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说居吻雨,那天的事最后又是如何收场的呢?
她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发现他已使劲将我的四肢抱紧,坐在沙发上了。他不让我有丝毫的动弹,这样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不说一句话,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我在他的怀里,只觉得自己再没有一点力气挣扎了,只好让他抱着。我看见地毯上那残剩的灰烬纸片堆里,还在冒着细微的青烟;房间正中的羊毛地毯上,被烧出了一个拳头般的大洞。我望着那个大洞发呆,阿阳也在望着那个大洞发呆……
我讲居吻雨,这个时候你想过没有,你丈夫的心中该是多么的痛苦呀?
她说我没有想过。那时我只觉得我心里好受多了。骨头里那些毒虫子也慢慢不动了……大概是毒瘾过了,我发泄得差不多了吧。
这一夜你就没有出去?
她点点头说是的。又讲现在我在监房里想起那时的事,心里就害怕、就吃惊。奇怪自己怎么好坏不分,竟到这样不可救药的地步……一直死死认为第一被告是对自己忠心呀理解呀爱护呀。就这次搞〃水灾火灾〃歇斯底里大发作时,记者,我不瞒你说,我的心里还全是第一被告的〃音容笑貌〃,幻想如果他看到我这样痛苦时,就是去上天、去人地,也会替我把这〃东西〃搞来……爱和恨,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虽然可以讲,自己早已想明白了;但是又横竖搞不懂,第一被告又为啥要这样待我?他去弄这〃东西〃给我吸,也是冒着危险的呀……记者,我不怕暴露真实的思想,这些天来,我经常会再去想这些明明白白的傻问题:他到底是爱我呢还是害我?我到底是爱他呢还是恨他……
她捧着头,陷入了沉思。铁窗外日色的清辉,勾勒着她年轻的面庞。
我望着她,也在沉思。我没有急于代她回答属于正确的答案。
因为答案本身太简单了。重要的是〃运算〃的过程。自然啰,这道生活的试题、爱情的试题——在国门封闭日久而突然洞开的时代、在商潮汹涌社会变革的大背景前,是显得复杂了一点、狡狯了一点、诡异了一点。然而,生逢其时的我们,必须要学会〃运算〃,而且还必须学会运用传统的、现代的科学社会的法则,去探寻到尽可能正确的答案。
……
为松缓一点气氛,尽可能帮助这名〃管状型思维〃的女囚,再拓展一下她的情感思路。我说居吻雨,你是哪一天到〃这里〃来的?我将〃监狱〃两个字说成是〃这里〃,尽量避免着一些刺心的字眼。
不料她立即接口道:四月二十六日。这一瞬,我清楚地觉察到她脸上滚过一阵惊惧。她说,真是巧得很呀,这一天正好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我不觉暗暗吃惊。冥冥之中的这份巧合,是一个人玩弄生活的某种喻示呢?还是生活给这些人的一份特别的纪念?
她坐直了身子,朝我惊恐不安地说,也正是在这一天里,我知道他——曾经对我立誓〃生生死死共白头〃的第一被告,在八天前……被执行了……有人告诉我,他是被五花大绑地……拉出去的……一个和我曾经这样亲近……过的人,到阴曹地府去了,我还有什么……
她的声音发颤,浑身一阵哆嗦。她说,记者,直到现在,我听到警车的声音还是怕得不得了……这是一场恶梦,可怕的恶梦呀……记者,你采访我,我希望你把我的这种恐惧,这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事,写出来让大家知道。毒品是害人的……贩毒者就是像我……这种下场,千万别去尝试毒品……
她的眼神又暗了下去,傻傻地坐在那儿,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显然又进入了回忆。她视线朝地自语般地说,我要戒,他要我吸……如果我早点去戒,或许胆子也不会这样大,脑子也会清爽得多……我执意要去戒时,他又骗我讲,戒毒要死人的。第一被告,你是在骗我呀,现在你是死得明明白白不冤枉呀……
我是错得太早太早,而错的地方又真是太多太多呀!
当时我做老板娘时的空虚——错了,为啥不可以去学点东西呢?哪怕是看点阐书、甚至在家练练毛笔字也可以的呀;接着吸毒又错了,知道香烟里原来有海洛因就可以立马中断么!为啥迷途不知返呢?
……和第一被告混在一起——接着错;为讨第一被告的欢心,去介绍贩毒——更错;折磨丈夫欺侮丈夫、为吸毒而逃避丈夫硬离婚——大错而特错;稀里糊涂立马上路补票上火车,又——错上加错;贩毒被抓获,总可以停止错了吧!可是我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昧着良心提着脑袋去翻供——真是错得不可饶恕、错得没了方向,错得上了断头台呀……错到今天这地步,我才醒过来,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呢?醒得还有什么意思呢?我真是十恶不赦,无地自容……我连到了〃这样的地方〃,都抬不起头来……记者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虽然这里的人,都是犯了罪的人;但是我的罪最重,除了死刑犯就轮到我了。死刑犯押到刑场枪决,我判死缓么,在这群人里,算是坏到顶的人了,还抬什么头呀……
她凝着泪珠儿的这番话,是大彻大悟了。原来那〃错得太早又错得太多〃,是包含了她世界中的这么些心路历程。是的,早先在任何一处——了断与止步,都不致于落到今天的这种结局的。但是,大错已经铸成,迟到的彻悟已无法改写法律的判决了……
我们的谈话暂告一个段落。在女警官的带领下,居吻雨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十一)
她这才明白过来,她深深爱着的阿良,是企图要以她的血来挽回他的性命;她深深伤害过的阿阳,却是想以他的全部,包括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在内,来解救她的灵魂与肉体。
现在,让我把时间的指针稍稍向前拨几个月。经我全方位的采访,又获知了本文男女主人公之间如下的片断:
1995年5月22日。市监狱接见大厅。死囚居吻雨第一次被允许接见自己的家属。
这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对于本文男女主人公来说,真是太不平常了。
在监狱接见大厅的窗口,居吻雨的心〃咚咚〃乱跳!身穿灰蓝囚服的居吻雨一抬头看见了什么?
他——离了婚的丈夫阿阳!这个曾被她抛弃、被她遗忘在爪哇岛的他,今天从大老远的广西跑到这里来了!她的心狂跳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套不合体的灰灰的耻辱的囚服……现在作为死缓犯的她,哪还是昔日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娇贵的少妇呢?她真是难堪之极,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
阿阳不快不慢地走向居吻雨。和往日的情形差不了多少,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四目对视。无语。
一切的一切,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大灾、大难过后的平静。
阿阳长久地平视着居吻雨。一会儿,他动了动身子说,都是我不好。在家的时间太少,连你生我们儿子的时候,我都不在……现在你一定要安安心心地住在这里。你一定要等到……看到我们的儿子结婚,你说好吗?
她悔恨难当。恨不得地上裂条缝,让她钻了下去。热辣辣的酸酸的眼泪由心的深处往上涌,涌,涌……
阿阳又说,吻雨,听到了吗?我们一定要看到……看到我们儿子的结婚。
居吻雨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她的脸一苦,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她痛哭失声了。事到如今,'奇‘书‘网‘整。理提。供'她知道,自己连说一声〃对不起〃的资格,都已经没有了呀。
阿阳又说,你别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儿子现在很好。我会管好他的,你放心。我正在设法给他联系一个贵族学校,听说那儿,小孩的一切事情,全由学校管,你就在这里放心……人只要活着,一切可以从头来,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来看你的。
初陷铁窗的居吻雨,还没有时间来得及明白〃死缓〃刑期那冰冷而结实的内涵时,阿阳他已经〃明明白白她的事〃了。他将世间唯一与居吻雨的维系——儿子,托了出来;并且推到儿子的母亲居吻雨的面前,要她等到、看到儿子结婚的那一天。其实儿子那时才四岁,其间漫漫岁月,遥遥迢迢,要她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无疑是给大墙内的居吻雨一个唯一可谓希望的希望。
这位世间大丈夫的良苦用心,对于这位在丈夫面前曾经是最坏最坏的女人的居吻雨,她受得起吗?
站在阿阳后面的居吻雨的姐夫,对着小姨子说,唉,吻雨啊,你怎么这样蠢,竟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时,阿阳用手悄悄地拉了拉姐夫的衣角。
姐夫只得改口说,吻雨你出事后,我们家里的人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先起大家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到处找……后来一个朋友张,在上海电视台的《案件聚焦》中亲眼看见你已被公安局抓进去了,赶忙打了电话给我家。家中顿时乱作一团……老人都急得病倒在床了,你姐姐日夜直哭。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阿阳出差回来一知道这个情况,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事,就连夜直飞上海……你也晓得,阿阳也没来过上海,在上海没有业务更没有熟人。
他只得四处苦苦打听,一个人在旅馆里整整呆了一个月后,还是没得到你的消息。上海虽然繁华,但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去逛,甚至连外滩都没有去,无奈只得回家。
后来又第二次来上海,为你日夜奔波请律师,吻雨啊,你可千万不要再伤阿阳的心了。
居吻雨有这个福气〃再伤他的心〃吗?
她做梦都不曾想过,就在她失足深渊、大难临头、丧魂落魄、无法自拔之际,竟是昔日的丈夫为她忧心如焚、四处奔走,帮助她解救她。
她这才明白过来,她深深爱着的阿良,是企图要以她的血来挽回他的性命;她深深伤害过的阿阳,却是想以他的全部,包括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在内,来解救她的灵魂与肉体。
这是一种怎样强烈的反差、怎样刻骨铭心的体验与教训呀,居吻雨她醒得太迟了,她醒的代价也真是太大了呀!残酷的命运几乎没有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
在阿阳离去的一瞬间,居吻雨蓦然发现,现在自己是多么在乎这个已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呀。
但她很快又大骂自己可耻!他是天堂里的仙帝,而自己则已是地狱里的恶鬼了,还有什么脸,面对他呢……
1995年10月24日,监狱女子监房。
在监狱里,我又一次采访了居吻雨。
这次与她一见面,居吻雨就对我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现在很想读点书。我的文化水平太低才会空虚,才会没有方向呀。我现在的信心很足,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赎罪的。
她的脸面上升起了一股清朗之气,我看到了她内心的诚恳。
我说居吻雨,你现在感到你对阿阳的需要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说,现在……他就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了。我无法想象我没有他……记者,这话我只是对你讲,对阿阳我不敢……真的不敢,他仿佛高得让我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望其项背,我不敢奢望……
在几次采访中,我从警官那里得知居吻雨人监近半年来,还从未给〃丈夫〃写过一封信。上次采访时,我让她怎么也得给这个阿阳写封忏悔的信呀。他一次次地来探你,〃来而不往〃也非礼呀!
记得她回我说〃我拉不下脸〃!
当时我就狠狠〃剋〃了她一顿。我说,你还逞能呀,你到了如今的这地步,你难道还是他的〃小娇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