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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害羞’两字怎麽写,你来教我吧!”
她垂下脸儿。“我也不会写。”
“哦,来弟,你真好骗,我哄你的。”他大笑一阵。“你喜欢读书对不对?等我们回石园过冬,就有时间慢慢教你了。”
来弟又喜又愁。“我是不是很笨?万一学不会呢?”
“来弟儿,石不华伸出手,她犹豫的将手放上去,一股力量令她靠在他身前。他抚著她亮泽的乌发,轻柔的说:“你一点也不笨,只是年纪小,所学有限,又无人生经验,所以容易受骗。可是你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你不虚伪,你不做作,使我可以很安心的让你看到真实的我。”
他亲吻她的秀发,轻道:“有一天,你会长大,你将学会不再受骗,但是,来弟儿,不要失去你纯真的一面,好吗?”
她轻轻笑著颔首,她不完全懂,但总愿意让他快乐。
临睡前,她照旧要喝上一碗补汤,令晚是当归、首乌炖鸡蛋。她在舱房里吃著,其实不大吃得下,但冬晴在一旁虎视耽耽,活像她少吃一口就有了名目去向主人告状讨赏。
她实在厌恶中药味,即使是补汤、补药也不爱吃,只是一来不好拒绝人,显得不知好歹,二来先前身子的确很差,需要吃些滋补的东西。如今她自觉身强体健,哪还需要进补呢?
“在船上熬汤岂不麻烦?不如别再做了。”
冬晴只说:“我听从主人的吩咐行事,他交代我做,我不敢不做。”言外之意是她说的话不算数,命令不了冬晴。
“我去同大哥说。”她亦知四婢不敢违道石不华,於是好心的建议,竟换来一顿呵斥。
“你少不知好歹了!主人有多少大事要操心,夜里尚且读书至子时,如此日夜兼忙,你却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有好吃的给你吃你还嫌东嫌西,忘了几个月前自己差点没饿死的可怜相,才多久,倒学会挑嘴了。”冬晴委实忍不住了,她心甘情愿服侍主人,但这个在她眼中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来弟哪配得她伺候?名马尚且挑主人,况乎一名才、艺兼备的大美人,名为奴婢,实是自由身,石不华并没要四婢签卖身契。
虽然冬晴不断想说服自己来弟是主人选上的小佳人,当视同主人的另一化身,可她就是办不到,看不出来弟有哪一点胜过她,配做她的主母?
来弟面孔胀得绯红,心里难受得要哭了。
冬晴真替石不华感到不值。“你配不上主人!你不配!他只是可怜你,又碰上一场非赢不可的赌约……无论如何我冬晴也不承认你的身分。”
“什麽……什麽赌约?”
“那不关你的事,你不必知道。”
来弟禁受不住,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自尊心,希望被人尊重。她面色转青白,呼吸急促的嚷著。“我不要和你说话,你老是使我难受,你走开!”她集中全身的力量推开她,冲出舱房,跑上甲板,石不华闻声回头。
“怎麽你还没上床休息?”
她没有说话,显然她打扰了他读书,在这一刹那,一层痛苦的浪潮包裹住了她,她果然是配不上他的,只会给他添麻烦。
“来弟,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没有。”她的声音有些儿哽咽,转身要走。她怎能对他说,希望他不要这么强,高明得让她觉得她需要一把天梯才得以和他相依偎;她又如何对他说,她不想做他的未婚妻了,人人都说她配不上,这种自卑的感觉是不是会跟著她一辈子?!
她本是十分脆弱又十分敏感的大孩子,长期相处下来,对他真是由衷佩服,如果她只是石不华的一位客人,那麽佩服终归是佩服,并不影响她的人生,倒也坦然自在;然而,他竟下了聘,身为他的未婚妻真需要绝佳的自信才足以映衬他的耀眼。
尴尬的十四岁,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心绪变化多端,偏又敏感得要命,旁人的一句好话、坏话都会影响其心情。
如果她再长几岁,她二十岁他三十岁,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会慢慢缩短了。只是,小来弟一时还没办法想到这些。
“别忙著走。”石不华出声留她。
她一动也不动,一时竟想离他远远的。
他来到她身後,按住她两肩,感觉她在打寒颤,连忙转过她身子,她掩住脸,不教他瞧见突然夺眶而出的泪水,压制住那即将迸出的眼泪。
“来弟儿……”
“你不要管我啦!我根本一无是处……不值你费心照顾……你为什麽要……为什麽要……和我订婚嘛,呜……”
石不华简直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他的手捏紧她的肩膀,屏著气说:“怎麽你不懂吗?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林来弟放下小手,她的眸子浸在水雾之中,却出奇的闪亮。
“我不信。”
“若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又为著什麽呢?”
“同情……可怜。”
他忍不住失笑。“我也同情过春柔和夏雪,可怜过秋心和冬晴,但我并没有和她们订亲。如果只是同情你孤苦无依,我一样可以给你一个栖身之处,你的遭遇并不比她们可怜。”他拭去她的眼泪,突然将她抱了起来,回到先前的座位,就让她坐在他的膝上,微微扬起了眉梢,深思的说:“你怎会突如其来的闹起情绪?进房前还好好的。”
她无心告状,轻摇一下头,缩在他怀里,心情好多了。
石不华怀疑的看著她,并不逼问。
“可吃了补品?”
“我不想吃,可不可以不要吃?”
“不想吃就别吃了,几天吃一次或许会好吃些。”
“我怕那中药味儿。”她苦一下脸。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
“我这麽做是不是不知好歹?”
“当然不是。我以前说过,你只需忙著花我赚的钱,你爱吃什麽便吃什麽,不想吃自然可以不吃,只要你的身子调养得当,我总不会勉强你。”
“那我就不吃了。”来弟解脱似的吐出一口气。“我这麽努力在花你的钱,你不是要工作得更辛苦?不如我们节俭些,你也不必那麽辛苦了。”
“咱们已经够节俭啦!我说过,我喜欢不断的奋斗,这使我活得有精神。”他顿了顿。“你若不困的话,讲一个历史上有名的奢侈故事替你催眠。”
一听到讲故事,她精神倒好了。
“西晋时有位富甲天下的石崇,和晋武帝的娘舅王恺比富、比奢侈,这两人都是愈有钱就愈喜欢炫耀其豪奢,谁也不愿落个第二。王恺命令家人用饴糖水涮锅洗碗,石崇马上下令厨手用腊烛当柴火烧;王恺叫人用紫丝做屏障,沿途铺陈达四十里长,石崇更不示弱,以衫锦为屏障,沿途铺陈达五十里长;石崇用花椒当泥土涂墙,王恺则以更昂贵的赤石脂来刷墙;两人争来斗去,看得王公大臣们眼花缭乱,一般人则羡慕得直淌口水。有一天,当皇帝……”
这时候,船身晃了晃,似乎撞到了什麽。
来弟差点跌下去,幸而他的手扶在她腰上,将她稳住。
春、夏、冬三婢齐涌出。“有敌人?”
“夏雪,你去看看。”
不多时,由船尾那边冒上两位沉鱼落雁来,艳若秾桃,娇似弱柳,以凌波微步般的莲步走到石不华跟前,来弟已下了地,这时更被她们挤到一旁去纳凉。
“石大爷,我叫沉鱼。”
“我叫落雁。”依偎在他左侧的妙龄女郎,风情无限娇媚。“我们姊妹是回春楼的姑娘,我若居第二,也只有沉鱼敢居第一。有位大爷花钱包下我俩姊妹五日,陪伴石大爷在湖上的日子。”
沉鱼差点就要坐到他大腿上。“奴家有个小名,叫小鱼儿。”
“我是小雁儿。”
“滚!”石不华似乎正压抑著怒气,沉鱼落雁见状,马上安分得多。
“夏雪!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是怎麽上来的?”
“主人,我赶到时,她们已上了船,而送她们来的那艘船却划走了,显然那一下撞击是在她们上船之後故意示警。”
“太大意了。”石不华讥嘲的目光落在两女身上。“是谁花钱请你们来跟我开这个大玩笑?”
“只知他姓钱。”沉鱼自信天下男人进了妓院全一个样。船舫里有了这对姊妹花增色添香,在她们眼中这同技院没啥两样,目光对准有钱的爷们就对了。“是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五天我们姊妹全属你一个人的。”
“石大爷,这种新鲜事在我们也是第一遭,钱大爷舍得出三倍的高价,必然是你的好友,或许为著你过生日?”
他的生日已过,也没有姓钱的朋友。
这简直是霸王硬上弓,在湖上,欲赶她们下船也不能。
沉鱼落雁不信他是石头人,有人出钱请她们游山玩水,只伺候一个男人总比整夜卖笑轻松,加上鸨母贪图高价,於是没太多考虑便上船来,自然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去。她们不仅在回春楼挂头牌,在那一条百花竞艳的长巷中也是顶顶出名的。种种能使男人快乐的花招一样也没漏学,遇见文人雅士,还能吟几句诗,歌喉也甚美妙;碰著腰缠万贯的大老粗,划拳喝酒也使得开,算得上是十分敬业的青楼女于。
她们却看不出石大爷喜欢哪种玩意?
两人均张著一对无辜、娇媚、柔弱、惹人疼惜的眸子,盼他垂青,盼他眷宠。
她们不知石不华对“美人”早已免疫,另有一套标准。
他曾对著一张堪称最完美的美丽面孔,天天看,看了好几年,胃口自然养刁了,对一般所谓的“美人”很容易使能挑出毛病,如何著迷?
沉鱼落雁被他瞧得心儿蹦蹦直跳,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一块精肉,心里都想,不会这样巧,刚好碰上“例外”的男人吧?
“石大爷。”
“你们奉命来伺候我?”
“是的。”
“可是银货两讫?”
“都付清了。”
“很好。”石不华从容自在的说:“我并不认识什麽姓钱的,大概是化名,这且不管了,只是我必须坦白说,这事令我不悦。既不能请你们下船,也没地方给你们栖身,还要多费粮食;我没理由供养你们,不想饿肚子就给我干活,照姓钱说的,好生伺候我。这第一件事,我生性爱洁,你们负责将甲板抹乾净,记住,是抹,不许刷,以免发出声响干扰他人睡觉。冬晴,你负责检查,若有一寸地方不乾净,早饭只供两个馒头一碗清水,吃饱了再抹。你们习惯夜生活,正好干活,等白天床铺空出来再睡。”
冬晴乐了。“主人放心,这两位不速之客交由我照应,绝出不了差错。”
沉鱼落雁骇得花容失色,她们何时干过粗活?
“明日我等上君山玩,回来必然疲倦,你们事先将热水烧好,回来好泡澡。”石不华站起身。“暂时就这麽办吧,待我想到其他事再另行吩咐。”
“石大爷……”落雁已挤出两滴眼泪。
“天啊!我不信这样悲惨的遭遇会落在我身上,你……莫非你真是石头人?”沉鱼掩面哭泣。
石不华拿起书本,牵了来弟的手走到舱房外。“夏雪,你伴著小姐。”
夏雪应诺。
他对那两个女人总是不太放心,夏雪的武功在四婢中是最好的。
“大哥,你真要她们夜里清洗甲板?她们到底是谁呢?”
“她们都是回春楼的姑娘,习惯白天睡觉。好了,夜已深,快些上床去。”石不华回自己的舱房。
来弟一肚子的疑问,关上门便忍不住问:“‘回春楼的姑娘’是干什麽的呀?”
夏雪嗤笑。“给人要的。”
来弟仍是不懂,见夏雪不肯明讲,闷在肚里好不难受,决定明日向石不华不耻下问。
她来弟别的