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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龙城面沉似水。
傅龙壁和龙晴都有些担忧地看着燕月。
小卿固然是惊讶,其他弟子更是绝得不可思议,燕杰心里叹道:“难怪师兄在关外会有‘浣血游龙’的美誉。”
其实,燕月这称号的由来,一方面固然是与他的剑势有关,另一方面,的确是因为以剑“浣血”而来。
小卿看师父面色,知道师父已经震怒,屈膝道:“师父,是徒弟逼迫过甚,燕月才会求胜心切。”
燕月连头也不敢抬。心里怕得,自己今日缘何会如此忘形,与五叔过手之际,竟会心生杀念。忽然心口一痛,如刀绞般。
☆、绮罗狂杀(上)
傅家东园一隅。
与傅龙城的书房亦悦斋隔着一进院落。
独门独院;院子不大,两个花坛中;满满地盛开着缤纷的虞美人花;灿烂的花朵,如罗缎上的织锦,在风中盈盈开放。
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树影。
满地地花砖上;落英缤纷。
燕月虽然笔直地跪在树下;身子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
目光落在身前不远处的门楣上;两个漂亮的梅花篆字:绮罗。
这院子;就叫绮罗居。
院子永远整洁舒适;如同屋子内;那张宽阔舒适的大床。
燕月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上去的;却会在无以复加地疼痛中在那床上醒来。也许是清晨,也许是深夜;也许是午后。
这院子;在记忆中;是那么地深刻。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会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疼痛和泪水吧。
师父只有在要重罚自己时,才会命去绮罗居跪着。
每次,都会被打得昏死过去。
脚步声,轻缓。燕月的心已经开始狂跳。
“燕月知道错了。”惶恐地,燕月对着师父叩头。对着师父,燕月从不敢如对着小卿师兄那般倔强,虽然知道即便如何认错,师父的责罚都不会因此而减轻,燕月依旧习惯性地认错。
回答他的是师父一记狠狠地耳光,“啪”地一声,燕月只觉脑袋嗡地一下,人已被打倒在地。
慌乱却丝毫不敢迟疑地跪直身子,一丝鲜血已经从唇边留下。
“掌嘴,六十。”傅龙城的声音很冷。
燕月根本来不及去想,“六十下”是什么概念,跪稳了身子,用力地打起自己的脸来,噼啪地响声,带来的一阵阵眩晕和剧痛,让燕月的视线逐渐模糊。
师父很生气。燕月心里只怕得哆嗦,脸上的痛倒不重要了。心里无限的悔恨,为何面对五叔时,竟会不自觉引发体内的“魔障”。
这股真气先天就存在燕月体内。只是被师父封住了。但是随着燕月年纪渐长,内力修为越来越高,三年前,一次无意识地运功,竟将师父的封穴冲开。
感觉到体内强大力量的燕月,当然欣喜若狂,瞒着师父,悄悄约战五叔。龙星当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年轻气盛,自然欣然前往。
在千佛山一处隐秘的山谷内,两个同样年少轻狂的人,傲然而立,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而显得那么自信,又那么目空一切。
燕月凭借着体内潜伏的力量,内息上竟然能与五叔分庭抗礼,这让他欣喜,更让他有些忘形。龙星虽然十分惊讶燕月突然之间拥有的强大力量,却也激发了他的好胜之心,两人提升功力,接连相斗,完全没察觉到,他们最敬也是最怕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们强大的气息吸引了过来。
燕月浑身包裹在火红色的光芒中,龙星则是金色的光芒,如两团火焰,碰撞出的强大力量竟将那整座山谷的林木,尽皆摧毁,天地为之变色。两人斗到酣畅处,竟凝聚起十成功力,意图一争高下,傅龙城及时出声喝止。两人才惊觉,笼罩在自身的漫天杀气。
那时,傅龙城的脾气远胜于今日,等不得回家,拿了两人的软剑,权当戒尺,就在那山谷里将两人打得皮开肉绽。
多亏龙晴求情,傅龙城才扔下两人,回转府中。
龙晴抱着两人回到府里后,傅龙城的火气依旧未消,又命龙晴打了龙星一百鞭子,罚到寒日峰思过。
燕月则被叫到绮罗居去。三个时辰后,龙晴奉命去绮罗居时,燕月已经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那一次,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燕月至今想起,依旧胆战心惊,自己怎样在师父的鞭子下挣扎求饶,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师父活活打醒,再打死过去。
那样的煎熬燕月几乎不敢回想。躺在绮罗居的床上再次醒来时,燕月几乎还不敢相信,师父已经饶了自己。
不顾三叔的劝阻,燕月立刻滚下床,几乎是爬到师父的院子里,向师父请罪。他依稀记得,在最后彻底昏死过去前,师父说过,如果撑不过这最后十下,就要将自己逐出师门。
他当时实在太痛,太累了,即便再怎样努力,依旧还是昏死过去,他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撑过那十下。
师父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任自己跪在书房门前,身上的血一滴滴滴在碎花石子路上。
“三日后,启程去关外。”师父就只这几个字的吩咐。
燕月却感激得将头再次磕伤得血肉模糊。师父虽然将自己罚去关外,总是原谅了自己。
启程前,师父再次封住了自己体内的“魔障”,甚至连原来的功力也封去七成。
“在武家牧场为奴,不需要多高的武功。”师父淡淡说出那个“奴”字,让燕月心里狠狠一痛,知是师父罚他,却不敢表露出半分委屈。
尽管如此,师父仍是将自己一脚踢倒在地,让身上无数的伤口再次同时迸裂。
“你若再敢违了我的吩咐,冲破封穴,我必活活打死你。”难得见师父如此愤恨地表情,燕月吓得几乎连喘气都不敢,只是跪伏在地,叠声地应着“是”,待师父走了很久,才敢在师兄的一再搀扶下,爬起来。
“去关外仔细些。”小卿师兄脸上的疼惜,燕月至今记得分明:“等师父气消了,我求师父让你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年。
虽然到了关外的第二年,师父去关外办事时,解开了自己被封的穴道,恢复了自己的功力,也不再提起自己体内被封印的“魔障”,但是燕月依旧感觉得出来,师父对自己的疏离。
燕月想起与师父交好的千佛主持,曾多次当着自己的面,劝告师父对自己严加管教,就是因为自己体内有“魔障”,易生魔性,恐将来危害江湖。
燕月很痛恨,为何这么多师兄弟中,只有自己体内有这种东西呢?还记得挨打时,他曾哭着诅咒体内的“魔障”,却遭到师父更狠辣的责打。
所以,这体内的“魔障”成了燕月的梦魇,不敢提,不能怨。府里的弟子,知道此事的却并不多,况且师父一向严厉,也无人觉得师父对燕月有何不同。
燕月看似洒脱,却小心翼翼绝不敢犯了师父的忌讳。因为他承受不起后果。他知道体内有魔障的事情,并不似其他可以被师父原谅的错误。
但是,体内的这股强大的真气,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师父的封穴也维持不了多久,那强大的气息,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冲破所有阻碍,似乎要喷薄而出,急着冲出燕月体外,去吞噬,去破坏。
燕月恐惧。他更加勤奋地练功,只是希望自己能控制住这股真气。
终于,今年师父去关外时,发现了这种情况。自然又是一顿狠打。最终虽在禄伯的苦求下,原谅了自己,却严命:“如果你为‘魔障’所制,师父绝不饶你。”
燕月感激师父的宽大,更加谨慎地控制着体内的这股真气,谁知今天面对五叔强大的内息,自己居然无法控制体内的“魔障”,竟被魔障催生出了杀机。
对着五叔尚且能萌生杀机,若是其他人呢?难道,自己本身真是一个嗜杀的人吗?自己的骨子里,真是一个“魔障”吗?
难怪师父如此震怒,师父定然认定自己是个不忠不孝、嗜血成性之徒,对自己很失望吧。
燕月地惊恐和惴惴不安,都看在龙城眼中,却并不能让龙城对燕月有一丝心软。
看着燕月狠命地自打着耳光,龙城心里反倒生出一丝厌恶,果真是个心狠手辣地性情,只怕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他骨子里的东西。
看着燕月嘴角飞出的血沫,和已经肿胀变形的脸,龙城手里的天蚕鞭狠狠地抽在燕月的手上。
催不及防地疼痛,让燕月下意识地惨叫一声,声音刚刚呼出,又硬生生咽回。
手背上,一道撕裂的血口分外狰狞。
“师父,燕月错了。”燕月讷讷地,却不敢发出声音。师父盛怒时,便是认错的话也听不得的。
“衣衫褪尽。”傅龙城的这四个字,让燕月的心立刻沉到了底。
哆嗦着褪去长袍,褪下襦衣长裤,燕月几乎都感觉不到风吹在身上的凉意。
师父手里,天蚕丝的鞭子已经卷着风声,重重地落在脊背上。
没有斥责,没有询问。鞭子如毒蛇般寸寸嗜咬着燕月的肌肤。除了默默承受,燕月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剧烈的疼痛,让燕月体会到师父的怒气,也越发地害怕。
不会有人来求情,只有旁边的树叶似乎偶尔落下。
鞭子不知何时会停。
燕月除了痛,想不出还可以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不知挨了多久,燕月终于跪不直身躯,扑倒在地。
师父的鞭子便狠狠地打在臀峰上。
“跪好。”鞭子打在腰上,提醒着燕月姿势。
燕月撑了地,跪直腰,师父十成十力道的鞭子已经狂风暴雨般地打在他的臀腿上。
不会有喘息的机会,一鞭紧似一鞭,鞭鞭见血。
燕月痛得想吐,眩晕,压抑着不敢呻吟,不敢呼痛,却觉得身体里满是寒气,肺部如撕裂般痛楚,终于,再师父狠狠一鞭打在腿上时,呻吟出声。
师父的力道,似乎连自己的骨头都要碾碎,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燕月咬牙,勉强撑着不动,承受着鞭子一下下给自己带来的难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地痛苦。心里默默祈求着师父气消了停手。
可是师父今次,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龙城看着燕月从背到腿的血肉模糊,几乎已找不到落鞭的地方。怒气中,鞭子,便往燕月的肩胛和双臂落下。
不过十下,燕月已经再撑不住,胳膊一软,就那么跪伏着扑倒在地。
龙城终于停手。
燕月几乎已经被疼痛淹没。
片刻地喘息,只是让燕月体会到更惨烈地疼痛。
“跪起来。”傅龙城冷冷地吩咐。
燕月挣扎着跪起。
“师父。月儿错了。”燕月惊恐地看着师父,忽然担心师父即将说出的话,“师父打死月儿吧。”
傅龙城脸色一变:“你以为你不该死吗?”
“月儿该死,违了师父吩咐,月儿愿意领死。”
傅龙城冷哼一声,踏前一步,运掌缓缓往燕月头上落去。
燕月闭目等死,身子忍不住哆嗦,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师父、师叔、师兄、师弟,还有……萧萧。
终于落泪。
☆、绮罗狂杀(中)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院子中,燕月安静地跪在师父跟前;如果不是触目惊心的一身血痕;不是傅龙城冷肃的面色,真会让人误会这是怎样一番温馨的景色。
傅龙城的手悬在燕月的头顶,只需微吐内力;燕月便会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今日如此;又何必当初种种呢。
傅龙城终是收回了手;再给了燕月一个耳光;将他打得半天爬不起来。
“你想死倒是容易;却枉费我这多年的心血了。”
蝼蚁尚且偷生;燕月又何尝愿意轻言生死。听了师父口气;燕月心里有丝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