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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筝的人-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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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我也有一直想要问的事情。”

“什么?”

我突然不想问,我害怕听到答案。“拉辛汗。”我说。

“他走了。”

我的心一沉:“他……”

“不,只是……走了。”他递给我一张折好的信纸,还有一把小钥匙。“我前去寻他,房东把这个交给我。他说我们走后隔日,拉辛汗也走了。”

“他去哪里?”

法里德耸耸肩:“房东也不知道。他说拉辛汗留下那封信和钥匙给你,就走了。”他看看手表,“我得走了。走吧,索拉博。”

“你能让他在这儿留一会吗?”我说,“迟点再来接他?”我转向索拉博:“你愿意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他耸耸肩,一语不发。

“当然,”法里德说,“做晚祷之前我会来接他。”

我的房间还有其他三个病人。两个年纪较大,一个脚上浇着石膏,另外那个患有哮喘,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刚割过阑尾炎。浇石膏那个老家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睛来回看着我和那个坐在一张小矮凳上的哈扎拉男孩。我室友的家人——长罩衫光鲜的老太婆、孩子、戴无边便帽的男子——喧闹地在病房进进出出。他们带来炸蔬菜饼、馕饼、土豆饼和印度饭。偶尔还有人只是走进屋子,比如刚刚在法里德和索拉博来之前,有个高高的大胡子就进来过,身上裹着棕色的毛毯。艾莎用乌尔都语问他话,他不理不睬,自顾用眼光扫射房间。我认为他看着我的时间长得有点不对头。那护士又跟他说话,他只是转过身离开。

“你好吗?”我问索拉博。他耸耸肩,看着自己的手。

“你饿吗?那边的太太给我一盘饭,但我吃不下。”我说。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你想吃吗?”

他摇摇头。

“你想说话吗?”

他又摇摇头。

我们就那样坐了一会,默不作声,我倚在床上,背后垫着两个枕头;索拉博坐在床边的三脚凳上。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昏暗,影子变长,而索拉博仍坐在我身边。他仍在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晚,法里德把索拉博接走之后,我展开拉辛汗的信。我尽可能慢慢看,信上写着:

亲爱的阿米尔:

安拉保佑,愿你毫发无损地看到这封信。我祈祷我没让你受到伤害,我祈祷阿富汗人对你不至于太过刻薄。自从你离开那天,我一直在为你祈祷。

那些年来,你一直在怀疑我是否知道。我确实知道。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哈桑就告诉我了。你做错了,亲爱的阿米尔,但别忘记,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一个骚动不安的小男孩。当时你对自己太过苛刻,现在你依然如此——在白沙瓦时,我从你的眼神看出来。但我希望你会意识到:没有良心、没有美德的人不会痛苦。我希望这次你到阿富汗去,能结束你的苦楚。

亲爱的阿米尔,那些年来,我们一直瞒着你,我感到羞耻。你在白沙瓦大发雷霆并没错。你有权利知道,哈桑也是。我知道这于事无补,但那些年月,我们生活的喀布尔是个奇怪的世界,在那儿,有些事情比真相更加重要。

亲爱的阿米尔,我深知在你成长过程中,你父亲对你有多么严厉。我知道你有多么痛苦,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宠爱,而我为你感到心痛。但你父亲是一个被拉扯成两半的男人,亲爱的阿米尔:被你和哈桑。他爱你们两个,但他不能公开表露对哈桑的爱,以尽人父之责。所以他将怨气发泄在你身上——你恰好相反,阿米尔,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他所继承的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当他看到你,他看到自己,还有他的疚恨。你现在依然愤愤不平,而我明白,要你接受这些为时尚早。但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你父亲对你严厉,也是对自己严厉。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亲爱的阿米尔。

我无法向你形容,在听到你父亲的死讯之后,我心里的悲恸有多么深。我爱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但也因为他是个好人,也许甚至是个了不起的人。而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父亲的深切自责带来了善行,真正的善行。我想起他所做的一切,施舍街头上的穷人,建了那座恤孤院,把钱给有需要的朋友,这些统统是他自我救赎的方式。而我认为,亲爱的阿米尔,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

我知道到头来,真主会宽恕。他会宽恕你父亲,宽恕我,还有你。我希望你也一样。如果你可以的话,宽恕你父亲。如果你愿意的话,宽恕我。但,最重要的是,宽恕你自己。

我给你留下一些钱,实际上,我所能留下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了。我想你若回到这儿,兴许会有些开销,而那些钱足够让你用的了。白沙瓦有个银行,法里德知道在哪里。钱存在保险箱里面,我给你留了钥匙。

至于我,是该走的时候了。我来日无多,而我希望独自度过。请别找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将你交在真主手中。

你永远的朋友

拉辛

我拉起病服的袖子,抹抹眼睛,把信折好,放在我的褥子下面。

阿米尔,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他所继承的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和爸爸在美国才能相处得那么好,我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贩售旧货,我们卑微的工作,我们污秽的公寓——美国式的茅舍;也许在美国,当爸爸看到我,他也看到了哈桑的一部分。

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拉辛汗这样写道。也许是吧,我们都曾犯下罪行,出卖别人。可是爸爸找到一条将负疚变成善行的路。而我所做的,除了将罪行发泄在那个被我背叛的人身上,然后试图全都忘掉之外,我还做过什么?除了让自己夜不能寐之外,我还做过什么?

我又何曾做过什么正确的事呢?

当护士——不是艾莎,而是一个我想不起名字的红发女子——拿着针筒走进来,问我要不要打一针吗啡,我说好。

次日清早,他们拿掉我的胸管,阿曼德让工作人员准备给我喝些苹果汁。艾莎在我床头的柜子上放下一杯果汁,我问她要一面镜子。她把眼镜举在额头上,拉开窗帘,让朝晖射进房间。她转过头说:“过几天会好看一些。去年我女婿骑摩托出了车祸,他那张英俊的脸摔在柏油路上,青肿得像个茄子。现在他又是那么英俊了,像个罗丽坞的电影明星。”

尽管她一再安慰,望向镜子,看到它里面那个硬要说是我的脸的东西,我还是差点窒息。看上去好像有人在我脸皮下面插了根气管,然后朝里面泵气。我双眼青肿。最糟糕的是我的嘴,那一大块青紫红肿的东西,满是淤血和缝线。我试图微笑,嘴唇掠过一阵痛楚。看来我很长时间不能这么做了。我左边脸颊也缝着线,就在颧骨下面,额头上的缝口在发际线之下。

脚上打石膏那个老家伙用乌尔都语说了几句。我朝他耸耸肩,摇摇头。他指着自己的脸,轻轻拍打,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很好,”他用英语说,“安拉保佑。”

“谢谢你。”我低声说。

我刚把镜子放下,法里德和索拉博就进来了。索拉博坐在凳子上,头倚着病床的护栏。

“你知道吗,我们越快让你离开这里越好。”

“法鲁奇大夫说……”

“我不是说出院,我是说离开白沙瓦。”

“为什么?”

“我认为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不安全。”法里德降低声音说,“塔利班在这里有朋友,他们会开始搜寻你。”

“我想他们也许已经来过了。”我喃喃说。我突然想起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他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我。

法里德低声说:“一旦你能走动,我会带你去伊斯兰堡(1)。那儿也不尽安全,巴基斯坦没有安全的地方,但好过在这里。至少这能为你赢得一些时间。”

“亲爱的法里德,这会把你也拖下水的。也许你不应该被他们见到跟我在一起,你有家庭需要照顾。”

法里德摆摆手:“我的儿子是还小,但他们很聪明。他们知道如何保护他们的妈妈和姐妹。”他笑着说,“再说,我又没说替你白干。”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答应啊。”我说。我忘了自己无法微笑,想挤出个笑脸,一丝血从下巴流下来。“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为你,千千万万遍。”法里德说。

就这样,我哭起来。我呼吸急促,泪水从脸上冲下,刺痛嘴唇翻开的肉。

“你怎么啦?”法里德紧张地说。

我一只手掩着脸,一只手挡在前面。我知道整个房间都在看着我。而后,我觉得很累,很空虚。“对不起。”我说。索拉博露出担忧的神色望着我。

我又能说话的时候,跟法里德说我的要求:“拉辛汗说他们住在白沙瓦。”

“也许你应该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法里德说,慎重地看着我,似乎在想着接下来我又会为什么而崩溃。我在一张纸巾上写下他们的名字:“约翰和贝蒂·卡尔德威。”

法里德把纸巾叠好,放进口袋。“我会尽快找到他们。”他说。他转向索拉博:“至于你,我今晚再来接你。别累着阿米尔老爷。”

但索拉博走到窗边,几只鸽子在窗台上来回走动,啄食着木头和面包碎片。

在我床头柜子中间的抽屉里面,我找到一本旧《国家地理》杂志,一支用过的铅笔,一把缺了些梳齿的梳子,还有我汗流满面努力伸手去拿的:一副扑克牌。早些时候我数过,出乎意料的是,那副牌竟然是完整的。我问索拉博想不想玩。我没指望他会回答,更别说玩牌了。自我们离开喀布尔之后,他一直很安静。但他从窗口转身说:“我只会玩‘番吉帕’。”

“真替你感到遗憾,因为我是玩番吉帕的高手,全世界都知道。”

他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给他发了五张牌。“当你爸爸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这游戏。特别是在冬季,天下雪、我们不能出去的时候,我们常常玩到太阳下山。”

他出了一张牌,从牌堆抽起一张。他望着牌思考的时候,我偷偷看着他。他很多地方都像他父亲:将牌在手里展成扇形的样子,眯眼看牌的样子,还有他很少看别人眼睛的样子。

我们默默玩着。第一盘我赢了,让他赢了第二盘,接下来五局没使诈,但都输了。“你打得跟你父亲一样好,也许还要好一些。”我输了最后一局之后说,“我过去经常赢他,不过我觉得那是他让我的。”我顿了顿,又说:“你父亲和我是吃同一个女人的奶长大的。”

“我知道。”

“他……他跟你怎么说起我们?”

“他说你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他说。

我捏着方块杰克上下摇动。“恐怕我没他想的那么好。”我说,“不过我想跟你交朋友。我想我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好不好?你愿意吗?”我轻轻将手放在他手臂上,但他身子后缩。他将牌放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回窗边。太阳在白沙瓦落下,天空铺满了红色和紫色的云霞。下面的街道传来阵阵喇叭声,驴子的叫声,警察的哨声。索拉博站在红色的斜晖中,额头靠着玻璃,把手埋在腋下。

那天晚上,在艾莎和一名男性护理的帮助下,我跨了第一步。我一只手抓住装着滑轮的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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