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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好像明白一点——反正高三总是黑色的。
她耸肩,“深秋正是第一轮复习进行到中期的时候,从各种月考和校模拟考试开始,直到明年三月的全省第一次模拟的铡刀落下之前,天越来越短,夜越来越长,睡得越来越晚,成绩越来越飘忽,心情越来越烦躁……就好像,明天永远不会来一样。”
她笑着说,语气轻松,好像在谈论一种有趣的民间风俗,我却听得心里越来越凉。
最难过的,也许就是我这种学生吧。同样遨游在苦海中,明知道最后就是个溺水幽魂的命,却也要跟别人一起扑腾,抱着一丝飘渺的希望,精疲力竭,靠岸的日子遥遥无期。
也许是我的脸色很难看,她歪头拍拍我的肩膀,“吓唬你的,其实跟高三没关系。冬季也是抑郁症发病高峰,日短夜长导致人的心情不好而已。有时间多晒晒太阳,就天下太平了。”
我们正说话的时候,红色莫西干头从旁边很快地跑过,带过一阵呼啸的风,洛枳眼前细碎的刘海甚至随风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陈见夏,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语气凶凶的,可是声音却是轻快的,让人不由得想要探究在欲盖弥彰的愤怒之下,到底掩埋着怎样甜蜜的秘密。
洛枳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不穿校服的张扬背影,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
“没时间晒太阳,就多看看这样的男孩子也好。”
“什么?”我真的没听懂,可是心里却有点痒。
预备铃响起,她高深莫测地朝我挑挑眉,朝楼梯口走过去,只留下一句,“我说真的,你周围也有这样的男生吧,会发光,蓄太阳能。难过的时候,就看看他们。”
我真的靠着墙体会了半天。
最后也没懂。只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久久不去。
闪闪发光,有阳光的干爽味道,对,还是蓄太阳能的。
No。100
我正在胡思乱想,脑海中的形象却愈加清晰,和眼前的男生重合到一起。
余淮出现在门口,书包肩带只背了一边,黑色长T恤外面罩着白色校服,大大的帽子从领口翻出来披在背后。他晃晃荡荡地跨进门,半边身子还撞到了门框上,疼得龇牙咧嘴一番。
然后抬头,惊讶地看着正对面的我。
“一大早上你抽什么疯?”
他的大嗓门吸引了教室里面的闲散人员,我脸一红,只能鸵鸟一般地把脑袋藏在窗帘后面。
“躲个头啊躲,你知不知道那窗帘多脏?上次徐延亮坐靠窗位置的时候,中午吃饭把菜汤洒桌子上了还用窗帘抹的呢,你闻闻你闻闻,是不是一股汆丸子味儿……”
我挫败地从窗台滑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也坐下,带来一阵室外的新鲜的空气。
好好的早晨。我很不爽。
可是洛枳姐姐说得对。阴天带给我的坏心情一扫而光。
我侧过脸朝余淮傻笑。
对,多多晒太阳。
No。100
余淮似乎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一堂课一直在打瞌睡。
第一堂课是语文,老师叫张玉华,是5班的师资力量中最拿得出手的成分,据说也是振华目前教师队伍中的元老级人物。
“屁,不就是年纪大还没退休嘛,不比教学效果,净拿年龄和资历说事儿,没劲。”
余淮最讨厌语文课,考试的时候,5分的古诗词填空他总是空着。
“花好几个小时背那么多东西,就为了5分,而且这次考前背完了,到下次还得重背,根本记不住……投入产出根本不匹配嘛,还不如用那时间学点别的,谁也不差那5分。”
我目瞪口呆,“你这么拽,会遭雷劈的。”
他一甩头,“高二的学年第一,盛淮南,知道吗?就是校庆时候代表在校生讲话那个,理工大学那个数学竞赛班他跟我们都在一个班。”
我对于话题转换适应不良,皱眉头示意他继续。
“笨,我的意思是说,他的语文卷子也从来不答古诗词填空!”
我扶额,“你也不学点好……人家就只有这么一个优点值得你学习?”
“英雄所见略同,你懂什么。我们一致认为,语文考试的成绩,那都是命,不能强求。”余淮长叹一口气。
“放屁!”我刚想反驳,却想到那些不知所云的阅读理解和晦涩难懂的诗词鉴赏,以及鸡蛋里挑骨头的科技文阅读……不得已缩了脖子认输。
反正这群理科尖子,是不懂得文字的妙处的。
然而我就懂吗?我抬头望向一板一眼的语文老师和枯燥无味的板书。
也许,把标准答案收走,让这些语文老师重新答一遍卷子,他们的成绩未必比我好。
文字的妙处,我们说了都不算。
No。101
讨厌归讨厌,余淮向来不敢得罪张老太太。他犯困的时候,如果赶上了张平的课,就会大喇喇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张平也不会介意。
然而在语文课上,他却保持着坐姿,用右手拄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眼睛半张半闭,睡得很痛苦。
“罩着我。”他留下遗言,就去会周公了。
我自然是要罩着他的,为了还人情。
上次我在张平的课堂上睡得七荤八素。要知道张平虽然对余淮韩叙这些人很宽容,是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听课的必要,索性放任。而我绝对不在免检产品的列表里面,所以很自然地被盯上了。
据简单和β因为笑得太过开心而颠三倒四的叙述,当时张平单手拿书,踱下讲台,一边讲着弹性系数,一边胡扯张弛有度劳逸结合以及保证睡眠时间的重要性,然后很耍帅地瞟了一眼余淮,说。
“所以呢,课堂上睡觉,容易着凉,对颈椎肩膀不好,而且会导致颅压过高,影响视力。要睡呢,就应该晚上睡觉,白天要精神抖擞地听课,对老师也是一种尊重,对不对啊,余淮,你看看你同桌现在这个状态,你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下啊?别让老师动手!”
β讲到这里,爆发出恐怖的大笑。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余淮也没把我叫醒啊?”我疑惑。
简单已经直不起腰,扶着我的肩膀,哈哈哈一分钟自由笑,在余淮面红耳赤的阻拦下,大声地说:
“他当然没叫醒你。人家听了张平的话,特别听话地把校服脱下来,披到了你肩上!”
张平七窍生烟,余淮却一脸懵懂。
“……我只能照顾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很诚恳地说。
No。101
下课的时候,他自然醒来,连语文老师夹着讲义出门的背影都没看全。
趁他还两眼发直的时候,我问,“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他大着舌头,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三点。”
“干什么来着?别告诉我是学习。”我咋舌。
“什么啊……我疯了啊……打游戏呗……”
他刚说完,另一边就传来简单的大叫,“我靠,怎么又死了,我刚攒了四千多金币要去换装备的,妈的,复活之后又得少一大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韩叙凉凉地插了一句,“等级那么低就敢往山洞里面冲,不秒你秒谁?不挂点才怪。”
简单鬼哭狼嚎的间隙,余淮好像清醒了一点,笑了。
“他们也在打游戏?”
“恩,掌机,NDS,应该是在玩勇者斗恶龙。”
我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这个大俗大雅的游戏名称。
“简单帮忙练级,韩叙走剧情,还真会偷懒,明显拿简单当民工使嘛。”他嗤笑。
我倒不觉得。我迅速掏出相机,捕捉到了简单在装腔作势的鬼嚎间隙闪现的那个明艳照人的笑容。
是真的开怀。民工不重要,游戏剧情也不重要。
而余淮永远不会懂得,甚至当事人韩叙,也未必意识到这款游戏对简单的意义所在。
“那……你玩的是什么?”
他有点脸红,“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觉得他很可疑,凑近了紧盯着他,“……不是什么不良游戏吧……”
“什么啊,”他更可疑地拔高了嗓门,“说了你不懂就是不懂嘛!”
我只能使用激将法,“得了吧,其实你根本就不会玩游戏,对吧?书呆子。”
他却没有接招,反而不屑地笑了,好像我在指责帕瓦罗蒂五音不全一样。
“我从三岁打任天堂,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小爷我逃课去网吧杀反恐的时候你还趴在课桌上边打呼噜边冒鼻涕泡呢!”
我吓了一跳,“你?逃课?”
余淮一脸“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欠扁表情,正要说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你别说,我倒是想起,初三时候林杨、蒋川、我、李燃……还有谁来着……反正七八个人一起逃了区模拟之后讲解卷子的那一下午的课,去网吧推星际,就是星际争霸,”他比比划划地解释,很兴奋,“结果被我们班主任那个灭绝师太一路顺藤摸瓜追到网吧来了。啊哟你都想象不到,林杨和李燃被拧着耳朵捉奸在……不是,抓了个现行,揪着耳朵,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硬是给拖出了门,他们俩叫得跟杀猪似的,我还拿手机录下来了,讹了他们好几顿中午饭呢!”
他的光辉岁月让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咧咧嘴,“……为什么你没有被抓到?”
余淮眯着眼睛,挑了挑眉,嘴角欠扁地扬起。
“嘿嘿,还用问?小爷我跑得快呀!落跑前,还是我趁乱把林杨推到灭绝师太手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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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是张峰的数学。五点钟放学后就是家长会。
现在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门外人声鼎沸,很多家长已经到了门口,正透过门玻璃向里面张望。
我忽然变得很烦躁。
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家长会是这么讨厌的东西。一直以来我既不是闪闪发光的尖子生,也不是一提到找家长和家长会就急着回家穿好棉裤准备挨 打的差生。家长会对我来说,就是下午放半天假,很美好的。
反正老师的点名表扬和批评,基本上都不会落到我脑袋上。从爸爸妈 妈那里得到的信息,不过就是:“你们老师说了,你们班有同学最近特别沉 迷网吧,你自己注意点儿,离那些同学远点儿。”
相比之下倒是有不少同学不喜欢放这半天假,自始至终徘徊在教室门 外走廊前后,从班级门玻璃往里面张望,甚至会在散会后凑近被一群家长 包围的老师,听到些只言片语,用第一手消息当第二天的谈资。
我小学时,似乎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了老师们的“两面三刀” ——吓唬我们说如果不响应学校号召捐献废旧报纸和易拉罐就如何如何,面对 家长的请求,却笑脸盈盈地说捐点儿就成了,都是学校领导强迫的意思意 思就行,反正最重要的学习啊学习……
但是从初中开始,家长会就基本上再也不谈什么班级卫生、集体荣誉、 课堂纪律一类的问题了。主题只有一个:成绩。曾经我也不怎么害怕,好 歹也是前十名里面的,没考过第一,也无所谓进步退步。
然而在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我的躁动不安也影响到了余淮。他用胳膊肘推推我:“你没事儿吧,五 秒钟看一次门玻璃。”
我干笑:“就是觉得有点儿吵,都,都影响我听课了。”
后半句换来了余淮结结实实鄙视的目光。
胡说八道是要付出代价的。话刚刚说完,手机振动。
忘了说,我爸给我买了一部不错的手机。可是我也就高兴了那么几天,很小心地给它贴膜,每次用完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