是精力太旺盛了没事做,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秦恭使喏道:“可毕竟也没给她名份,说来说去,皇上对她谈不上诚意和厚爱。皇后根本不用操心。”

蒋皇后笑意渐弭,唇缝透出一缕轻叹:“后宫多一个人算什么?皇帝给的名分?那就更是不值钱的浮云流星。就是因为暂时没给名分,才足可证明皇上对这女孩子的不一般。小公主的生母陶釆女,还有前两年的赵婕妤……那几桩前车之鉴,你都忘了不成!”

一语惊醒。秦恭使脊背一寒,噤了呼吸,见蒋皇后坐回梳妆玉镜台边,也不敢细问,跟过去,帮皇后撩起乌发梳展,缓缓道:“现如今皇上将谢女史调到跟前去了,皇后就是想再试探,也有些困难,亏得奴婢还在司籍司跟谢女史同住,到时会旁敲侧击,再问问。”

铜镜中的蒋皇后脸庞一动,扶住秀发的手举起来摆一摆:“你是我的人,宫里哪个不知道?打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叫蠢人去办就好了,到时说不定连后面的事,都自觉给本宫做了呢。”

秦恭使会意,应下声来,继续绾发。

那边郦贤妃被禁了足,呆在椒风宫,一时半会儿还寒着胆当乖乖儿,也再没心情争人抢面子。

一时宫中也算无波无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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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儿大半时光在司籍司坐班,小半时光到对应的负责宫殿去理事,就是宫人所谓的出外勤。

北处的天子寝居兼办公地,永乐宫,是谢福儿的上岗地。

宫内的九殿十八所,笔墨纸砚需样样都得备妥当,哪怕皇帝一年十月不过去,也不能缺失,断了什么赶紧得补上,一旦有了纰漏,没撞上点儿算运气好,被上头逮着了,扣俸降级是小事,摊上一顿好罚可是大事。

女史这职位不高,真正遇大事,上面有司籍、掌籍顶,往细碎的去又有宫娥拾掇,做久了,纯属中不溜秋的、重复劳作的呆板活计,谢福儿小和尚进寺有模学样,人家敲木鱼她敲木鱼,人家烧香火她烧香火,没过十来日就顺了手,还能叉腰装个知心姐姐,带几个思乡情切、成天找角落偷偷哭泣的年幼小宫人。

没摊上大事情前,谢福儿对自己的悟性十分自豪。

什么大不了的了啦!以前还觉得皇宫腥风血雨,吓死人了啦!这皇宫里的活计跟茶楼酒肆的也差不多了啦,身为中二期自信爆棚的妙龄少女,她就不信这宫廷里面还有自己拿不下来的事了啦!

就算后宫最高的位置——皇后的工作,她也有信心搞掂!

当然——她以皇帝龙床不举、英年早逝的名义发誓,对皇后这职位绝对没非分之想。

第20章 灭火

司籍司藏书丰富,经籍国学,名篆策论,可都是谢福儿看不进去的,勉强读一两行,能让人睡死过去,还不如皇帝书房里的奏折好看。

偷看奏折,成了谢福儿现在乐趣之一。

官员用素纸写好的奏呈进入宫中后,需要根据地方、名目分门别类,还得在外面套一层黄绫当书皮,摞好摆齐了,最后才到皇帝眼皮子底下。

这工作是司籍司当仁不让的职责。

折子一般是清晨进宫,在圣上下朝前就得料理完。

因为所涉军国要议,不能出殿,司籍司一般派当值的女史去御书房完成。

奏折若多了,不是半刻一刻能完成,一呆可能就是一上午。

这样一来,谢福儿接触天子书房里的折子,实在不能说很难。

一开始本来紧张,可时下的热闻,远比死书精彩得多。

重臣偷娶九房小妾成日按着春宫图彩排以至延误公务被参,京宦子弟香车宝马撞人致死还狂傲我爸是XX……枯燥乏味的后宫生活,谢福儿承认自己是个禁不起诱惑的骚动少女……

其中上书最多的,却还是关于北匈奴,主战派和议和派吵得很凶。

##

夏季正盛,一天比一天燥,热到厉害时,断续下了好几日的暴雨。

这天临近中午,天色阴霾,眼看又要落雨,掌籍急匆匆地来布置了临时任务,皇上在建始殿议事,等会儿要搬去清凉殿的书阁办公,一摞折子奏本都得跟着搬过去。

掌籍叫了几名女史包括谢福儿在内随自己一道去建始殿,临出发前,阴着一张脸提醒:“听说圣上今天朝上脸色不好,都长些眼。”

过去时,铜环朱门半掩,长庑上站着好几个官员,都是殿内大臣的下属亦或私交甚好的。

不留情面的喝叱隔墙穿来,震得人耳膜发麻,殿门里隐约跪了几个人,锦袍绣冠金鱼袋,应该都是肱骨要员,却被骂得泡眼肿面。

司籍司一干女郎都是精明人,集体止步。

谢福儿知道皇帝是个不能得罪的,可眼看变成喷火龙,真的太可怕,这会儿还去搬什么折子卷子?不是拿小命开玩笑吗。

领头的掌籍也没见过这场面,不敢贸然进去。

庑廊上一个官员朝司籍司众女瞄过来,目光停在谢福儿身上,犹豫了下,疾步走过来。

谢福儿看清了,又是那个打小报告的太常丞。

太常丞跟掌籍耳语一通,众人才知道原来几名主战派追询征战北地的事,从朝上问到了朝下,把皇帝惹毛了。

瞧钟头,骂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换口气。

这节骨眼,傻子才去捅马蜂窝。

可皇帝马上得去清凉殿,东西都先搬过去,到了那儿光溜一片办不了公,恐怕得又迁怒到司籍司,耽误不得。

掌籍是老人了,这么个刚好赶在一堆的特殊情况却是头一次,回头扫了一眼,几名女史知道这上司打什么算盘,不约而同地垂着脑袋,连连后退。

谢福儿比谁都颠得快,余光一瞄,却看见太常丞把掌籍请到一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掌籍听完,马上动了脸色,走向谢福儿,循循善诱:“谢女史,你进司籍司也有些日子了,表现一向不错——”

我长得哪里像拯救地球的英雄吗?谢福儿死活不愿意。

软的不吃,掌籍眉一挑,拿出上级官威,分贝都高了:“昨天建始殿这边的折子是你分拣的,于情于理也该是你负责。不然报到皇后那头,谢女史得想想后果!”

余下的女史知道有人顶锅,大舒一口气。

太常丞面无三两肉的狐狸脸上藏不住的得意,也来临危一脚:“匈奴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别看圣上发脾气动静大,其实就是个照三餐的习惯,骂骂就舒服了,不是什么大事!”

小人,怎能容得了自己好?踩不死自己,生怕自己得势了以后报复……不是要当太子妃?让你连司籍司都出不去。

谢福儿决定跟他没完了。

乌云笼罩皇宫天幕,一个响雷自云间轰下来,给里面的斥骂在伴奏,气氛可怖。

横竖都是个死,谢福儿只身入内。

外面一阵闪电撕破厚云,背后大雨滚珠般哗啦落下。

谢福儿对殿门口的阍人报了来意,跨过高槛,看清了,前排领头跪着的是太子高长宽。

再往后挪一排……身影也熟悉。谢福儿揉了揉眼,还当眼花了,不是别人,就是自家的爹爹。

谢太傅当什么官做什么事,她清楚,可从来不知道在匈奴意见上,爹爹在朝中是主战的那一方。

阶上人声音轰轰震耳欲聋,谢福儿见谢太傅跪了半会儿,摇摇欲坠,缇萦救父的勇气鼓了起来,听骂声慢了半拍,赶紧在一群牛高马大的廷尉和侍郎背后踮起脚,见缝插针:“司籍司处女史来为圣上移驾去清凉殿,先行搬文书过去。”

殿室之内,陡一静,斥责暂停。

很明显,除了太子和谢太傅讶异望过来,其他被骂得翻了面的几个大臣得了个喘气的机会,打心眼对这女史转移火力感激不尽。

胥不骄侍候在御前,见谢福儿这关头傻乎乎跑进来,下阶斥道:“在议国事,不懂眼色,哪个是你的上级?会不会办事?来人!”

谢太傅大汗直冒,差点儿就站了起来要替爱女告饶,被太子拉了衣角,这才咬着牙齿跪下去。

谢福儿不敢看上面人的脸臭到什么地步,听后面有廷尉官靴咚咚声,这可不是要拿下自己吧,屁股还没上板子就钻心痒起来了,啪一声趴得平平,脸贴地,愤愤辩:“皇上有国事,奴婢也有公事!皇上的国事是为了社稷,奴婢的公事是为了皇上哇!”

软鼓鼓的屁股在青色裙裾内拱出个型,又翘起来。

皇帝火气盈天的青筋缓缓平展了下来。

灭火器啊这是!胥不骄察言观色一流,扬手一指:“到御前来收拾。”

谢福儿低头上阶,疾手整理条案上的册籍,尺宽桌案对面的人悠悠开口:“不骄啊,摆驾,去清凉殿。”

幸福来得太快,今天这脾气发得不长啊!人人自危的臣子见皇帝掀袍起身,这才喜大普奔地领了旨告退下去。

谢太傅一步三回头盯着一身女史衫的女儿,脚下活像粘了钉子。

皇帝有点暴躁:“太傅还有什么没禀完?”

谢福儿猛朝爹爹使眼色,谢太傅这才百般不愿地大步离开建始殿。

胥不骄准备去叫辇,皇帝斜睨他一眼:“几步路的事,转个廊子就到了。”胥不骄犯愁:“外头雨下得正大呢!差华盖卤薄来?”皇帝瞥一眼外面,目光划过抱着册子,还在晃神的谢福儿身上:“夏雨怕什么,清爽!拿把伞就行了。”低了声音:“小点儿的。”

胥不骄心照不宣,叫宫人取了把小巧的象牙骨油纸伞,给皇帝披了防水油绢大氅,戴上金藤箬笠,又将谢福儿手中卷册抢接过来,把油纸伞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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